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中天月明,浪涛闻鸥鸣。星垂大洋阔,月涌大海流。
雪夜无雪,尽是月光。皎洁的月光投射在一望无际的大海上,天上月海上月连成一片,恍若一个明亮的白玉盘,星光点缀,天上地下一同熠熠生辉。
“天行健,两仪遵道恒长;地势坤,厚德载物之像,故君子不睁炎凉;混沌开,分阴阳,轮转更迭万物始苍苍,观其微妙于九天之下六合八荒;自春生,入秋藏,天之道,四时更迭有常…”
薛忆清看着天边的月亮,海中的星辰,有气无力的念道,一对死鱼眼没有活力道快要彻底阖上眼睑。这夜悬空岛所有的云层雾气全都消散了,薛忆清一人独坐在高高的山峰之上,努力将眼皮耷拉开一条缝隙。
纵然是这昼短夜长的冬季,这漫长的月夜时光也已经过去了大半,这山顶的风吹着还真是有些冷啊,薛忆清伸出手将自己的衣服裹紧了一些。
“小师弟啊,地势坤后面是啥来着,记不清了…”这般明亮的月光也照射不到的山脚下传来大师兄白无浊的声音,声音还是那么活力四***神奕奕。
“天行健,两仪遵道恒长;地势坤,厚德载物之像,故君子不睁炎凉;混沌开,分阴阳,轮转更迭万物始苍苍,观其微妙于九天之下六合八荒;自春生,入秋藏,天之道,四时更迭有常…”
“呼…”薛忆清缩了缩脖子,让山风不再从衣领吹进来,努力将自己的死鱼眼露出一丝缝隙,得以看清空中的星辰。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为什么自己会在这年末最后一个夜晚的大半夜,坐在这悬空岛上一座无名山上呢?
薛忆清觉得自己需要回忆一下。
两天前,文科考核结束的这天。
“我写了名字、九脉,为啥还是末啊?”白无浊的声音很有特色,只一遍就让人听懂了里面毫不掩饰的愤怒和委屈。他感觉自己被针对了,十年来次次文课考核不过关都是被针对了,文科考核不过关不是他的问题。
“忆清,你看看吧。”
从青松师伯的口吻中,薛忆清听出了对自己的心疼和怜悯。,接下来,薛忆清结果了白无浊手中他的答卷。
圆圈,三角,正方形…
“大师兄,那啥,你的全错了,自然是末等。”薛忆清也开始有些心疼自己了,但是他忘记了,从来都是祸不单行。
“凭啥啊,你的全队我抄你的就全错…”
后面白无浊瞎嚷嚷的话薛忆清已经不想再去计较,因为事情就是这样。让青岩青松师伯两人纵容他们两人作弊可以,但这般作弊之后还闹得人尽皆知的,就必须不会当作无视了。于是乎,他们两个就一起到了这悬空岛上第十座将要被以手刻上经注的山了。由薛忆清协助白无浊刻字山峰。
文课考核需要两天,但他们两人却在第一天太阳还没有下山就被送到了这里,至此已经有十六个时辰了。
“小师弟,故君子不争炎凉后面是啥?”黝黑的山谷里,白无浊的声音再次传了上来。
“混沌开,分阴阳,轮转更迭万物始沧桑…”借着山风,薛忆清的声音被传达了下去。
这样美丽动人的月夜,相伴自己的如果是她,薛忆清支着脖子想到,那应该会更冷,嗯,冷的自己直打哆嗦的那种冷。
“哈,师弟,你说岛下面是什么啊?”突然从背后冒出来的声音把浮想联翩的薛忆清吓了一跳,他转过头去,看见白无浊那头白发在月光中闪着银光。
“刻完了?”
“嗯!”
悬空岛岛如其名,在东海之上,悬浮在空中,平日里悬空岛下方云遮无老,彩霞遮蔽,岛的上方是千万山峦,那么下方是什么呢?
悬空岛上笼罩的云雾,每到年末便会云销彩霁,孤岛腾空,这才能看到海中月是天上月,地上星是天上辰的景象。
“岛的下面,应该是灵阵吧。”薛忆清回答道。
“哦,小师弟,你吃不?”
“.…..”
