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上十万大军齐聚万月台,将整个松都挤得水泄不通,百姓们都在问:夜里发生什么大事了?
太子死了?朴大人也死了?怎么会?
当威和武跟着沅蔚,不经通报,不顾阻拦,穿着染满鲜血的战衣出现在皇上寝室的时候,皇后就已经疯了。她看准沅蔚踏入门槛的那一刻,用尽全力,拿着剪刀要刺向他的心脏——
沅蔚高高地矗立在那里,犹如一尊高不可攀的神像,一动不动,根本没有想要躲避的意思。武见状立即抽出大刀,阻止皇后的靠近,不让她有机会伤到殿下。没想到她刹车不住,整个胸口就深深地打横嵌在刀口上,断气了。
面对皇后的惨死,威跟武定在门口,沅蔚却迈开战神一般让人颤栗的步伐,笔直地朝父皇的床榻边走去。
亲眼目睹皇后惨死的皇上,已经开始喘不过气来,整张脸只剩土灰。
沅蔚先是把手上用布包裹住的东西放在父皇跟自己中间,然后朝他恭敬地下跪,给他行大礼,叩大头,最后才默不作声地打开那灰色的粗布——
“你,你,你……”布满皱纹的眼睛睁得硕大,却是因为愤怒。那瞳孔反射出来的影像,竟然是自己第三个儿子的人头。
皇上在极怒中去世,说到第三个“你”字时,就已经断气了。
沅蔚跪在那里,面对父亲的遗体和弟弟的人头,久久没有离去……
小时候在祭奠母后的灵堂内,穿着蓑衣,哭得声音沙哑的他冷不防地被皇帝父亲甩了一巴掌,将他甩到墙根,耳边只记得他破口大骂的两个字:“畜生!!”
可眼中看见的,却是看着他被父亲打得头破血流,却露出讪笑的两母子。
从此在父亲的眼中,他就是一个弑母的罪人。
如今,他又变成了一个实实在在的弑父夺位之人,这又有何干系?
“亲爱的,尝一口?”
聪明的小男孩使劲紧闭小嘴,拼命摇头。
“相信我,这次一定会很好吃喔!”美丽的女人却更卖力地游说。
“不可能!上次……哇~!!吐吐,吐……呸!”刚张口抗议,就被女人冷不防地将“试验品”塞进自己的嘴巴,还没来得及感受口中滋味,允诺就开始把嘴里的东西全数往外吐起来,包括有可能已经沾到味道的口水。
涩芷皱着眉,不满地摇摇头:“你都还没吃,怎么就知道不好吃了呢?太过分了,这么小就开始浪费粮食。”顺手敲了儿子的脑袋一记,权当惩戒。
这次允诺就学乖了,他马上背过身去,才敢回话:“妈咪你好坏!难吃死了!上次都已经被你骗过,吃过了啦!”
“不一样,我这次加了好多糖,保证不会酸了。”不管涩芷如何再三保证,恐怕允诺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吃这“酸萝卜”了。
“唉!”实在太让人烦恼了,涩芷将手交叉在胸前,盯着跟前的陶缸发愁:她原本想要自己淹渍酸萝卜来做餐前小菜的,才发现要做得好吃一点也不容易,这会连做实验的人也罢工了,怎么办?
“请问……能让我尝尝吗?”
是谁?是谁自告奋勇?声音沙哑,听上去像个老人家的声音?
涩芷转忧为喜,迅速地朝四处张望,在后下方位置才终于发现那个人,却当场傻住了——
“面面叔叔~~~你终于来啦?”允诺首先扑在那人怀里,却被那人脸上的面具撞伤了鼻子:“哎呀!好痛!这面具越来越硬了……”他扁着嘴,下一刻就开始摸着鼻子对面具低声诅咒起来。
“它一直这么硬。”铁面反过来抱住哀哀喊疼的孩子,没能用脸去磨挲他的脸,只能把他狠狠地揉进怀里,直到孩子呼喊救命:
“妈,妈咪……救命……呼吸不了,了……”
“喂!快松手了啦!!”保护孩子的生命安全,自然是母亲的责任。涩芷很快就掰开了那双坚如铁的双臂,救出快窒息的儿子,却不忘对可怜的孩子落井下石:
“看!这就是不肯帮妈咪试新菜的报应~”
“%#◎¥……※×……”允诺虽然被说得心有不甘,但所谓好男不跟女斗,所以年纪轻轻的他,已经知道该收口时就收口的道理,只不过道行不高,还是忍不住低声嘀咕了几句。
他们母子在这里似乎过得不错,铁面笑了。
即使戴着面具,涩芷还是能看见他笑着的双眼,她便也笑了:
“你来了?”也许一切又能回到从前了,只要她愿意努力?
“呃……我……回来了。”这听起来怎么像是暗语?不知道他回答正确了没?
女人笑意更深了,并且露出了谄媚的笑:“你刚刚好像说……想要尝尝这酸萝卜?”
