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涩芷被捕的当天晚上,两道黑影同时出现在地牢中,他们都蒙着脸,都穿着黑衣,除了身高的区别,根本认不出谁是谁。奇怪的是,他们来自两个不同的方向,却几乎同时到达关着涩芷的地牢。
涩芷走到铁栅边,焦急如焚:“你怎么来了?快走,三王子想要利用我来陷害你!”她伸手推开比较高大的黑衣人,知道他就是沅蔚。
另一个黑衣人对两人推拒的动作并不在乎,他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斧头,开始砸铁门上的锁,发出巨大的铿铿铿的声音。
“这样会把他们更快地吸引来的!”涩芷不想连累沅蔚,连忙伸手去推另一个黑衣人。
“咻”的一声,沅蔚忽然拔出宝剑,对准黑衣人的喉咙: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他并没有命令任何人一起来劫狱。
只见对方停止了手中的动作,直接拉下蒙面的黑布,果然是天唯。他直视锋利的剑尖:“我知道你会来救她,可不希望你为了一个女人,从此亡命天涯,而且很可能最终的结果还是死路一条。”他是自私的,可这预言却是真实的。
涩芷根本听不懂他们的对话,只是不想连累任何人:“你们快走吧,来不及了!不用管我!”反正打妈妈死去,她离家出走的那一天开始,她便对这个世界没有牵挂。
沅蔚并没有因此放下宝剑,只继续说道:“你以为你能救她?”天唯不会武功,只能拿斧头砍锁的人连自保都困难。
斧头被扔在一边,他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耸耸肩,无所谓道:“我不能,可是有你,所以我不怕。”他直接朝沅蔚伸出右手:“钥匙拿来。”
沅蔚终于收起宝剑,拿出钥匙:“你既然知道我有钥匙,为何还要砍锁?”
“原本不知道的,可见砍锁砍了这么久都没人进来,心想你肯定把人都解决了。”他说得不以为然,可钥匙太多,根本不知道哪条才是。
旁边牢房的犯人已经醒来,他们纷纷走到铁栅边,伸手哀求:“救我……也救救我……”
一瞬间,整个监狱都沸腾起来。
沅蔚低咒:“该死!都是你干的好事!”
天唯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这些小事,我相信你都能应付。”制造噪音,为的就是把沅蔚留在这里。
门终于开了,涩芷也管不上两个男人到底用韩语在议论什么,就马上冲出来,抓住沅蔚的手臂,往外走去。
天唯怯了怯,站在那里,说的话却打住了沅蔚正欲迈开的步伐:“你认为这样真的是救她?太伟大了吧?连太子的宝座也不要了?”仍然是韩语。
显然,两人此刻的立场已经不同。
沅蔚转身盯住天唯,没有回答。
“你到底在干什么?”涩芷跟着转身看向天唯,不明白这个军师为什么要阻止他们离开?他应该也是来救自己的吧?
“我叫傅天唯,上海人,你呢?”天唯忽然用普通话对涩芷说道,成功地吸引住她所有的注意力。
涩芷惊讶得几乎连自己身处哪里都不知道,她不由自主地松开原本紧抓住沅蔚手臂的手,等沅蔚发现想要重新抓住她时,她已经跑到天唯的跟前。
只见她激动得用双手抓住天唯的双臂,眼眶都红了,她摇摇头,觉得难以置信:
“你再说一遍?”
“我叫傅天唯,上海……”
下一刻,她人已经撞进他的怀里,犹如卸下了所有负担般欣喜若狂:“我以为,只有我一个人来到了这里……我……”没想到还能见到他。
“嘘。”天唯胜利了,他伸手抱住涩芷正在颤抖的肩膀,警戒地直视两眼喷射着火光的沅蔚,话却是对涩芷说的:“我们必须赶快离开这里。”
“好!我有好多话要跟你说。”涩芷没有耽搁,转身就要往监狱外走去,这一次,她拉着的是天唯的手。
轮到沅蔚矗在原地,没有移动脚步。
在涩芷跟天唯一起,就要离开他的视线以前,她终于发现了他的一动不动。她停住了脚步,转身催促沅蔚:“你为什么不走?”她没有忘记沅蔚。
天唯在前边拉她,对她解释道:“他要是走了,我们就走不了了。”
涩芷摇摇头,不明白他的意思。
“来不及了!”他当机立断,伸手打了她的后脑勺一下,涩芷双眼一翻,就晕了过去。他一把将她抱了起来,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这里。
不料时间还是拖延得太久了些,迎面跑来一队士兵,纷纷将两人围了个密实,他们呐喊着:“有人劫狱!”