新年伊始,初阳未曾绽放,所有的悬空岛弟子此刻都端坐在落笔峰的两仪太极阵上,望着天边的太阳,等待着第一抹晨曦的乍亮,等待着一年一次的真元气。
天地万物世界是一个巨大的轮回循环,自一而始,自一而终,既是循环,也是轮回。
天边还未泛出鱼肚白,空气中裹着一层淡淡的云雾,平静的海面恍如天地之间的一面镜子,没有波澜。凉风习习,拂动人们的发梢。
薛忆清收回自己的视线,环视四周,全部悬空岛这一辈的弟子盘腿坐在两仪太极阵上,万籁俱寂,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摆着最端正的姿势,等待着那最短暂的一瞬间,就连白无浊也不例外,唯有这时,满头白发飘舞,默不作声的他才有了意思大师兄的威严。
就在这时,空气中弥漫着的淡淡清香浓郁了起来,天边也出现了一抹亮色,白云散去,天边的初阳露出第一抹明媚的笑容,天地之力沸腾喧嚣起来。
薛忆清微微张嘴吸入一口香甜的空气,就连他都感觉到了天地之间元气的躁动,更不用说他身周这些身具灵根的悬空岛弟子了。灵气躁动,薛忆清坐在这里都能感受到真元气灌入自己骨髓脉络的流畅感,但一到了气府,便消散开来,不能汇聚。他,没有灵根。
如果说初阳的那第一抹晨曦是点燃火焰的第一道光线的话,那么此刻悬空岛弟子身上绽放出来的虹彩则是对那道光线最华美的赞扬。
薛忆清的瞳孔瞬间被五光十色所占据,纳入天地的第一抹真元气之后,悬空岛弟子此刻身上绽放出来的光芒就是他们各自灵根的归属和品阶。
灵根同天地至宝一样,分天地人三品,天地人三品内又各自分为九阶。灵根属性不同,吸纳的天地灵气转化的自身灵气自然也不同。
这世间没有缺少了谁就不会运转的特殊,但不可否认的是世间存在着天才这样让众人羡慕嫉妒的存在。越是绝高的天赋,则越是让他人心生颓废,不敢追赶只能仰望。
相较于白无浊吸纳真元气那犹如鲸吞一般的架势,大部分弟子则如同小鱼吐水一般看上去那么可笑。由他一个人吸引过来的真元气在那千道真元气中是那样的显眼。七彩的光柱,恍若洪流的气势,像是瀑布坠落一般的灌入他的天灵。侧耳倾听,甚至能够听到一丝丝天地初开的混沌之音。
除了白无浊那道七彩虹柱气势磅礴之外,让人瞩目的就属落笔峰大师姐颜青衣的那道青色雷柱。和白无浊的那道色彩斑斓不同,她吸纳过来的只有青色一个颜色,但这青色却有了一色擎天,试与白无浊的七彩虹柱争锋的架势,其青色气柱上缭绕着的是密密麻麻的闪电霹雳,看上去甚为骇人。
再往后面就是九峰其余几峰的首领人物,虽不及前面两个变态的恐怖,但相较于其他普通弟子也算是遥遥领先了。
吸纳真元气的时间不长,只有短短是个呼吸的时间。薛忆清从他人身上收回羡慕的目光,抓着膝盖的手掌,又抓紧了几分。
真元夺灵阵,今夜,自己一定要成功,聚得灵根。
画面不断拉长,最后两仪太极阵上众弟子吸纳真元气的一幕出现在落笔峰凌空殿内的青书上人面前。
凌空殿内依旧一片幽暗空旷,中间坐着青书上人一个人。
凌空殿,每个人眼中都有这自己心目中的凌空殿。但却从没有人想过,身居其中的青书上人他的心中,凌空殿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存在,到底是什么模样的。
修真界悬空岛地位的象征?还是说仅仅是他起居的卧房?亦或者是一个名为责任,难以出去的荒芜幽暗的囚笼,。
青书上人面前的空气平静如水,宛若一面镜子。上面的景色不断变换着,从明月东升,半月下垂入海,从星光漫天到初阳绽放。景色变化之快,让人目不暇接。最后定格在那道七彩虹柱和薛忆清逐渐坚定的面孔上。
“人,是一种不跌倒就不会感到疼痛的生物;但人又是一种宁愿跑起来被拌倒无数次,也不愿规规矩矩走一辈子记得生物。或许,这次,回给你带来无法承受的代价啊。忆清!”
