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落花师太,我敬你也是一代武学宗师,便再给你一次机会。”那人道:“如果你能坚持一个时辰,我便放掉一个人,如果你能坚持八个时辰,我便撤走毒蛇阵,如何?”
落花师太道:“随你的便。”
门外传来一声短哨声,地上的毒蛇全部蠕动起来,头高高地抬着,嘴里的红信一伸一缩,不时吐出一口热气,上万条蛇同时行动,场面甚是壮观。落花师太看得分明,腹内不禁有一种想吐的感觉。
又是一声短哨声传来,毒蛇开始向墙上爬。落花师太从怀中取出一块药饼,咬了一口嚼了一会儿,喝了一口水,猛地喷了出去。几条爬到一半的毒蛇被喷中后,发出一声声尖叫,落到地上后便对着同伴乱咬,场面一时有些混乱。
“迷蛇粉。”院外的人叫了一声,语气有些惊讶,不过很快便镇静下来:“想不到落花师太你还有这种药,真是让人感到意外。不过,你有药也没用,你的药数量太少,克制不了我的毒蛇阵。”
“那你就试试。”落花师太又喷出一口药水,毒蛇阵又是一阵骚动。
忽然,院中传来女人的尖叫声,落花师太听出是白雀庵的尼姑所发,知道毒蛇已进入院中,不禁长叹了口气。
院外那人道:“落花师太,你一个人是保护不了她们的,你还是乖乖地听我的话,自已了断吧。否则,等我们抓住了你们,我一定用世界上最残酷的刑具伺候你们,我说到做到。”
落花师太道:“阁下心思缜密,手段毒辣,确是令人佩服。不过,阁下只能偷偷摸摸的偷袭,不敢光明正太地行事,却非君子所为。”
院外那人哈哈一笑,说道:“师太此言差矣,我本来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何来君子行为?”
落花师太道:“阁下敢报上名号么?”
院外那人道:“素闻落花师太机智灵敏,聪明绝伦,我倒想让请你猜上一猜。”
落花师太道:“机智灵敏,聪明绝伦,这八个字我不敢当。不过看眼下的情景,我倒能猜个七八分。你以毒蛇为阵,想必是五毒门毒蛇洞的弟子。看阁下的手段与能力,当是五毒门中长老级别的人物。不过,金身蛇已年过七旬,听你的话语,不过三四十岁的年纪,当真让人有些猜不着。”
院外那人道:“落花师太果然名不虚传,你猜得不错,我是五毒门毒蛇洞的长老,却不是金身蛇,我的名字叫无牙蛇。金身蛇老前辈已于十八年前过世了。”
落花师太道:“真是可惜,江湖中又少了一位武学宗师。”
无牙蛇一阵冷笑,说道:“你不用为别人可惜,今天江湖上又会少了一位武学宗师的。”
落花师太不作理睬,纵身落回院中,挥动拂尘击毙了爬到大殿门窗上的几条毒蛇,开门走进殿中,凄然道:“定为师姐,是我害了你们。”
“师妹怎么这样说话?”定为师太坐在蒲团之上,神色如常,说道:“你我既已许身佛门,就应将一切都置之度外,怎么到了这生死关头,反而留恋起这具臭皮囊来了?只是蝶儿这孩子,年纪幼小,未历尘世欢乐,死了却是可惜。师妹如有能力,可带她冲了出去。”
落花师太道:“不可,你们本是受我之累,才会遭此大难。我们怎么能一走了之?我虽是一介女流,却也不愿做这无情无义之事。”
定为师太道:“师妹,今日形势,你难道不明白?如果我们再耽搁下去,必定会全军覆没。”
落花师太道:“即使全军覆没,我们也不能独自逃走。”
定为师太怒道:“师妹不可如此顽固。我们的性命无所谓,但蝶儿这孩子的性命,却不能因为你我而葬送。你既然能救出一个,为何不救?非要一起死。”
蝶儿忽然说道:“两位师太,你们不要再争了,我虽年纪幼小,很多事情还不明白,但舍生取义、同生共死的道理,我还是懂的。今日形势危急,我们大家同心协力,度过难关。如果不成,我们就一起死,黄泉路上也不寂寞。”
落花师太看了看定为师太,二人同时点了点头,心意相通,同时赞道:“真是个好孩子”。定为师太道:“师妹,这样好的孩子,你不救么?”
