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雪君大哭一声,跪倒在虞世龙面前。
虞世龙转过身去,背对着雪君,手一挥,说道:“你们快点走,回去后整顿兵马,咱们明日战场上见个分晓。”
“我不要与爹爹打仗。”雪君哭着拉住虞世龙的衣衫:“爹爹,你以前最愿意听女儿的话了,现在再听我一句劝,好不好?”
虞世龙呼地转过身来,说道:“雪君,你再胡说八道,可不怪我对你不客气了。”慢慢地举起了右掌:“你敢再胡说八道一句,就让你死在我的掌下。”
雪君哭道:“爹爹一掌打死我吧,这样的日子,我也不想再活下去了。”
虞世龙道:“好,那我就成全你。”右掌呼地向雪君头顶拍落。
雪君头一仰,叫了一声爹爹,脸上却现出一股倔强的神色。虞世龙怒气更盛,将眼睛一闭,右掌也不停顿,直拍下去。
梁青见状大惊,纵身向前来救,但此时虞世龙右掌离雪君的头顶不足三寸,挥掌相救已然不及,不得已一掌袭向虞世龙后背。他这一招只为救人,因此力道并不强。虞世龙虽知梁青不敢真向自己下重手,但却也不敢过于托大,转身回手,接下梁青这一掌。梁青顺势一拉雪君,将她拉到自己身后。说道:“岳父且慢动手,听我一言。”
虞世龙怒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你还能说出什么好听的话来?我们父女今天如此局面,全是你从中作梗。姓梁的,听说你近几年功夫大进,在江湖上的名头也越来越大,来来来,我们大战三百合,分个输赢。如果你赢了,我任你处置,怎么样?”不等梁青回答,挥掌击向梁青前胸。
梁青见虞世龙力道雄浑,几可与落花师太等人并驾齐驱,不敢怠慢,侧身躲过,还了一掌。虞世龙冷笑一声,双掌齐出,梁青又侧身躲过,还了一招六阳掌。虞世龙一愣,退了两步,举掌又上。
梁青内力本不及虞世龙,心下又存了退让之心,全仗着一套六阳掌精妙的掌法,才与虞世龙斗了个不分伯仲。但时间一长,梁青便觉内力不继,额头上已见汗珠。雪君站在旁边,心里左右为难,一个是情深意重的情郎,一个是血脉相连的生父,叫她如何选择?
又斗了三十余招,梁青已现败迹。雪君一咬牙,揉身向前,挥掌击向虞世龙,虞世龙哼了一声,声音中充满了怒意。雪君也不理他,挥手挡开虞世龙击向梁青的一掌,随手向虞世龙前胸点了下去。虞世龙也不躲闪,胸膛一挺,对着雪君的手指迎了上去。雪君一愣,手指停在半空,稍一犹豫,不知自己该不该点下去。虞世龙一声冷笑,趁她一愣神的功夫,出指如风,点在了她的前胸膻中穴上,雪君只觉浑身一软,倒在了地上。
梁青见状,不敢再退让,呼呼两掌,逼退虞世龙,上前弯腰向下,伸手拉住雪君的手腕,正欲给她解开穴道,忽觉背上一麻,全身动弹不得,倒在雪君的身边。
虞世龙一招得手,制住梁青,遂向山下大声下令,众随从上山将二人送回苏州城中,关进一个大铁笼之中,每日里好酒好菜侍候着,但却不打开笼锁。
雪君本来因父亲对抗唐军感到左右为难,此时一被关起来,反而有了一种解脱的感觉,因此,这小小的铁笼之中,反而成了她的躲避之所。梁青却心里牵挂着外面的战事,整日里心事重重。雪君劝慰道:“我们被关在这里,远离了外面的战场,也许正是上天的安排,咱们这个地方虽小,却也吃喝不愁,何故再去做一些无谓的担忧。”
梁青本是生性大度之人,听雪君的一番劝解,心下也自安然。虞世龙安排来伺候的几个人,小心地服侍着,除了不敢给他们开了笼锁外,其他的无不尽量满足。梁青呆了几天,便逐渐忘却了外面的战事,安心地享受着这难道的清闲。
一晃半月有余。这一日,二人刚吃完早饭,忽然从外面进来二十余名士兵,拿出虞世龙亲署的命令,将大铁笼抬到院中,放在一辆马车上,用一块厚厚的黑布蒙在铁笼外面,顺着大街出了城。
“青哥哥,他们这是要把我们运到哪里?”因为外面声音吵杂,雪君把嘴放在梁青的耳朵边,低声问道。脸上虽有担忧之色,却无害怕之情。因为不论到哪里,只要能与梁青在一起,都无所谓。
梁青摇了摇头,正要说话,忽然想起了什么,走到铁笼边,伸手一戳,将黑布戳了一个小洞,向外望去,回头说道:“你爹爹准备用我们作人质,逼唐军退兵。”