铁面瞪大双眼,看着女人放大的娇颜,同时瞥见女人背后正拼命地对自己耍手摇头的允诺,随着女人手中筷子上白色的东西越来越近,他能够犹豫的时间早就所剩无几了:
“我……”
又来了,涩芷露出更大的笑容,满意地看着那片酸萝卜成功地送进男人的嘴巴,在她既犀利又期待的眼光之下,女人跟小孩都紧张地瞧着那片萝卜,通过男人的脖子,被徐徐吞进了肚子里。
“面面!!!!”就在那时候,允诺忽然发出哭天抢地的呼喊声:“你不要死啊!!面面!!”
“啪!”夸张的呼喊声被暴力制止了:“要死的人是你!住口!”
像巫婆一样恐怖的妈妈的脸,在面对“实验者”时就变成了“貂禅”一样娇媚的笑脸:“好吃吗?”她在经营的,可是服务态度一流的饮食业。
只见外露在面具上的嘴巴再次张了开来,对刚刚这对母子一唱一和的堪称惨绝人寰的表演感到……很想笑。
“面面你不想吐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允诺的鸡婆,再次引来妈妈的仇视。
“其实……味道……除了有点奇怪以外……还是可以……入口的。”在他的脑海中浮现过无数形容词,最后他挑了个比较保守的说法。
两母子深深地松了口气,允诺拍了拍铁面放在轮椅上的大手表示安慰,涩芷则支头自言自语起来:“看来还得改进才能推出给客人吃了。”
“我……”这不是他所想象的重逢戏码,不该是这样的,他鼓起勇气,开口说道:“朴大人死了……我无家可归,只能来投靠你们了……”
“喔。”涩芷点点头,不知道听见了没有,转身又继续往陶缸里加了什么,惹来允诺惊恐地尖叫:
“妈咪!!那是醋了啦!!!不要不要,那是盐啊!”
“……”到底,他是不是出现得不是时候?
由于没有船肯去高丽,所以涩芷早就打消了要回去高丽的念头。再一个月后,当又有船从高丽开过来华亭县时,船上的人说原高丽王朝二王子已经成为了高丽的新王,正在逐渐安定动荡的大局。从那以后,涩芷觉得就再也不需要担心了。
没想到,儿子是对的,铁面果然自己来了。
面对心里的百感交集,其实最好的应对方法,就是顺其自然。
所以涩芷早就想好了,她要试着跟儿子一样,以平常心去接受这个已经具有残疾的男人:
“以后这些帐就交给你了,至于我呢,就负责挑战新菜色!”她的雄心壮志,才刚要开始。
“是。”铁面接过厚厚的帐本,点点头,没有异议。
但涩芷却明白:在他没有卸下那块面具以前,他还会继续对她说韩语吧?
所以她需要有更大的耐心。
只是有时候,女人的耐心也是相当有限的:
“你这数算错了啦!”涩芷插着腰,指着铁面的铁鼻尖,鼓起两腮:“害那渔民大伯回来投诉我骗他钱了啦~!”
“喔?”铁面垂下双眼,眼神稍微闪烁了一下,低声自言自语道:“我以为他不会发现呢……”
“什么?!你竟然是故意的?!天哪,你到底知不知道做生意最重要的是什么?”没等男人回答,女人就自己自问自答了:“是诚信!这样才能跟别人建立长期的合作关系,人家才会认真地给我们找最新鲜的水产啊!”她要气死了,怎么这么浅显的道理他都不懂?
“呃……”他后悔了,他不该说谎的,其实那真的是算错的,只不过他刚刚拉不下面子承认罢了……
允诺趴在铁面的大腿上,把眼睛眨了又眨,像是根本听不见妈妈的咆哮似的建议道:“面面,我们出去玩蹴鞠好不好?”
“不好!!”回答儿子的,却是妈妈,气愤难平的她最后宣布判刑结果:“今晚你们都没饭吃了!”
两个大小男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等为鸡毛蒜皮的事情生气的女人出去以后,男孩才安慰男人道:“没关系的,我们可以吃面。”
“嗯。”男人也这么认为。
“可是面面~你来这里已经三个月了,为什么还是总让妈咪骂?你好像笨了好多。”
“……”无言了。
起初几天,他们两人相处还是相敬如宾的,可如今才不过三个月……
“呃……你妈咪真的是个不好服侍的老板,真的。”铁面认真地强调道。
“妈咪有给工钱你?”
孩子问的问题总让大人感到尴尬:“呃……没有,但她包我食宿。”
“在外边自己干啊!男人大丈夫,怎么可能连食宿都找不到?”允诺果然继承了涩芷的说话方式。
只是刚被宣布今晚没饭吃的孩子肚子里忽然传来了“咕噜咕噜”的声音,他才停止了在男人腿上荡秋千的动作,把刚刚豪情壮志的表情化为幽怨,瞅着面具底下,跟自己也很相像的双眼。
铁面笑了:“我们走吧,大丈夫能屈能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