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叔正在家里看电视。
我的到来让他感到非常惊讶,毕竟他是一位在号子里呆过二十年的人,每天跟各种罪犯生活在一起,谁知道他现在变得怎样,还会是以前那么和善的“好人老王”吗。
王叔显然没有认出我,几经提示后才想了起来。
“原来是默默呀,你这孩子都这么大了,我总感觉你还是那时候的跟屁虫哩!”老王依然笑呵呵的,把我迎进屋。
“阿姨不在家吗?”我打量了下屋内,只有打开的电视,沙发前的桌子上放着一个水杯。
“你阿姨她睡了,这些年她可真不容易啊。来来,坐,别站着了。“
老王拿出一次性水杯,为我斟满了水。
“来,默默,喝水。”
“谢谢王叔。”我接过水杯,放在了茶几上。
“陈默啊,都长这么高了,哎呀,真是想不到呀,当年的小屁孩现在成大人喽。现在做什么工作呢?”我的到来对王叔来说远比电视上的内容要经常,他顺手关掉了电视。
“王叔,我现在是一名教师。”
“老师,老师好啊,有文化,教书育人,好,好啊。默默现在出息了,还记得王叔,好孩子啊。”王叔说着话,眼泪却流了下来。
“王叔,你怎么还哭了。“我赶忙递上一张抽纸。
“孩子,我…我冤啊!”王叔终于承受不住心里的委屈。
“当年我被带到警局后,他们说在我家院子里发现了杀人用的锤头,还说杀人现场有我的脚印。“
我和你阿姨都是吃过晚饭后看会儿电视就睡觉了,不出门。怎么会出气杀人?我平时也很敬重村长,我没有道理去把他全家杀了。
他们说我说的是假话,都不记在笔录上。我多次向他们说明,我是无罪的,我跟村长一家被杀没有关系。为首的警官对我破口大骂,他把其他干警支开,用拳头、手铐、胶木棒、皮带抽打我,他把我头顶、口腔、耳朵打得鲜血直流。他用卫生纸擦拭血迹。
期间,我口渴,希望他们能给我一杯水喝。可是他告诉我不行,说是向上级请示过,说我火气大,需要消消气、降降温。
后来他们又把我的妻子抓了进来,还特意让我去看妻子一眼。他们说她参与包庇,妻子本来就打击很大,被抓进来后都要精神失常了。领头的干警威胁我,说让我好好招供,不然就让我尝尝黑道的手段。
他们还不知从哪找来了两个目击者,说是在案发那晚看到了进入过村长的家。那天晚上我和老婆一直在家,怎么可能去了那里,怎么可能杀人!
连续几天滴水未进,再加上精神上和肉体上沉痛的折磨,我感觉自己已经到了死亡的边缘。我想自己若是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恐怕会永远无法洗脱罪名,我的妻子也会被村人嫌弃。于是我屈服了,按照他们说的招供,我想先熬过这一关,以后还能向法院、检察院上诉,希望能洗脱罪名。
我按照他们的说法,加上提审人员的“提醒”,编造作案过程,直到他们满意了才给我饭吃,给我水喝。我这才捡回了一条命。
后来我被送去看守所关押,被戴上脚镣手铐,剃了光头,不过我还是比较满意的,总算是离开那段如地狱般的日子。
过了几个月,他们来提审我,让我把犯案经过再说一遍,这次说什么我也不会招了。他们很生气,按照程序。我必须要做三次稳定的作案经过的供述,才能进入下一步移送审查和审批的环节。但是我仅仅做过一次有罪供述,就“翻供”了。
后来他们又几次采取我的血液和头发,拿去做什么鉴定。但是我始终不承认自己的“罪行”。
后来我对我开庭审判,说我犯故意杀人罪,被判处无期徒刑。
服刑期间,我不停地写信上诉,但是都因各种理由被驳回。法院发出深审裁定:驳回上诉、抗诉、维持原判。
我就这样一直在监狱里服刑,我是彻底的绝望了,已经做好了死在这里的打算。
我之前最喜欢看破案的电影和节目,现在再也不会看了。我只要深深的痛恨和失望,他们的无能却要抓我来顶罪,为了自己的前程,把我全家人的一辈子都给毁了!他们简直不是人!!
没想到,在我绝望认命之后,真正的凶手居然投案了。我的罪名至此才被洗刷,我也终于离开那个牢笼,还给了我一百万的赔偿款,可是那又能怎样呢?
我已经毁了,我最美好的青春,我的半辈子都被他们毁了,我的妻子,我的家,全被他们毁了!
是,给了我补偿,可是又有什么用呢。这么多年,我出来了又能做什么呢,现在的生活发展如此之快让我感到陌生、让我害怕。监狱里的生活让我习惯了服从和沉默,我已经适应不了现在的世界。我除了混吃等死,还能做什么!
我看着老王,他已经失去了斗志、丧失了生活的自信,他虽然还活着,可是却还不如死了。
我没有说什么,默默离开了老王的家。
我记忆中的“好人老王”再也不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