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王召见了红蔷,仔细询问了谛听的伤势。谛听她是知道的,这个从十三岁便被选进宫来陪伴红蔷生活的孩子,有着一种让人无法漠视的气质,所有见过他的人都会不由自主的避开他的眼神,那不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应该有的眼睛,犀利而复杂,从他的眼睛里你永远看不出他在想什么,相反,在他的眼神中所有的人都会变的简单、容易暴露自己最想掩饰的东西……那双眼睛是只会为红蔷而温柔的,谛听整个人也仿佛是为了红蔷而诞生的。自始至终女王都非常明白,谛听优秀的军事才能和领导能力,将成为红蔷统治这个王国的重要的支持,因此,对他也格外多了些关心。
从女王的宫殿出来,红蔷深深的吐了一口气,她最惧怕的就是到女王的宫殿去,这个从来不像母亲的母亲总是给她一种压抑的感觉。这次她感到比较幸运的是,女王并没有问起如何处理了下毒的人,也没有再提出要个她补充后宫的事情,她不想有太多的牵绊——作为一个女人,她确实需要关心和深爱着自己的男人,但是作为一个未来的王者,她不可以有太多容易被别人抓在手中的威胁。她常常会想,如果以后的某一天,别人拿莫言或者谛听或者炬潜作为威胁,让她做什么违背了国家意愿的事情,她会不会妥协,但总也想不出答案。
平静的日子并没有维持太久。
在夏天还没有完全结束的某一个下午,黑国送来了战书,黑国原来是与红国非常亲善的国家,因为土壤贫瘠灾害频发而经常接受红国的救助,现在,这个黑国的国王竟然无耻地提出,如果不割让边境的一个盛产金矿的小城及附属的矿山,就会在半个月后发动战争……女王非常愤怒,要求进行最大规模的备战,丞相却认为这其中一定有什么隐情。
红蔷被派遣去调查这件事情。黑国是盛产药材的国度,为了便于收集情况,红蔷让谛听化装成贩卖药材的商人,莫言则摇身一变成了掌柜,自己是商人的妹妹,炬潜是同行的大夫。
他们一路南下,一边收购各地的盛产药材,一边沿途打听最近一段时间来黑国盛产的各种药材在各地的价格和富余程度。在经过了几个城镇之后,炬潜把他的发现告诉了红蔷——黑国盛产的一种对毒伤非常有效的药材在红国至少已经绝迹半年了,而这种药材是生长在黑国西部的一片矮山中的,采摘不应该有任何危险。“既然采摘没有任何危险,又是这么有效的药材,它的绝迹就是不合理的。”莫言拿过炬潜手中的书,却并没有刻意去看书上草药的图案,“除非那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使采药人不能再采到这种药或者不能再靠近那里了。”炬潜从莫言手中小心的拿回自己的书,“简单点讲,盛产这种药的地方一定有什么事情发生了,你是这个意思吧?”莫言点头,“我是这么想的,可能这跟这次黑国提出的条件是有什么关系的。公主,我们应该禀明陛下,为了您的安全,您最好不要亲自去那里。”莫言抬起头来,看到红蔷不高兴地看着他,“我说过,出来之后不准叫我公主!不然我们还化装成商人做什么呢!”谛听看莫言有些没反映过来,咳嗽了一声,“应该叫二小姐。”“对,二小姐,我又忘记了。”莫言突然意识到自己又习惯性的称红蔷为公主了,感到有些尴尬,“公……不,二小姐,您看我们是不是应该回去了,我有种不好的预感,继续打听下去会不会有什么危险。”红蔷使劲地摇头,“不行!我们根本什么都还没弄清楚,怎么可以这样就回去呢,回去怎么跟陛下交代!我决定,我们继续南下,进入黑国,在那里应该能找到更有用的东西。”红蔷决定了的事情,是谁都无法改变的,在炬潜的指引下,他们从黑国的北部进入了黑国。