梁青猜得没错,虞世龙正是要用二人作人质,逼魏征退兵。在二人被关在铁笼的这十几天里,双方已交战数次。魏征代行唐军主帅之职,排兵布阵,经过数次小规模交锋,虞世龙部损失惨重,不得不退守虎疁关,准备借虎疁关坚固的城防、负隅顽抗。
虎疁关地处苏州西北,是苏州北通中原的必经之地,堪称苏州的北大门,地理位置极其重要。可以说,唐军只要拿下虎疁关,苏州就已无险可守,因此魏征集中了二十余万唐军主力,猛攻虎疁关,虞世龙眼看虎疁关将破,苏州危在旦夕,不得不将关在铁笼中的梁青与雪君运到两军阵前,以此来逼魏征退兵,至少也可扰乱唐军的军心。
唐军见杜军用马车拉来一个大铁笼,都觉得奇怪,待看清楚铁笼中坐着的竟然是梁青与雪君时,顿时一片哗然。
魏征见此情景,果断地下令停止进攻,唐军后退半里地,退到虎疁关守军的弓箭射程之外,集合待命。
虞世龙大声喊道:“魏征,你也算是一代豪杰,我的目的你自然明白,现在摆在你面前有两条路,一是马上退兵,你我划界和谈,永不相侵。二是继续进攻,害死大唐越王梁青。你自己选择吧。”他内力深厚,话音远远地传了出去,每一名唐军士兵都听得明明白白。
魏征道:“杜伏威,你听着,是战是和我们可以商量,但你必须先放了越王。”他内力不足,声不及远。薛艺运足内力,将魏征的话重复了一遍,虞世龙只听得耳朵一震,内心一惊:“大唐军中怎么会有这么多武学高手?”
虞世龙道:“魏征,你让我放了梁青可以,但你必须马上撤军,而且保证永远不再进攻我军,否则我一定与你们拼个鱼死网破。”
魏征通过薛艺表达了自己的意思:“唐军暂时撤军可以,短时间内不进攻也可以,但不可能永远不进攻,希望杜伏威能顺应形势,马上释放梁青,并开城率众归降。”说完向唐军下令道:“大唐三军听令:暂时放弃进攻虎疁关,后退二十里就地休整,择日再战。”
梁青听说魏征要因为自己而退兵,大声喊道:“魏大哥,我以唐军主帅的名义下令,立即进攻虎疁关,不得有误,违者军法处置。”
“越王,保重!”唐军士兵见梁青不顾自身安危,心下感动,齐刷刷地跪倒在地。
魏征通过薛艺之口说道:“越王殿下,今日形势危急,我魏征只得违背你的命令了,等你回来治我的罪也好,杀我也罢,我都不能拿你的性命去赌。”随即下令,三军后退二十里。
不多时,唐军已撤退得干干净净,虎疁关前一片宁静。
虞世龙看着关前的数百具尸首,想着刚才的情景,心中甚不平静。过了良久,下令道:“常将军,将姑爷与小姐拉回关内的将军府中,严加看守。”
旁边走过来一位青年将领,带领五六十个士兵,将青雪二人所在的大铁笼装到马车上,拉到虎疁关的将军府的后院之中。
或许是受到日间发生的事情的刺激,梁青精神有颓废,晚饭也没吃,就连平日里最爱喝的、虞世龙亲命送来的花雕美酒也没喝多少。雪君知他心中难过,劝慰道:“青哥哥,你不用担心,我爹爹用这一招,说明现在双方实力悬殊,我爹爹快顶不住了。魏大哥足智多谋,与你又相交深厚,一定会想出办法来,既能救我们出去,又不置我爹爹于死地的。”
梁青摇了摇头,说道:“我倒不担心战局,也不担心魏大哥有没有主意。我是怕今日事情一出,你爹爹再不能回头。我手下的将士必定恨极了你爹爹,即使以后你爹爹归顺了大唐,也必定仇人多多,难以相处。”
雪君心下感动,握住梁青的手,说道:“你身陷囹圄而不自悲,反而替我爹爹想后路,真难为你了。谢谢你,青哥哥。”
梁青笑道:“我们之间,还需要说谢字么?再说,他是你爹爹,也是我的岳父呀,我不为他考虑,还算是人么。”
二人闲来无聊,拣些高兴的事情闲聊着,不觉已到深夜,仍无睡意。忽听门外有人喊了一声:“是谁——”话未说完,却已无声。梁青一碰雪君,低声道:“有人来了,咱们假装睡着。”
雪君会意,二人躺在地上,假装睡去。门轻轻地开了,从门外闪进一个黑影来,梁青微微睁开眼,仔细看了看,夜色虽黑,却也看了个大概,进来的是一个身材胖大的蒙面人。那蒙面人来到铁笼前,轻轻地叫了声:“梁大侠,雪君姑娘。你们醒一醒。”
即使如此,二人也没有必要再装下去。梁青坐起身来,问道:“阁下是什么人?黑夜来此,有何贵干?”