“救。”落花师太疾出一指,点了蝶儿的穴道,蝶儿软软地倒在地上。定为师太找了一根长布条,帮助落花师太将蝶儿捆在背上,又找了两根长竹竿,绑在落花师太腿上。落花师太看了一眼定为师太与众尼姑,微微一点头,奔到院中,纵身一跳,越过院墙,落进毒蛇阵中。
“想走?没那么容易。”无牙蛇的声音传了过来,跟着一声短哨声,地上的毒蛇都盘成一团,抬起了头,直视着二人。有几条毒蛇顺着竹竿爬了上来,落花师太一抖双腿,将毒蛇抖了下去,迈步又行。
一声微响,落花师太只觉眼前一闪,一支利箭向竹竿飞来。无牙蛇知道落花师太武功已臻化境,要偷袭也不可能得手,但竹竿很长,落花师太又不敢落在地上,所以削断竹竿才是最好的法子。落花师太单腿立地,右腿微微一动,竹竿已将利箭打落在地。
无牙蛇又射了几支箭,均被落花师太打落。眼见落花师太已到毒蛇阵的中间,无牙蛇一咬牙,手执一柄单刀,冲进蛇阵,挥刀向竹竿砍去。落花师太一抬腿,闪过这一刀,忽觉右腿向下一沉,原来是右腿竹竿被人削断了一截。转身看时,只见右腿边也有一个人,满头红发,手持长剑,正是红头蟾蜍。
落花师太武功虽高,但身上负着一个人,腿上又绑着竹竿,行动大打折扣。无牙蛇挥刀又砍,落花师太躲闪之时,红头蟾蜍趁机又削断了一截竹竿。如此一来二去,落花师太腿上的竹竿已被削去十之七八。
正当落花师太与蝶儿陷入困境之时,忽听一声长啸,一个紫衣人从远处疾奔而来,到了蛇阵边上也不停留,一直跑到蛇阵中间,趁众人惊愕之际,双手抓起落花师太腿上的竹竿,向白雀庵跑去。待无牙蛇与红头蟾蜍反应过来,三人已消失在白雀庵的高墙之内。
那紫衣人奔进大殿之内,放下落花师太,顺手解了蝶儿的穴道,将一颗药丸放在蝶儿的口内。蝶儿正被毒蛇熏得头昏脑胀、昏昏欲睡,药丸一入口,立觉神清气爽,微微一笑,道:“侯伯伯,你来了。谢谢侯伯伯。”
来人正是侯进。
侯进自那日在冀州与蝶儿分别后,一路上跟在无牙蛇的后面。每当无牙蛇向梁青与雪君下毒之时,侯进便出手破坏,暗中保护着二人。因他从未露面,做事又不留半点蛛丝马迹,因此不仅梁青雪君不知他的存在,就连无牙蛇也从未怀疑过有人与自己作对。自冀州到山东长白山,路途有千里之遥,侯进与无牙蛇,一在暗一在明,斗力斗智,真如棋逢对手,不禁让侯进玩得高兴异常,就连与蝶儿的约定,也抛在了脑后。
到了长白山,梁青带着雪君来到故居前,只见院内断壁残垣、杂草丛生,二人走进院内,置身于荒草之中,梁青想起幼时与父亲在这个小院之中相依为命的情景,不禁心下凄凉,两行清泪顺着腮边流了下来。
“青哥哥,我也想家了。我想回家看看。”雪君说道。她受梁青情绪的影响,一脸的伤感。
“好。”梁青擦去腮边的泪水,对雪君微微一笑道:“我们便到杭州去,送我的新娘子回娘家。”
雪君脸上一片红晕。二人到附近酒馆中吃了午饭,商量着南下的路途,最后决定走水路,沿大运河坐船南下。具体路线是:从长白山出发,先走陆路,向西直到山东临清府,从临清府坐船沿永济渠到洛阳,再从洛阳沿通济渠、邗沟、江南河南下直到杭州。
无牙蛇跟在梁青雪君二人身后,伺机而动。抵达临清后,梁青雪君租了船而去,无牙蛇正在租船之时,忽然发现了五毒门紧急召集同门的信号图案。看着梁青雪君所租的小船逐渐远去,又想想五毒门的同门之谊,无牙蛇恨恨地咬着牙,转身而去。
这信号图案是红头蟾蜍所标。当日他与海蝎子一起围堵落花师太,到最后海蝎子师徒双双毙命,红头蟾蜍也失去了一个徒弟,他咽不下这口气,也怕落单后再遇上落花师太,因此在附近标上了五毒门级别最高的紧急召集同门的信号图案。他本没报太大的幻想,因为五毒门五大长老之中,掌门人从不轻易下山,海蝎子已死,黑蜘蛛与无牙蛇又下落不明,已有两三年未回总部。除去五大长老之外,别人来了也帮不了多少。但这一次,老天似乎开了眼,竟把多年未见的无牙蛇召了来。
五毒门五大长老之中,红头蟾蜍排名第二,无牙蛇排名第三,但红头蟾蜍纵情酒色,于武功与毒术上,远不如无牙蛇努力,因此无牙蛇的武功与毒术,已远超红头蟾蜍。更兼无牙蛇心思缜密,智慧无双,红头蟾蜍对他早已佩服至极。这一次二人聚首,红头蟾蜍虽然年长,却大献殷勤。无牙蛇也乐得受捧,二人订下毒计,准备将落花师太与白雀庵诸人一网打尽。
侯进跟在无牙蛇后面,暗中将二人的计划听得一清二楚。他本想直接出手阻止,但从红头蟾蜍的言语之中,他听说落花师太以一敌五仍然取胜的事迹,不禁想看看这位武功极高的巾帼英豪,能不能化解这五毒门两位顶尖高手的联手一击。因此,他便躲在一边,注视着双方的一举一动。因此落花师太墙头上与无牙蛇的一番话,侯进都听在耳中。待到他看到落花师太脚踏竹竿、强行闯入蛇阵时,心中也不禁暗自佩服落花师太的机智与勇气。当落花师太偶然间一转身,背上的蝶儿的脸庞显露在他面前时,侯进再也不敢袖手旁观。他知道无牙蛇摆下的这个毒蛇阵,普通人一入阵便会被熏晕,然后被毒蛇咬死。内力稍差一点的,呆久了也会留下后遗症。此时蝶儿在落花师太背上,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看情况不是很妙。侯进取出克制毒蛇的药物,涂在身上,疾奔而出,从万蛇毒阵之中,救下落花师太与蝶儿。
看着蝶儿无无恙,侯进微笑着向她点了点头。回头仔细看了看落花师太,问道:“你便是落花师太,出家以前的名字叫花萝,对不对?”