黑国的并不像红蔷想象的那么荒凉,城郊种植着大片的庄稼,山上也到处是各种果树,人们都在忙碌着自己手里的营生,孩子们在空旷的地方追逐嬉闹。“谛听,我记得陛下说过黑国是个土地贫瘠灾害频发的地方,可是这里明明很繁荣啊?”红蔷疑惑地看着谛听,谛听也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会这个样子。炬潜看着红蔷的疑惑,微笑了一下,“二小姐,您想知道为什么这么富饶的土地会被说成是土地贫瘠灾害频发的地方么?”红蔷转向炬潜,“当然,你知道为什么么?”“是的,我曾经听师父给我说起过。”炬潜有些骄傲的说,“黑国和我们红国是不一样的,在我们红国,如果这一年雨水丰沛就会有非常好的收成,在黑国却不是。黑国的雨水是非常丰沛的,因此在庄稼成长的时间里,看起来每年都应该有很好的收成,但是大多数的年份,都会在临近庄稼成熟的时候洪水泛滥,使一年的成果颗粒无收。而洪水过后,就会暴发瘟疫,人们流离失所,社会就会比较混乱。”红蔷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眯起眼睛看着在远处空地上嬉戏的孩子,“希望今年不会有什么灾害,希望这些孩子的笑脸能保持的更久一些。”
马车在一个城镇中比较热闹的地方停下来,找了一个看起来还算干净的客栈住下,但是谁也没有发现,另一辆黑色棚顶的马车在他们停下之后也停了下来。在去西部的矮山之前,他们需要收集足够的情况,做好万全的准备,另外,还需要添置一些干粮和衣物。“收集情况的事情比较危险,就由我和谛听一起去,二小姐,你和莫掌柜去采购些路上需要用到的东西吧。”炬潜不怀好意的向红蔷眨眨眼,红蔷会意的笑,她觉得炬潜确实是已经把谛听当作是他失散的弟弟来疼爱了,在复杂的宫里,能有一个炬潜这么机智广博的人照顾容易冲动的谛听未尝不是件幸运的事,自己不如做个顺水人情叫他们多待些时候,“那我就和莫掌柜去采购了,你们也早些回来。”说完,撤着莫言的衣袖先行走了出去。
这是一个看起来非常整齐的镇子,所有的路都是平坦而成十字形分布,各种物品都是在特定的街上出售,街的名字也是由出售的物品命名的,比如出售针线的街就叫针线街,出售糕点的就叫糕点街。红蔷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稀奇的东西,看着看着就忘了时间,眼看太阳就要落山了,莫言不得不提醒红蔷该回去了,哪知红蔷根本不听,把买的东西往他手中一塞,径直去看不远处的杂耍了。莫言无可奈何的把东西放到进跟着他们来的马车上,可只一回头的工夫,红蔷就不见了踪影。莫言吓坏了,边走边喊红蔷,但是根本就没人答应,这时,他眼角突然瞥到红蔷的影子在街角一晃而过,他赶紧冲过去,却看到红蔷在前面的另一个街角晃过,就这样追了五六个街角,红蔷在前面停了下来,他赶紧追上去,却闻到一个奇异的香味,随即失去了知觉。
谛听和炬潜在住的地方久等不见红蔷和莫言回来,就有了些疑虑,按照莫言的脾气,就算是和红蔷玩的太高兴了也一定会叫车夫先捎一个信回来,可是到现在连车夫也没回来,可能是真的发生什么事情了。炬潜取出一个象牙色的盒子,从里面拿出一只乳白色的蜜蜂,取出红蔷的丝帕把它放了上去,蜜蜂在上面爬行了一会儿,抖动了几下翅膀向外飞去,炬潜拉起谛听追了上去。蜜蜂带着他们绕过几个街角,在一个灯火辉煌的大宅子前停了下来,落在炬潜的肩膀上,炬潜把它又放回象牙色的盒子里。这时在客栈跟随着他们那辆黑色的马车慢慢地驶了过来,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停下,从上面下来一个书童摸样的孩子,走到他们跟前,给他们行了一个礼,“两位来自红国的客人,我们殿下非常倾慕与你们同来的小姐,已经先行邀请她去赏花了。殿下命在下去迎接两位客人,不料竟在此处与两位客人不期而遇,请两位客人随在下上车前去赴宴。”谛听的手用力的握住腰间的佩剑,手上的青筋都鼓了起来,眼睛都要冒出火来,书童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几步。炬潜按住谛听握剑的手,稍微用力捏了一下,转身微笑着对书童道,“承蒙殿下对我家小姐如此盛情,我辈本当感激不尽,只是我家小姐自幼身体虚弱,主人因过多担心小姐的安危,刚才多有冒犯了,还请不要放在心上。”书童看着炬潜的笑容稍微放心了一些,“那就请两位上车吧,小姐在我们殿下府上玩的很开心,只是有些想念她的兄长了。”
