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哥,我死以后,你还做不做王世充的官了?”百花仙子说道:“如果你再做王世充的官,可就要与雪儿她们作对了。”
阴子玉道:“我不做官了。我要守着你,一直到死。”
“傻瓜。”百花仙子道:“我人都死了,还有什么好守的?你继续去做官吧,去做你喜欢做的事情,我不会再为这个伤心了。”
“以前都是我不好,我不该让你伤心。”阴子玉道:“我以后再也不会让你伤心了,你快好起来,咱们回到老家去,种地打猎,养牛放羊,做一对普通的夫妻。”
“不是你不好,是我不好。”百花仙子道:“那时的我太年轻,太任性,我不该反对你去当官,更不该不辞而别。现在我后悔了,如果上天能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珍惜咱们两人在一起的时光。”
“机会一定有的。”阴子玉抱住百花仙子,任由泪水自由地流淌。
“你这样抱着我,我好喜欢。”百花仙子声音越来越低:“玉哥,男子汉流血不流泪,你以前可不是这个样子的。不要哭,要坚强。我死之后,你就将我埋在这里吧,我要陪着我娘亲。玉哥,来生,我-还-要-与-你―结―为―夫―”。一个“妻”字未出口,余音已绝。
“冰儿。”阴子玉抱着百花仙子,歇斯底里地喊着,远处的群山传来一阵阵回音。
“冰儿,你慢点走,等等我,我与你一起走。”阴子玉忽然举起右掌来,直向自己太阳穴击下。
“阿弥陀佛”,他身后突然传来一声佛号,如醍醐灌顶,震得他双耳发聋。
梁青与雪君快步走下少室山,天已经微亮。二人正寻路间,忽听远处传来马的嘶叫声,原来是二人的坐骑。无影驹神骏无比,主人不在时,能自行在山间生存,而雪君的坐骑虽然普通,但与无影驹相处久了,竟也形影不离。
二人上马,辩明方向,直向北而行。其时虽然洛阳附近战乱不断,但二人所走之路皆是山间小路,人迹罕至,所以一路上竟没有遇到官兵的盘查。只是雪君伤心于百花仙子的事情,一直闷闷不乐,有时连饭也吃得很少,两天下来,人就瘦了一圈。梁青想方设法逗她开心,却收效甚微。雪君有好几次从睡梦中惊醒,一脸的泪水。梁青劝道:“仙子一生行善,好人有好报,应该不会短寿。况且阴子玉武功盖世,对仙子又是一往情深,他必定会想尽办法救她的。你现在要做的,不是伤心,更不是糟蹋自己的身体,你不要忘了,仙子还有事要你去做呢。你现在这个样子,怎么对得起她老人家?难道你就愿意眼睁睁地看着百花教落入无牙蛇之手,教中数千姐妹再受苦难么?”
“那肯定不行。”雪君坚决地说道:“我就是拼上性命,也不能让他们的计划得逞。”
“这就对了。”梁青道:“但是,你的对手异常狡猾,而且又占尽了天时地利,你即使全力周旋也未必能赢,现在你连饭都不大吃,拖着一个病体,肯定是必败无疑。你是不是从心中已经放弃了?如果你真的已经放弃了,咱们便直接转马回长安,不再回百花谷送死了,百花谷中,就任由白信他们作恶去吧。”
“那怎么行?师父让我继任教主之职,我不能将百花教发扬光大,但也不能将教中姐妹推入火坑。”雪君道:“青哥哥,我明白你的意思,也明白事情的凶险,只是我心中一时转不过来罢了。你给我点时间,我会好起来的。”
“那不行。我们离百花谷只有一天的路程了,难道我们要在谷外找个地方,让你好好调整一下心情么?”梁青道:“现在形势紧急,说不定无牙蛇已经得手。我们早去一天,便多一分赢的把握,岂能白白地浪费时间?”说着,梁青用手轻轻地抚拭了一下雪君前额的刘海儿,柔声道:“考验你的时候到了,你能不能担起这副重任,就看现在了,你明白么?”
雪君看着梁青的双眼,脸上逐渐显露出坚忍的神色,猛地一点头,坚定地说道:“我能行的,青哥哥,你放心。”
来到百花谷口,二人将坐骑留在谷外,找了个空地休息了半天,天黑以后,二人稍一易容便溜进谷中。谷口的城墙上依然有人在把守,但是二人本身便参与了这城墙的监督建造,也参与了城墙上守卫的安排,因此,二人偷偷溜进谷中,竟没有人发觉。
雪君带着梁青,直向春花堂总部而去。途经议事大厅时,忽见厅内灯火通明,梁青一拉雪君,二人避开大厅外的守卫人员,悄悄来到议事大厅的走廊上,纵身窜上廊顶的横梁上,正欲听个究竟,忽听雪君啊地一声,从横梁上掉了下来。梁青知道厅内皆是武林高手,自己的行踪已难隐藏,索性大声问道:“怎么了?”
