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是回来万月台的第二天,沅蔚就直到半夜才回到寝宫,即使他刻意压低了声音,却还是把早已躺在床上的阳儿吵醒了:
“驸马?刚回来就有那么多的事情需要处理吗?”阳儿从床上坐了起来,披上披风,看了看身旁正呼呼大睡的彬彬,才走到已经坐下了的沅蔚身旁,为他倒了一杯茶水。
只见沅蔚似乎相当疲倦地揉了揉太阳穴,表现得对宫中的生活相当不习惯:“都是一些阿谀奉献的宴席,还有针锋相对的讽刺对话,我今日还见着了那个太子弟弟,他对我似乎相当鄙夷,甚至频频奚落。”
“阳儿明日去会会他?让他别那么嚣张?”身为大国公主,万月台所有人都应该忌她几分。
“不,不必了,我怕他会出言伤你。”
阳儿一笑,对沅蔚的体贴觉得相当窝心,便主动坐在他的腿上,伸手圈住他的颈项,把头轻轻地靠在他宽阔的肩膀之上:“慢慢来吧,很快就会习惯的。”她呵气如兰,沉默了片刻之后,才道:
“阳儿原本想要通过寞涩芷了解宫中的情况,可惜话不投机。她说……不愿意跟阳儿分享丈夫,就走了。”
“为夫原本就没想要她。”沅蔚抱住坐在自己腿上,衣衫菲薄的妻子,托起她梨花一样动人的脸,信誓旦旦道。
阳儿笑了,主动闭上双眼,准备送上红唇。
另一片唇却在比预期稍久的时间才印了上来,蜻蜓点水:“晚了,你快休息吧,明日我还得继续进大殿上朝。”
阳儿失望地睁开双眼,虽然这听起来也是一种体贴,但却是他们的第二次接吻呢,对比起那次他上山前的热情,今晚这蜻蜓点水就逊色不少。可她的脸上还是不自觉地泛起了红晕:“明儿……我让宫女给彬彬另外准备一张床,然后……”
“为什么?要是彬彬不睡在你身旁,一定会哭的。”沅蔚却显得不解风情。
“我……阳儿是想……,我们已经是夫妻了,不应该再分床睡。”过去一年里,起初沅蔚在那小屋内,总是睡在外边,后来逐渐被他的真心所感动的赵寿阳以冬天天冷的原因,让他一起住进唯一的卧房,给他在炕边铺了另一张床。而现在终于下定决心在万月台生活的她,自然早就做好了跟他一起生活的准备,当然也包括同枕而眠了。
沅蔚一怯,反应过来阳儿说了什么以后,就是一阵惊喜。他猛地抱紧怀里的女人,高兴地说:“真的吗?你真愿意接受我了?”
阳儿满足地感受来自于这个英俊男人的喜悦,羞涩地点了点头。
但男人显然比她想得更多:“可是你才刚生产完六个月,还没有结束哺乳,我想是不是应该再给彬彬多一点时间?我可以等的。”
他的诚恳,他对彬彬的无微不至,让阳儿更为感动了:“嗯。”便无条件地依了他。
就这样,沅蔚继续过着睡在躺椅上的生活。
第二天一早,阳儿竟然被蟋蟋碎碎的声音吵醒了:
“驸马?您在找什么呢?”
“对不起,吵醒你了吗?”
“没事,您要出门了,阳儿也该醒了,我让下人给你准备水刷洗?”她必须开始尽妻子的义务了。
“不必了,我已经弄好了。”
瞧他衣服都穿好了她都不知道,却找什么这么着急呢?
想了想,她才问:“是在找那只男装布鞋吗?”那是从前他一直放在身边的鞋子,一只被箭刺穿了的男装童鞋,大概是10-12岁男童所穿的尺码:“宫女替你收拾包袱的时候,把包袱里所有衣服都扔了,我……”
“鞋子也扔了?!”他是第一次对她大声说话。
阳儿一怯,摇摇头:“我知道您很重视那只鞋子,所以我让她们收起来了,该是收在那个柜子顶吧?”