落花师太道:“前辈说得不错,我以前是叫花萝,不知前辈怎么知道我的贱名?”
侯进哈哈一笑,说道:“逍遥子前辈当年名满天下,他的弟子我怎会不知?”
落花师太道:“原来如此,前辈想必是师父的至交好友。晚辈这里先谢过前辈的救命之恩,只是不知前辈怎么称呼。”
侯进摇了摇头,说道:“我和你师父虽然神交已久,却无缘一见。老夫名字叫侯进。”
落花师太道:“原来是侯老前辈。失敬。”
侯进道:“我虽然比你年长几岁,但我敬重你师父的为人,不敢与他平起平坐,咱们两人还是平辈相论吧。”
落花师太道:“晚辈不敢。”
侯进道:“你刚才面对无牙蛇,是何等的英雄?这会儿再潇洒一回又何妨?”
落花师太心下一愣,说道:“好,我便再狂一回,咱们便平辈相称。敢问侯兄,你为什么不怕无牙蛇的毒蛇?”
蝶儿忽然说道:“师太,侯伯伯他以前曾经研究过蛇毒,所以他有专门的克制毒蛇的药物。如果将他的药物涂在身上,什么毒蛇也不敢近身。”
落花师太大喜,说道:“不知侯兄愿不愿意借我一点药物?”
侯进道:“你要药物作什么?想出去报仇?”
落花师太道:“正是,红头蟾蜍与海蝎子滥杀无辜、血债累累,身上背负着上百条人命。海蝎子前几日已被我击毙,红头蟾蜍却依然逍遥法外。”
侯进道:“好,我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你去收拾他们一下也好。要不要我帮忙?”
落花师太道:“不用烦劳侯兄,只要他们没有毒蛇相助,我倒不怕他们。”
侯进道了声好,从怀中取出一包药粉,倒在清水中化开,说道:“你把这药水涂在身上,天下的毒蛇都不敢近你的身。”
蝶儿过来帮落花师太将药水洒在身上,重点是脚上腿上。洒完以后,落花师太向诸人一报拳,冲出殿外。院中已是毒蛇满地,见有人出来,每一条毒蛇都盘成一团,头高昂着,口中信子一伸一缩,场面甚是惊人,落花师太看在眼里,心里直打鼓,脚迈了出去,却不敢落下。侯进在后面喊道:“你大胆走就是,有事我负责。”
落花师太双眼一闭,脚猛地踏了下去,只听一声微响,她的脚实实在在地踏在了地上。她睁眼一看,只见脚周围的毒蛇都向四周游开,并发出惊恐的尖叫声。落花师太心中大喜,一个纵身,跃出院墙,直向红头蟾蜍和无牙蛇奔去。
红头蟾蜍和无牙蛇本已将落花师太围在毒蛇阵中,眼见便能取了落花师太的性命,不料半路上杀出一个侯进,让二人功败垂成。二人不认识侯进,不知侯进的底细,无牙蛇主张先离开,以后再作打算,而红头蟾蜍却坚决要求继续围攻。二人发生了分歧。
“那紫衣人不怕咱们的毒蛇,身上必带着克制毒蛇的药物,如果他与落花老尼联手,恐怕我兄弟二人不是他们的对手。”无牙蛇忧心忡忡。
“三弟,你当年也是豪情万丈的一条好汉,怎么年纪越大,反而胆子越小了?”红头蟾蜍道:“他们二人联手,我们即使赢不了,要离开也不是难事,怎么能还没见敌人的面,就落荒而逃呢。”
无牙蛇道:“二哥,不是我说丧气的话,我总感觉今天的事,不会有好的结果。”
红头蟾蜍一撇嘴,不屑道:“你这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的威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