雪君脸色发白,颤声道:“有蛇,梁上有蛇。”
梁青抬头向上看了看,黑夜之中也没看清楚。他知道雪君曾经两次因遇蛇而生变,故而怕极了蛇类。当下也不在意,说道:“我们进厅去吧。”
听到雪君的惊叫声,厅中之人已都跑了出来,分别是百花教四大堂主中的冷月师太、寒梅师太和牡丹,另外还有一人是白信,而四大堂主之首的春花堂堂主于婆婆,却不在其中。
见是二人,冷月师太喝道:“你们两个欺师灭祖的东西,还敢回来?”拨出肋下的一柄长剑,直向雪君刺来。
“师太且慢。”梁青也不拨剑,用风流剑柄鞘一挡,说道:“先把话说明白,再动手不迟。”
“还说什么。”冷月师太冷笑道:“事情再明了不过了。寒梅师太,让我们来收拾这两个武林败类。”
“还是让他们把话说完吧。”寒梅师太道:“事情再急,也不在这一时。”
“好,就让你们话说完。”冷月师太道:“雪儿,我来问你,你为什么要害死你师父?她在你最危难的时候收留了你,还收你为徒,象女儿一样待你,到头来,你却恩将仇报,把她害死,你还是人么?”冷月师太的眼中闪烁着泪光。
“我没有害死我师父。”雪君道:“是谁说我害死了师父?师太这样说话,可是要有证据的。”
“是你师姐牡丹说的。”冷月师太道:“难道你师姐还会冤枉你么?牡丹,将这个黑心贼害死你师父的过程,给她说说,让她也死得瞑目。”
“我――”牡丹双泪直流,泣道:“那一天,我看见师妹害死了师父――”
“牡丹姑娘伤心师父之死,不想再回忆当天的情景,我也是见证人,就由我来说吧。”白信从牡丹身后走了过来,说道:“仙子离开百花谷后,一路直向洛阳少室山。牡丹担心师父的安危,便偷偷地跟在她身后,后来我们无意中与这二人相遇。”白信一指梁青与雪君,问道:“我说的可是事实?”
雪君道:“不错。”
白信续道:“我们四人一路跟到少室山下,后来我们便与他二人分别。他二人跟在仙子身后,也上了少室山。我与牡丹本想回来,但后来多了个主意,便偷偷地跟在他二人身后。说句实话,我们二人当时也是好奇,想知道仙子千里迢迢地赶到少室山,到底要做什么。在他们的谈话之中,我们才知道,当时仙子正在祭拜母亲的亡灵。他们二人与仙子在坟前呆了一夜,当时并没有第四个人在场,雪君姑娘,我说得可对?”
雪君道:“不错。”
白信又道:“后来仙子的前夫阴子玉也到了坟前,仙子用你的合欢剑刺了他一剑,从而让他中了剧毒,对也不对?”
雪君道:“对。”
轰的一声,众人哗然。冷月师太怒道:“我们百花教中人士,行走江湖,向来行得正,坐得直,对这些用毒下药的邪门歪道,从来不齿。你作为教主的爱徒,怎么能在剑上下毒?”
白信一挥手,止住冷月师太,续道:“后来五毒门的无牙蛇赶上山去――就是上次带兵并布下毒蛇阵来攻打百花谷的白衣蒙面人――要杀死你们四人,你们二人与他剧斗半夜,最终还是阴子玉出手,才赶走了他。而仙子也因中毒太深而亡,对不对?”
雪君尚未说话,梁青忽然冷冷地问道:“既然你们便隐藏在附近,为什么不出手相助?仙子可是因为害怕打不赢无牙蛇,才冒险帮阴子玉吸毒,而中毒身亡的。”
白信道:“仙子一开始便不让我们跟着,我们岂能贸然现身而惹她不快?我们躲在暗处,一直注视关局势的发展,如果仙子真的有难,我们一定会出手的。”
寒梅师太道:“这样说来,教主是因为替阴子玉吸毒而中毒,虽然雪儿也有责任,但却非有意而为。”
白信道:“师太心地善良,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晚辈佩服之极。其实,仙子早在阴子玉到达之前,便已中毒,这才是事情的关键。”
雪君道:“胡说,师父当时好好的,怎么可能中毒?”
白信一声冷笑,说道:“雪君姑娘,你想想看,如果你师父在替阴子玉吸毒之前没有中毒,又怎么会旁观你们二人恶斗无牙蛇而不出手?”
