穆家的木雕铺子就这样存在了千百年。在这漫长的辰光之中,穆家木雕铺也形成了一些不成文的规定。
第一,木雕活计传男不传女。若某一辈儿子较多,则可以选择其中资质最好的一个来继承家业;若几个儿子都是木雕的好手,则当他们自立门户后,各自的铺子应该与兄弟的铺子相隔甚远,这样就可以防止兄弟之间因争抢生意而伤了和气。
第二,老子死后,棺材都由儿子亲自制作。且棺料必须是金丝楠木。棺上的雕花不得有丝毫马虎,雕成的棺材必须由本家长辈细细把关,合格后方可葬已故者入祖坟。
第三,金丝楠木数量有限,非极其重要的客人和自家长辈有需,万不可擅用。且金丝楠木保存时间越久越值钱,越来越稀少,加之皇室逐渐限制民间私用金丝楠木,穆家人对金丝楠木的用量越发谨慎。
到了穆白山这一辈,金丝楠木数量不过十余棵了,毕竟已经一千年过去了。虽然这金丝楠木价值连城,但朝廷的禁令和后继无人的危机,还是让穆白山不敢轻易做金丝楠木的生意。每每接到这样的单子,穆白山能推则推,实在推不过去了,便关起铺子在暗房里雕琢好,然后再秘密送往买家处。
如此几年下来,穆白山已是力不从心,一年当中,竟有好几次在雕木时昏厥过去。在光绪二年的一日,穆白山在做活时再度昏厥。不幸的是,他倒下的同时被一条木料压断了腿,只得卧床歇息,不能雕木了。
转眼三个月过去了,穆白山的腿脚也基本能活动了,可他的身子却是大不如前了。一日,穆白山突然叫沈不秋去到自己的病榻前。待到沈不秋到了,穆白山就示意沈不秋关门,自己有事要和沈不秋交代。
穆白山望着沈不秋,低身说道:“不秋,如今我眼看着是大限已到,但还有几个心愿未了,不知你肯不肯帮帮我。”
沈不秋连忙说道:“您救了我的命,我自然是愿意帮您达成心愿,不知您有何心愿未了?”
穆白山呷了一口茶,说道:“我将兰儿许配与你,再传你木雕技艺,将来你和兰儿生下孩子,务必使其中一个男孩姓穆,再将技艺传之于他,继承穆家的木雕技艺,可好?”
沈不秋大惊,随即便说:“您对我恩重如山,我断断不会辜负您的厚爱!”
穆白山大喝一声:“好!”竟然走下了病榻,精神也好了一大半。
一个月后,沈不秋与穆小兰在神木坊成亲。神木坊张灯结彩,好不喜庆。这沈不秋生得俊朗,而穆小兰也是清丽可人,人人都夸他们是天作之合。穆白山也是喜不自胜,看上去竟不像是个有疾之人。
接下来两年,穆白山将毕生心血传授给了沈不秋。而这沈不秋也是悟性极高,一点就通,木雕技艺也是日益精湛。
光绪五年十月的一天,沈不秋和穆小兰的第一个孩子降生了,是个男孩。沈不秋当即给孩子取名为穆有光。穆白山十分开心,将孙儿抱在怀里笑个不停。
然而,就在穆有光降生的第二年,穆白山终于病倒了。穆白山躺在病榻上,双目圆瞪,一口气憋了三天三夜,就是咽不下去。穆小兰看着父亲急得直哭,小穆有光也是哭个不停。直到第四天早晨,公鸡打鸣了以后,穆白山竟然说话了!沈不秋连忙俯下身去听老丈人在说什么,只听得穆白山颤颤地说:“棺……棺材……”
原来早在半年前,穆白山就要沈不秋为自己雕一具楠木棺材,说是自己漆下无子,便由女婿代替儿子给自己雕棺材。当时沈不秋心情十分沉重,但还是照做了。没想到,才短短半年,老丈人就要驾鹤西去了。
沈不秋听到老丈人要看棺材,当即和马三贵一道去抬来了雕好的棺材。不一会儿,棺材就被抬到了穆白山的病榻前。
只见这棺材上净是栩栩如生的珍禽瑞兽,而棺材本身用料也极好,微微泛着金光,还散发着一阵阵淡淡的木香味。
穆白山见了,竟一下子坐了起来,浑浊的眼睛中泛着泪花,大声对沈不秋说:“不秋,如此我就放心了!”然后就西去了。
此后,沈不秋就成了神木坊的一把手。然而,那贼眉鼠眼的马三贵表面上虽然帮衬着沈不秋打点神木坊的生意,背地里却对沈不秋的来历耿耿于怀。加上对穆小兰的觊觎之心日重,马三贵暗下决心要除掉沈不秋。
这沈不秋,究竟是何来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