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王子王沅熙被封为太子,由他主持的庆祝宴会,二王子沅蔚也在被邀名单之中。
全场沸沸扬扬的人声、乐声,也不及新太子肆无忌惮的笑声:“啊哈哈哈……李国舅说得没错,以后还要靠大家齐心协力,本太子才能不负众望……”终于如愿所尝,这“本太子”三个字,他说得极为顺口。
宴会随着新太子高亢的言辞,引来又一次的笑声雷动,听得沅蔚只能再次往喉咙里灌满一杯酒,才能勉强自己呆在这个无人的角落里。
谁知道偏偏有人不喜欢留人清净:“我说二殿下,您今晚怎么特别安静?一个人坐在那里喝闷酒呢?”
这话一听就是奚落,威剑眉一凛,很想上前揍人,却被刚拉住了,他对他摇摇头。其实二王子无论在哪里都很安静。
这小小的扰漾竟然吸引了大部分人的注意,就连主角新太子也走到了沅蔚的桌子前,他勾起太过邪媚的笑容:“我想二王兄一定是在想念他的爱将傅天唯吧?真不知道为什么,宋国男人会那么喜欢妓女,劫狱不说,竟然连荣华富贵也不要了。”他斜睨继续一饮而尽的沅蔚,露出了更为得意的噬笑。
“新太子帮”马上附和:“说也奇怪,怎么有人要拐二王妃,二王子还帮忙送行啊?”
“啊哈哈哈……终究是个妓女,跑了就跑了呗~做个顺水人情给属下,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啊。”
“二王子可真宽宏大量啊~”
“啊哈哈哈……”
于张狂的笑声中响过一声突兀的暗鸣,沅蔚右手上的酒杯随之粉碎,尖锐的瓷片深深地嵌入他的五指之中,鲜血开始潺潺地沿着刚被徒手捏碎的酒杯碎片中流了出来,可他一点也不觉得疼。
威、武担忧地想要阻止,可惜已经太迟;刚赶紧垂下头,不忍心看见主人自残。
沅蔚则阴沉着刀刻的脸,把已经粉碎了的酒杯碎片狠狠地甩到了地上,刚刚笑得最大声的人此刻也抖得最厉害,他们纷纷远离酒杯掉落的地方,截截往后退去,力图找到最安全的距离。没有忘记这位二王子,是连契丹人也闻风丧胆的大将军,听说好几次,他都差点死在战场上,却又奇迹地活了下来。
只有新太子沅熙还站在那里,他看上去相当自信,继续斜睨仍然坐在席位上的沅蔚,勾起了更大的弧度,居然不怕死地俯身靠近正盛怒中的狮子,就着只有两人能听见的距离和声量,轻声说道:“其实……芷儿右脚上的金铃铛,是我给她套上的~”
他的话成功地吸引到沅蔚如剑一样往上射的眼神,沅熙随即发出了大笑:“哈哈哈哈……”这里只有他不怕死,因为他已经是太子:“我殿里收压着一个叫瑰娘的老鸨,我想送给你,因为她现在对于我来说已经没有用处了,也许你能利用她来要回你的逃妻呢~哈哈哈哈……”带着嚣张的笑声,沅熙这才开始离开暴风雨的气旋范围。
反倒是沅蔚,他眯眼紧盯这个弟弟的背影,没有忘记“瑰娘”这个名字。他硬是将那暴风雨压制下来,却冷静地开口对正要离开的弟弟说道:“明日我就去接人。”
沅熙停了一步的时间,明白沅蔚果然是爱上了那个花魁,看来这个哥哥的命运,跟前太子相距不大啊。他暗暗庆幸芷儿当初背叛了自己,否则今天被奚落的,也许就是他吧?
沅熙背对着沅蔚点了点头,决定成全这位可怜的哥哥,因为他现在的心情实在太好了。
沅蔚把强派人送回来的信件扔在地上,虽然没有说话,可脸上铁青的表情已经显示出他此刻的愤怒,他握紧双拳,尝试控制自己被影响了过多的情绪。片刻之后,才沉声对一直站在他身旁的刚说道:“强说他们想离开高丽,你立刻到强那里,跟他一起把公主带回来。”直到现在,他仍然叫涩芷公主,刚不解:
“殿下为何对这个宋国女人如此执着?”