雪君默然,想了想,点头说道:“对,是这样。”
“而刚才你们也承认,仙子上山之时,一切正常。与你们二人呆了半夜后,便中毒了,而这一段时间中,又没有第四个人在场,这个问题你们怎么解释?”白信直直地看着雪君,一字一句地说道:“解释只有一种,就是:你们给仙子下了毒。至于下毒的手法,恕我孤陋寡闻,就想不出来了。”
雪君呆呆地站着,竟忘记了分辨。
冷月师太道:“事情已然明了,我们现在就应该处置这两个武林败类。”
“且慢。”梁青道:“几位前辈,雪君年幼,经历事情太少,一时间遇到这种大事,便慌了手脚,反应不过来,也是正常的。希望各位容我开导她两句,让她慢慢想想事情的经过。”
“还开导什么?”冷月师太道:“事情已经明了,你们还想狡辩么?”
“就让他们说两句话吧。”寒梅师太道:“清理门户,也不急在这一时,他们又跑不了。”
“好,说让你们说两句话。”冷月师太道:“不过不要太久,我们可没有那么好的耐心,你们也不要指望能逃出去。”
梁青一拉雪君,走到一边,低声道:“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他们黑白颠倒,你可不要放弃。”
雪君泣道:“可我有什么办法?他说得那么真实,那么明了,我现在也怀疑是不是我害死了师父。”
梁青道:“你忘了,是谁在你的剑上下的毒了?”
雪君一凛,说道:“我差点把这事忘了。”
梁青一拉雪君,低声道:“这事现在提没用,你又没有证据,他们不会相信的。”
雪君道:“那怎么办?”
梁青道:“你调整一下思绪,回去与他们争辩。但要注意,不要再让白信说话,只问你师姐。”
二人心意相通,雪君立刻明白了梁青的意思。刚才她因心情不好,一直昏昏沉沉的,现在一旦明白,立刻象换了一个人一样。回身道:“我有几句话要问师姐。”
白信道:“牡丹心情不好,有什么话我可以来回答。”
雪君一指白信,说道:“事情没有搞清楚之前,我还是百花教冬雪堂的副堂主,现在是我们百花教中要人商量大事,你一个外人,请不要插嘴。”
冷月师太道:“你欺师灭祖,人人得而诛之,怎么可能继续做冬雪堂副堂主?”
雪君冷冷地道:“师太,现在事情仍有疑问,我非问不可。外面数百人围着,我也跑不了,我就问几句话,你有什么可怕的?难道你心里有鬼?”
冷月师太怒道:“我怕?我心里有鬼?天下让我怕的人还没有出生呢。你尽管问便是,不过,如果事情真如白大侠所说的,我第一个不放过你。”
雪君道:“好,一言为定。如果师父真是我害死的,我不用你们动手,立刻自刎在这里。”转身问道:“师姐,听白信说,你们一直亲眼看见师父被害的过程,可是真的?”
牡丹迟疑道:“我――”
白信道:“当然是的,刚才不是已经说了么。”
雪君一指白信,大声说道:“你不要插嘴。”又问牡丹道:“师父中毒后,命悬一线,你作为她的弟子,为什么不出来看看?难道就是因为害怕师父不高兴么?”
牡丹道:“我——”犹豫了一会儿,忽然道:“其实我并没有亲眼见到师父中毒的过程。当时我们四人分别后,我们便到了附近的一个客栈投了宿。”
雪君道:“那白信所说的这些,是从哪里听来的?”
牡丹道:“我们在客栈吃了饭后,白信独自一人外出探听消息,我则留在客栈中等待着。”
雪君点了点头,回头对白信道:“白大侠,你将事情的经过说得丝毫不差,看来无牙蛇现身与我们激斗之时,你便藏在我们附近,是不是?”
白信微微一愣,说道:“正是。当时我藏在附近的一个灌木丛中。”
雪君道:“我认为,当时形势严峻,你应该出来帮忙的。不看我师父的面子,也该想想师姐的感觉。”
白信道:“我武功低微,出来也帮不上大忙,还不如暂时忍耐,看清问题,回来向各位说明事实的真相,更有价值。”
冷月师太道:“你怎能这样想?学武之人,除强扶弱乃是份内之事,即使搭上性命也不后悔,你怎么能当缩头乌龟?”语气中有一丝不满之意。
雪君微微一笑,说道:“就算你说得有几分道理。我问你,你可听到我师父最后说的几句话?”
白信道:“无牙蛇一走,我也悄悄地离开了。所以仙子的话,我没有听见。”
雪君道:“师父最后的几句话,是怕自己剧毒难治,特意安排了百花教的事务,诸位想不想听一听?”
寒梅师太道:“雪儿,你快说。教主有什么安排的。”
雪君道:“师父要求,她的话要面对四大堂主才能说。我想知道,今天你们都在,为什么四大堂主之首的于婆婆却不在?”
寒梅师太叹了口气,说道:“于堂主染了重病,已处弥留之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