那蒙面人一把扯下自己的蒙面,问道:“梁大侠还记得我么?”
梁青借着微弱的光亮,看清来人正是白日里率军将自己送回将军府的青年将领。心中微觉奇怪,仔细看了看,突然感觉有些面熟,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问道:“感觉有些面熟,但却记不起来了。阁下不妨直说。”
那人道:“我叫常君可,当年梁大侠在杭州擂台上,从宇文CD手下救过我的命。梁大侠可还记得?”
“我想起来了。”梁青当然记得那一天的情景,因为正是那一天的比武,自己赢了宇文CD,才有机会娶了雪君。梁青说道:“你的狼牙棒法倒是很厉害,有时间我向你请教一下。”
常君可大喜,说道:“梁大侠还记得我,太好了。我现在杜伏威手下为将……我先放你们出来,咱们出去后再细说。”从怀中掏出一把钥匙,开了铁笼上的锁,带着二人溜出了将军府。梁青见门外有两三个人躺着地上,显然是被常君可点了穴道。
三人来到街上,常君可吹了一声口哨,从街边的一个小院中闪出二十多个骑马的士兵来,看服饰都是虞世龙手下的士兵,其中一人拿来两件士兵的军服,给青雪二人换上。然后常君可领头,青雪二人混在人群中,大摇大摆地来到城门前,常君可从怀中掏出一件物事,递给守城的士兵。守城的士兵看了看,开了城门,放众人出了城。
经过一阵快马急奔,离虎疁关已远,众人来到一个小树林中,下马略作休息。梁青道:“多谢常将军仗义出手相救,我们不知该如何报答才好。”
常君可道:“梁大侠何出此言?你们是被生身父亲所囚,结果再差也不会有性命之忧,我不过是顺手放了你们而已。而梁大侠于我有救命之恩,所以应该我是报答你的恩情才对。”
梁青道:“咱们这些先不说了,我想问常将军,不知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常君可道:“我也不知道,我作为杜伏威手下大将,杜伏威曾对我信任有加,可我现在却背叛了他老人家,似我这等不忠之人,恐怕难以在江湖上立足了。”
梁青道:“既然你无地可去,便跟着我到唐营中做一名将领如何?只要你以后忠心为国,遇事向前,不怕没有荣华富贵。”
常君可当即跪倒在地,说道:“多谢梁大侠给我指了这条明路,我以后一定紧跟梁大侠,水里去火里来,不敢有丝毫异心。只是,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梁大侠能不能答应我?”
梁青扶起常君可,说道:“常将军什么要求尽管说来便是,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帮你。”
常君可道:“我自幼喜欢习武,功夫也还算说得过去,但苦于没有明师指点,一直没能达到一流高手境界。自当年在杭州虞府之中,我对梁大侠一见倾心,如果能拜在梁大侠门下,听梁大侠教诲,则我今生心愿足矣。如果梁大侠认为我生性愚钝,不想收我,则时时指点我一二,我亦无憾。不知梁大侠肯否?”
梁青沉吟了一会儿,说道:“我年纪尚轻,自己武功尚未大成,暂时不想开山收徒。况且,你我年纪相当,我们以兄弟相称,我怎能忝居长辈?”
常君可道:“我们年纪相当,此话不假。但古语说得好,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孔子曾拜七岁的项橐为师,只是因为项橐的学识折服了孔子。我拜在你的门下,学的是武功与做人的道理。这两点你都比我强,足以当我的师父。”
梁青无语,呆了一会儿,问道:“入我门下,规矩极严。而且我要对你的人品进行严格的考查,所以两年之内不可能传授你本门功夫,你可愿意?”
常君可大喜,复又跪倒在地,口称师父,说道:“师父但凭吩咐,弟子无有不准。只要允许我拜入门下,虽刀山火海,亦不敢后退。”
梁青扶他起来。常君可来到雪君面前,跪倒磕头道:“师娘在上,弟子常君可有礼了。”
雪君脸上一红,低声道:“不用多礼,快起来吧。”
常君可站起身来,说道:“师父,弟子有一事须禀明:弟子贱名常君可,犯了师娘的尊讳,弟子自幼受孔孟之教,不敢做无礼不孝之人,所以弟子想改名常可,以避师娘之讳,请师父恩准。”
梁青心中一凛,直直地看着常君可,只看得雪君不解、常君可心里发毛。梁青道:“我尊师门中之人,个个是顶天立地的好男儿,你要以他们为榜样,做一个宁折不弯的人。不过,你说得也有道理,我也不好反对,这样吧,你的名字中的‘君’字便去掉,另外,我再在你的‘可’字旁边加一个‘人’字,你的名字就叫常何。希望你不要忘记我给加上这个‘人’字的含义。”
常何(即常君可)跪在地上,说道:“多谢师父赐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