天唯在赌,他不会武功,可沅蔚会。
就在士兵的刀快要劈上他的前额之前,士兵背后传来“唰”的一声,天唯能清楚地瞧见那血花四溅的厉害,只见士兵还没有机会反抗,就倒在了地上。背后同时出现拿着沾满鲜血的剑的男人,此时他的脸色比刚爆毙而死去的士兵更加难看。
天唯赢了,是沅蔚。听见士兵呐喊的声音,他果然还是出来阻止了,才一转眼功夫,已经有五个士兵倒在血泊之中。
天唯继续往出路走去,只对继续在原地厮杀的男人抛下两个字:“谢了。”
闻声而来的士兵越来越多,男人拿剑的手也越来越快,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终于有人认出了武功高强的黑衣人:
“是二殿下!”一下子,士兵们都傻了。
确认天唯他们已经走远,沅蔚才扔开宝剑,束手就擒:“带我去见父皇吧。”
“混帐!”被半夜吵醒的皇帝嘶声怒吼,差点想要亲手扭断跪在大殿下犯人的脖子,哪怕这个犯人是他的儿子。
“那个女人害死太子!你的亲生哥哥!”
“太子是自己死在我的寝殿前的。”虽然跪在地上,被铁链所捆绑,可沅蔚浑然天成的王者气势,不容忽视。
“你!”年迈的皇帝差点气得喘不过气来,身旁的侍官适时抚顺他哮喘的背部:“请皇上保重。”
“给我拉出去打一百大板!”皇帝是真的气疯了。
没有人敢去拉他,要不是他愿意,甚至没有人敢用铁链把他绑起来,因为他的眼神恐怖得吓人,只需一盯,就让人觉得不寒而栗。沅蔚自己站了起来,转过身背对着大殿之上的父亲,说出的话是不容反驳的:
“请父皇放过她,沅蔚愿意交出兵权。”言下之意是,若你不肯放过她,就不要怪身为孩儿的我翻脸了。
皇帝气得脸色刷白,怎么可能不明白沅蔚的暗示?他气得连声音都抖了:“出,出去!拉出去打三十,三十大板!”
一百变成三十,沅蔚知道父皇已经妥协,才迈开步伐,直接往大殿外的邢台走去。
鲜少人在忍受了那三十大板以后,还能自己走出邢场。
威、武、刚、强战战兢兢地跟在沅蔚的身后,很是担忧。
沅蔚却说到做到,他从房内拿出军令,交到武的手中,命令道:“把这个还给皇上。”
“殿下!”四人齐声哀求,没想到主子会因为一个女人而退让到这种地步。
“这是您用生命换来的啊!”他怎么舍得?