沅蔚立刻打开那个柜子,等看见那只鞋子以后,才似乎松了口气。
“驸马?”阳儿试探地问:“知道这是谁的鞋子了吗?”
沅蔚一惊,随即摇摇头:“不知道。”
“可是您在失忆受伤的时候,身上只有这只鞋子,恐怕是这只鞋子为您挡了一箭,救了您一命?”从前她没有在意他对这只鞋子的重视程度,直到今天才关心起来:“不过您好像很久都没再把这只鞋子带在身边了?好像是……从寞涩芷出现的时候开始,就没见您放在身上了?难道您不想问问她这鞋子是谁的,您为什么会带在身上,而且只有一只吗?”
沅蔚把柜子合上,转身对阳儿一笑:“因为这只男装鞋不可能是她三岁的儿子的,所以才觉得跟她没有关系。”
“但也许她会知道那是谁的也不一定?”
“跟你一样,只是不想跟她牵扯太多。你不也是在那时候把金大哥的牌位收起来的吗?”他打断了她的疑问,第一次对她表现出不想谈下去的坚决。
阳儿便也聪明地没再追问下去,因为当时的她,确实是因为私心而对涩芷刻意隐瞒,她怕她会把沅蔚带走,当时沅蔚已经是她唯一的救生圈了。
只是对于一只十岁左右男童才适合穿的布鞋,她也没有必要在意什么。
没想到沅蔚在打开寝室门时,就看见武跪在门外守候:
“殿下。”他恭敬地朝他下跪请安。
“呃……早。”他忘记了身为王子该说的话,只能跟武问早。
武失意地站了起身,明白跟前已经不是从前那个自信又骄傲的二王子,但他还是有义务要提醒他:“娘娘她……臣说的是涩芷王妃,她准备要带允诺王子离开了。”
沅蔚像是不以为意:“要去哪里?”
“她不愿意透露。”相反,武却非常着急。
“喔。”随便一应,他就准备往前走去:“我要去上朝了。”
剩下武痛心地站在原地,说道:“殿下您会后悔的。”
“……”他没有回答,武根本不知道他听见了没有。但能确定的是,等有一天他真的恢复了记忆,后悔也没有用了。
那个叫铁面的男人果然不是泛泛之辈,昨天才对他交待的任务,他竟然有能力在两天内就做到。那么庞大的资金,他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折现的?
等一箱又一箱的黄金和宝石放在涩芷的跟前,她都傻了:原来她有这么多钱?但带着这些根本不能上路啊。
威对于涩芷的做法相当担忧:“娘娘……”
没等他开口,涩芷就说道:“算了,把这些都留给二殿下吧,我只要那叠银票就可以了。黄金珠宝太重,我带不走。”
这也是出于威的意外的,他原本以为,这个爱恨分明的女人,真的要带走属于自己的所有东西呢,谁知道她说不要就不要,根本不把这些金银珠宝和那皇后宝座当一回事,实在让人感到惊讶。反而是武,他像是早就猜到,竟然下跪表忠诚:
“娘娘!小人愿意跟随娘娘左右。”
威惊讶地看着地上的兄弟:“武?你说什么呢?殿下需要你啊!”
武为难地矗在那里,大有壮士扼腕的悲壮:他不笨,等二殿下恢复了记忆,发现王妃走了,到时候受难的还不是他们这些下人?还是跟着王妃,保护好她跟小王子的安全,最后做功臣比较妥当。
可惜涩芷却不这么想:“问题是我不愿意带着个男人到处走,这样我会很不方便。”她当场就没给武面子,拒绝了。
“娘娘?”武跨下了脸,威更惊讶了,他这个兄弟怎么跟当初二殿下对这个女人一样奇怪?他该不会是爱上她了吧?
其实武只不过是了解涩芷的性格,欣赏她,敬重她是个女中豪杰,愿意追随她罢了:“也许小人可以把金儿也带走,这样一来,是不是就不会不方便了?”