“行动不要让傅天唯知道,否则他一定会想方设法阻止你们带她回来。”沅蔚根本没有回答刚的问题的意思:“假如她不愿意跟你们回来,就告诉她瑰娘在我的手中。”
明知道二王子的性格,刚不再多说什么,就跪下请辞了:“是,小人告退。”
沅蔚瞥眼看向桌子上的画像跟男装布鞋,已经不记得自己坐在这里多久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舍不下。
他不停地让自己回忆当初天唯跟他出生入死的情景,甚至他为了救自己一命,而被长枪刺中腹部的那一幕,他原本应该铭记于心的,他原本发誓一定要帮他找回那个女孩的,可是为什么?已经过了半个月了,他还是割舍不下?
为何天唯偏偏要告诉他,她将会是受人称颂的皇后?假如她真的是自己命定的女人,这教他如何舍弃得下?
涩芷一直跟在天唯身后,看着他张罗这个张罗那个,发现这是自己第一次真正地认识这个大男孩。
以前总是在拐角处远远地、偷偷地看着他,觉得他就是一个桀骜不驯的、高傲的王子,平常只与自己手中和脚下的足球为伴,对旁边朝他尖叫的女孩视若无睹。想到这里,涩芷忍不住失笑了起来:怎么以前她对天唯的印象,跟现在认识的二王子这么象?可真正认识了天唯以后,才发现他的积极和热心,跟以前的印象大不相同。怪不得,他当时会愿意救助晕倒在大街上的自己。
“蛇子,你想吃什么?”天唯正在张罗准备上路要吃的干粮,但能选择的东西实在不多。
涩芷看了看他正愁眉苦脸盯着的摊儿,笑了起来:“都是馒头,能有什么选择?”
天唯也耸耸肩:“形状不一样嘛,有圆的有扁的,还有兔子形状的,要哪种?”他可是绅士,当然得询问女士的爱好了。
“扁的是不是好带点?”涩芷从现实方向考虑。
“扁的三打。”英雄所见略同,天唯直接对馒头摊老板用韩语说了起来,接着才在老板给他打包的当儿对涩芷说道:“坐马车到大宋最近的市镇据说也需要走七天,所以之后的一个星期我们都只能吃这个了。等我去到大宋,一定研究怎么做点心,好改善这些古人的饮食生活!”他说得信誓旦旦。在古代他不爽的东西实在太多,不能打网络游戏,不能打手机这都算了,东西又不好吃,厕所又不卫生,馒头反而做得奇奇怪怪的,也不知道有啥好处。
涩芷笑了起来,发觉只要跟着这个男孩,她就不需要操心任何事情。他甚至连吃穿都为自己张罗得好好的。不过话说回来,在古代的这里,要不是忙这些活儿,也不知道能干啥了。相对于之前在青楼里边做当家,真是无聊多了。
天唯将一大包馒头拿在手上,顺手把一个兔子状的扔给了正无所事事的涩芷,还好涩芷反应快,在怀里接住了。
“老板说送你一个。”他夸张地叹了口气:“人长得美就是不一样啊~穿成这样都有人欣赏。”天唯状似鄙夷地斜睨涩芷穿着的宽松粗布衣,这连韩国女装也算不上。
那“兔子”显然并不讨喜,涩芷眯起双眼,直接对准天唯的脸扔过去,可惜被避开了,无法命中目标她更生气了:“这还不是你给我张罗的衣服!!!”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是因为他说为了掩人耳目,才勉强穿上的。
天唯指着她抓狂的表情乐得笑弯了腰,觉得她生气的模样有趣极了。
涩芷气不过,直想撕烂他那张笑脸。很快,两人便在古代的大街中玩起你追我赶的游戏,引来不少人的侧目。反倒是打闹的两人,根本不在意周围所有人异样的目光,尽情享受着无拘无束的时刻,因为他们不属于这里啊,在这里,他们想要做什么都可以。
直到最后,涩芷再也追不上天唯,才干脆大咧咧地坐在了大街边上休息起来。古代的鞋底太薄,穿得很不舒服,她甚至架起了其中一只脚,脱下黄色绣花鞋,给脚儿透气。
天唯走在前边,远远地看着她这一连串粗鲁又没礼貌的动作,反而笑得眼睛都弯了:这才是跟他一样来自于未来的女孩啊,造作忸怩的他一向不欣赏:
“喂!我进去问马车的价钱,你坐在那里别走开。”
涩芷把绣花鞋放在地上,再把脚丫子搁在上头,小手朝天唯挥了挥,让他进去。刚刚跑太久了,已经没有力气回答他的话。
天唯人刚消失在涩芷的视线中,强就已经跪在了她的跟前。才刚跪下,他的视线就被他低头正前方的脚丫子怯住:二殿下到底喜欢这个女人什么?