沅蔚支撑着自己,一只手放在桌子上,另一只手朝四人无力地挥了挥。他何尝甘心?但没有办法,只有这样,朝廷才不会再追杀他们两人。
“殿下原本不是准备要出征,帮大宋对抗蒙古的吗?”昨天之前他都还在军营中整顿士气。
沅蔚摇摇头,不想回答。
“这样值得吗?”刚忍不住发问:“为了一个假公主,您不惜答应协助大宋对抗蒙古,就为了把她带在身边,远离皇宫的纷争。现在您为了帮她逃狱,又不惜放弃太子的宝座和军权,值得吗?!”刚忿忿不平,觉得没有喊她妓女已经很给面子了。
“出去。”沅蔚终于下了逐客令。
强只好把三位愤怒的兄弟通通拉了出去,剩下背部还火辣辣地疼痛着的沅蔚,呆呆地站在只剩下他一个人的红色“新房”内。
天唯连夜带着涩芷,机智地躲过了皇宫士兵们的巡逻,将她安全地带到了一所青楼客栈里。
这里进进出出的人很多,可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早就买通了这里的老鸨,让她为他们准备一个不起眼的厢房。
时间紧迫,根本没有时间考虑方便还是不方便,他就自行脱下夜行装,穿上灰色布衣,围上头巾,才转身面对涩芷,把另一套男装扔给了她:“换上它,你这样子太养眼了。”
涩芷确定这个人就是天唯,因为他说的话恐怕只有她能听懂。可她环顾四周,根本没有能够用于遮挡的屏风。
天唯会意过来,清了清喉咙,才往门外走去:“换好了叫我。”他把房子让给她换衣服。
等涩芷重新站到他的面前,他却仍然不满意,直接用手在地上抓了一些灰尘,就往她水嫩的脸上抹去,一边抹一边道:“你长得太美了,会很容易被认出来。”原来人长得美也是一种罪。
涩芷任由天唯把她的脸弄脏,还处在刚知道他也在古代的梦中,依然觉得难以置信。
“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天刚亮我们就走,船已经准备好了,我们先到韩宋边界,再到宋国去,你有哪里特别想去的吗?”
涩芷摇摇头:“我不能走太远,有个人我一定得救。”
天唯刚刚才恢复的好心情马上一沉:“他不会有事,因为他是王子,那老皇帝就只剩两个儿子了。”
涩芷摇摇头:“是来到古代以后,一直照顾我的一位干娘,她叫瑰娘,在三王子手中。”只是她也很想知道沅蔚会怎么样:“你不是他的军师吗?他为什么要用剑指着你?”
知道会错了意,天唯才不想回到那个让人不愉快的话题,他安抚她道:“等离开以后安顿下来,我储存足够的力量,就能买通人马救她,然后把她接过来跟我们一起生活。”
我们?这两个字听上去让人非常神往。可是:
“不能等,三王子不会放过瑰娘的。”
“你放心,他很快就会登基为太子,心情大好的他不会想要立刻杀生的。”
“我不想让瑰娘冒这个危险。”
“可是你现在又能为她做什么?”天唯的话让她哑口无言。
涩芷咬着下唇,犹豫了。
为了安抚她,天唯轻拍她的肩膀:“休息一会吧,再过一个时辰,我们就启程。”
“那二王子呢?他会怎样?”她一直没有忘记沅蔚。
“他不会有事。”天唯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答案。
昨天得知沅蔚到军营动员士兵们征战蒙古,已经让他大吃一惊,没想到沅蔚会为了一个女人,不惜再次征战。需知道,不喜欢战争,不愿意看见牺牲,不屑于宋国的淫威,一直都是沅蔚心中的坚持,可才一天的功夫,就全都改变了。因此,天唯相信,他跟涩芷,一定能安全地离开高丽,因为有沅蔚在为他们善后。
沅蔚是个聪明人,明白若是由他亲自劫狱,为了一个妓女而犯下滔天大罪的他一定会被世人所唾骂,最后引起公愤,失去人心的他,届时有兵权在手也没有人,最终也只能拱手相让。他只能带着自己心爱的女人,从此亡命天涯,也不知道哪一天会被朝廷的人找到,落得死路一条。
假如劫狱的是别人就不一样了,他能说,他放走的,是曾经跟他一起出生入死的军师,协助犯罪的他罪不至死,只要还留在皇宫里,就有机会重获信任。他甚至有绝对的能力阻止朝廷追杀已经跟朝廷毫无关联的两个人,这样一来,他才能真正救出他心爱的女人。
沅蔚别无选择,而天唯同样明白这个必然的结果。所以那个晚上,他才会出现在地牢里。只有由他亲自出面,才能把事情结束得更加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