涩芷笑了起来,她没有忘记金儿跟武的缘分,就跟兰儿和威的一样:“你还是留下来吧,我有瑰娘跟允诺就可以了。”
“可是……”
“别说了。”涩芷打断了他,回头看向已经扭作一团,玩得不亦乐乎的一大一小,相当不满:“我说儿子~我们要走了,你要不要跟爷爷说声再见?”
铁面抱着允诺,对于他们所有人刚刚的对话似乎显得没有兴趣。
“会很久都不回来吗?”允诺终于有了反应。
涩芷不想让允诺太伤心,只好说谎:“也许吧?”
“那好吧。”依依不舍地离开了铁面的怀抱,允诺主动上前拉妈妈的手:“快,皇爷爷一定会想允诺的。”他有时候挺臭屁的,自信心实在太强了些,跟他爸爸真像。
涩芷嘟囔着,觉得沅蔚的影子,恐怕要笼罩她一辈子,不禁黯然。
皇上看见允诺跟涩芷,相当开心,马上就安抚起涩芷来:“辛苦你了,孩子。”其实是这个媳妇把沅蔚找回来,他是知道的。
涩芷给了他一个甜甜的笑容,从小就无父无母的她,对于长辈的关心,都非常感激:“涩涩不觉得辛苦。父皇最近身体好多了吗?”
“我怕是快不行了,熙儿不长进,蔚儿回来就好了,只要他回来了,那么我想让宝贝允诺继位就有可能咯~~”他以爷爷慈祥的姿态,逗着小孙子。
“父皇怎么这么说?涩涩惶恐。”
皇上却忽然正色起来:“我很喜欢允诺,希望将皇位传给他,可惜他还小,恐怕不是那么容易,贵族包括熙儿跟皇后,一定会极力反对。原本以为只要蔚儿能够回来,我把皇位传给他,再由他传给允诺,可是没想到……”皇上顿了顿,脸上的皱纹更深了:“我希望你能帮助允诺度过这个难关,等蔚儿想起你来了,也许我就能如愿以偿了。”
涩芷听得面露难色,没想到皇上早就把心都偏向他们母子,却同时为沅蔚感到难过,因为他的父亲竟然始终对他有着芥蒂,想要他继位的原因不过是因为允诺是他的儿子。
“其实害死沅蔚母后的人不是他啊,是另有其人的!”
皇上朝她挥了挥手,阻止她说下去:“已经不重要了。”看来长久积累下来的怨恨,不是说要解开就能解开的。
在皇爷爷怀里听得眉头打结的允诺终于按耐不住,他幽怨地开口:“允诺不想做皇帝。”当皇帝有什么好玩的?看皇爷爷就知道相当无聊。
果然是她寞涩芷的好儿子!涩芷赞赏地看着他。
皇上却嘟起满腮胡子,竟然对小孙子撒起娇来:“允诺怎么能够这样对待皇爷爷的期望?太过分了吧?”
老成的小孩面有难色:“好吧好吧~让我再考虑考虑好了~”
“……”涩芷脸上徒地涌现了一滴汗水:怪不得允诺能这么拽,看来他是拽得有道理的。
涩芷没有真正地告别,只说:“请皇上记得要保重身体,涩涩告退了。”
“皇爷爷再见!”反而允诺就干脆说了88。
皇上看着活泼的小孙子就高兴,频频招手道别,还叮嘱道:“记得明天要来请安喔。”
允诺却朝他做了个鬼脸,相当配合涩芷,没有摇头拒绝,也没有点头答应,顺利地完成了道别的目的。
她选择在半夜跟瑰娘一起,带着熟睡的儿子离开万月台,根本没有知会任何人。
这是她早就让瑰娘秘密买下的一条船,瑰娘明白她的感受,并支持她的决定,因为同为女人。
临上船前,涩芷还不放心地问了一句:“打听到一年前傅天唯赴刑场时的细节了吗?”
“已经打听过,说是虽然有点意外,但最后还是动刑了。”
涩芷深呼吸了一口气,心变得更沉重了:这一切果然是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