马车载着他们绕过宅子,又从宅子后面的一条街上转了几个弯,在一座漆黑色的大门前停了下来。谛听和炬潜从马车上下来,抬头只见门匾上写着“斟王府”三个字,谛听心里不由抖了一下,惟恐他们已经被黑国王室识破了身份,那样红蔷恐怕就要有危险了,炬潜却拉了拉他的衣袖,向他摇了摇头,谛听马上冷静下来。
听到他们已经到来的消息,一队侍婢迎了出来,引领着他们到了后花园。刚进后花园,炬潜就听到了红蔷的琴声,随即看到红蔷和一个衣着华丽的男子坐在凉亭里,红蔷抚着琴,那男子听的如痴如醉,炬潜向谛听一笑,谛听看了看炬潜,随即侧耳倾听,转回来露出一个放心的笑容。红蔷看到谛听和炬潜来了,停下了手中的琴,提起裙子向他们跑过来,抓起谛听的手,向眨了下眼睛,谛听会意的笑了下,伸手给她整理了下头发,“小妹,我不是跟你说过,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可不比在家乡,你若是走丢了,可叫我到哪里找你去,担心死哥哥了。”凉亭中的男子也跟着红蔷走了过来,眼神一刻也没离开过红蔷,“蔷,这位是……”红蔷回过头去,看着那男子,“失,这就是我哥哥谛听,那是我家的大夫炬潜。”那男子也笑着向谛听行了一个礼,“在下斟失,冒昧的请蔷小姐来赏花,却没能先向阁下征得同意,失礼,失礼。”谛听也回了一个礼,“我这妹妹自幼被家母宠溺坏了,只求没有给公子惹什么麻烦才好。”红蔷撒娇地转向谛听,“哥哥,这里的市集太热闹了,我看着看着就和莫掌柜走散了,可把我吓坏了,还好遇到这位斟公子,不然就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了。”谛听静静地听她说完,“可是莫掌柜也一直没有回客栈来,恐怕是还在急着找你呢。”红蔷露出一个惊讶的表情,“莫掌柜没有回客栈去么?这可怎么是好,眼看天就要黑下来了。”“蔷小姐还请不要担心,方才相遇时听说您与同来的掌柜走散,在下便吩咐下人去找寻了。人虽找到,却不知何故已昏厥过去了,郎中看过说并无大碍,恐怕是有些劳累了,现正在客房休息。”斟失故作得意的说道,“城中那些客栈布置简陋,在下怎忍心让蔷小姐如此美人住在那等粗鄙的地方,刚已命下人们去打点好了房间和菜肴,请各位务必在舍下多玩几日,若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海涵。”谛听当然知道,这话虽说的客气,可要是执意要走那就是不适时务了,红蔷既然没有表现出不愿意的样子,那就肯定是有她的想法,于是微笑着答道,“那就有劳斟兄了。”
炬潜一直没有说话,他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和侍婢对这个斟失的态度,“公主真是找到了一条我们都没有想过的捷径,看来很多事情都将迎刃而解了。”他心里默默的想着,“可惜了这个叫斟失的人,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想到,他想用计把这个药材商人家的漂亮小姐弄到手,却中了这位小姐的计中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