涩芷一惊,赶紧将光着的脚收到大大的裙摆之中,尴尬地看向跪在她跟前的强:“呃……你好……”
“二王妃万安,二殿下有令,让您跟小人一起回去。”
“啊?”要她回去自首吗?可见他那恭敬的跪礼,还喊自己王妃,不像是来逮捕自己的啊:“我不想回去。”她直截了当地说道。
皇宫有什么好?还是外边自由多了。
另一个穿着黑色衣衫的男人同时跪在了强的身边,朝她行礼,话却是对强说的:“得快点,傅军师准备出来了。”是刚。
“二殿下让我们告诉您,他已经救了瑰娘,请您跟我们一起回去。”
沅蔚猜得没错,原本坚决的涩芷,马上就动摇了。她看了看刚刚天唯消失的方向,再看看已经站起来,朝她伸手的强,开始犹豫起来:“我不能先告诉他我去哪里吗?”
“傅军师不会让您跟我们走的。”强说,把手伸得更长。
刚已经走在前边,催促道:“快!没时间了!”
“二王妃,您难道想看见傅军师跟我们起冲突?”
把心一横,涩芷连鞋子也顾不得穿上,拿起双鞋,掖起裙摆就大步往刚的方向走去,她没有伸手给强,就自己那么跑着。
可没走几步,她才忽然想起了什么,干脆将手中的一只绣花鞋扔在了地上,再看了看刚刚天唯消失的方向,才转身毫不犹豫地跟着刚、强没入了人潮之中。
当天唯噙着笑容从马车店里出来,四处都看不见涩芷时,脸上的表情也跟着凝结。他以最快的速度跑到刚刚她坐着的地方,同时发现了地上的一只黄色绣花鞋。
他紧紧地握住这只鞋子,知道她一定是出了什么意外,可世界那么大,古代那么大,他怎么找她?随手就抓住了一个刚好路过的路人甲:
“请问你有没有见到一个穿着灰色布衣的女孩?她被什么人抓走了?”
路人甲摇摇头,他显然只是刚路过这里。
天唯甩开了那人的衣裳,手上纸袋中的数十个馒头因为那力道,同时撑破了纸袋,全数滚到了地上,他也来不及理会,就又抓起一个在这里摆菜摊的小贩问道:“你有没有看见一个穿着灰色布衣的女孩?”
“有啊。”
“她被抓去哪个方向了?!”
“这里满街都是灰色布衣的女孩啊,东边、西边、南边……”
天唯因为着急,重重地把小贩推到地上,从怀里取出一定银子,扔到他的身边,指着大街边上:“刚刚就坐在这里,穿着黄色绣花鞋的女孩,你到底有没有看见?!”这时候周围所有的小贩都开始卷起袖子,凶神恶煞地朝天唯围了过去。
天唯这才开始后悔。他实在太害怕了,他害怕会再次跟她走散。
惊觉自己得罪了这些小贩,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他赶紧平静自己,对他们鞠了一个大大的躬,道歉道:“对不起!那是我妻子,她不懂高丽语,所以我很着急,请你们告诉我有没有人见过她好吗?”
好胜的高丽男人们这才拍了拍刚刚卷起的长袖,接受了他真诚的道歉。有人好心地给他指明了方向:“往南边去了。”
“南边?”天唯犹豫了,鞋子掉落的方向是她刚刚坐着的地方的东边,询问路人只是为了确定这个方向的正确性,可为什么答案却不一样?
“是南边没有错。”另一个小贩也异口同声地说着。
“谢谢!”没有耽搁下去,天唯抱着一线希望,以最快的速度往南边跑去。
等他消失在大街的这里,一个穿着红衫的高大男人才悄悄地从隐蔽的建筑角落里走了出来,他给小贩每人一定金子作为酬劳。小贩们个个眉开眼笑,直朝他鞠躬感谢,这可是卖一年的东西也赚不回来的钱啊。
完事了以后,红衫男人才跳上旁边拴着的黑马,一跃而上,沿着刚、强他们刚刚离去的方向,往东边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