“啪!”“镜面”上的景象全部消失不见,凌空殿内再次恢复原来的样子。
是夜,新的一年的第一天的夜晚,很黑暗,看不见星光,就连空中的月亮都在乌云里若隐若现,散发着某种莫名的哀愁。
临近午时,涩势山上难在听到虫鸣鸟飞,唯有那一汪松柏海洋在那里呼啸着嘶吼着自己的坚持。在半山腰的枯败柳树旁,薛忆清提着一盏灯站在这里。
地面上已经被人用重器刻画了一圈凌乱的沟壑。沟壑只有一指宽一指深,首尾相连,中间只用了六条直线沟壑连接,反而在一圈的外围密密麻麻地刻画着铭文。纵横弯曲的沟壑形成的灵阵轨迹不大,其中大概能站上十个成年人左右就站不下人了。反而是外围的一圈铭文符箓延伸的很远,几乎要将半山腰这处不小的平地所囊括。
这些自然是薛忆清事先准备好的灵阵图案。灵阵以一为始,以一为终,要形成最基本轮回循环的图案;在这灵阵,顾名思义,以灵气为阵才可发动阵法,引动天地灵气共鸣,达到布阵者想要的目的。
这也是最关键的一点,以灵气启动,以灵气维持;若无灵气,则不过是一张让人难以理解的鬼画符而已。
看着地上被自己刻画号的灵阵轨迹,薛忆清拿出从自己大师兄白无浊那里敲诈来的一碗真元血。真元气彻底融入血液中但却未被吸纳如灵根化为灵气,这就叫真元血。
薛忆清很庆幸自己在找到真元夺灵阵之后不过几日就到晨曦真元的时间,否则等待的时间真的很难熬。接下来,按照真元夺灵阵中所述,只要将作为阵引的真元血导入灵阵轨迹中并形成一个循环,就可以代替灵阵启动和维持下去的灵气。
薛忆清迟疑了。他想起了今日白天晨曦汇聚真元气的场景。灵根,分品级阶层。而人都是贪心的,既然要跨出这一步,何不将这一步跨的大一点呢?
薛忆清又将那一碗真元血收了回去。拿出一叠宣纸在微弱的灯光下仔细看了起来,纸的侧面写着三个字,夺灵阵。
在集文阁上九层内,薛忆清将所有的玉简预览完,并将之做了记录批注留在宣纸上面,除了这一个,夺灵阵的灵阵注解。没有任何一个地方留下蛛丝马迹。
看着手中的夺灵阵,这是一位悬空岛没有留下名字的先辈记载下来的,只有理论记载,并没有实行,但薛忆清将这夺灵阵融入了真元阵就有了现在的真元夺灵阵。但在此时此刻,薛忆清准备,先夺灵,再聚灵,通过聚灵阵的方式,让刚刚形成的灵根提升凭品阶。
一个时辰过去,在原本真元夺灵阵的基础上,薛忆清在较为留白的灵阵内刻画下聚灵阵的符文,让整个真元夺灵阵显得复杂了许多。
“呼!开始了!”薛忆清抬起头,仿佛在夜空中看到了那两张面孔。
以真元血构成循环,自身血液铺撒其上,脚站星辰位置。薛忆清按照记载上的步骤一步一步谨慎的做着,不敢出现任何纰漏。
但,过了半响,真元夺灵阵没有任何动静。难道这次灵阵改动出错了。薛忆清的脸变得焦急起来,真元血内的真元眼看着就快要消散,缺少了什么?
月华!对了,选择夜晚的原因是因为月华,而今夜,乌云蔽月。
难道就在这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的关头,因为月华功亏一篑,再等一年?薛忆清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他抬起头看向空中被乌云遮蔽的月亮,着急的不断搓动自己的食指,心中默默算计着天算,终于在他希冀的目光中,乌云开始移动,今夜的第一道月华照射在薛忆清的身上,而他的脚下就是真元夺灵阵的阵眼。
就在月华触及真元夺灵阵的一瞬间,涩势山的元气鼓动起来,站在真元夺灵阵中心的薛忆清更是第一个就感受到元气的波动,这是一种多么让人留恋不忘的感觉。
灵气的躁动让薛忆清更加确认真元夺灵阵的可行性,他将自己手腕上的伤口弄得更大,血液如同流水一般从她的手腕留下,顺着地上灵阵的轨迹一点点的前进着,逐渐布满了整个真元夺灵阵的阵法轨迹,薛忆清那张因为闭关一个月而变得苍白的脸庞开始泛青,他的眼中仍旧充满了兴奋。
赤光大作,天地元气终于让薛忆清看见了它们的痕迹,它们跳动着相互交错,自真元夺灵阵为中心,掀起来一股灵气风暴。
居然是聚灵阵先启动了!薛忆清脸色微变,在他的计划中先启动的应该是真元夺灵阵,最后才是聚灵阵。不过也没有关系,承受的住!
灵气的躁动变得凌冽起来,连旁边的柳树都被一阵波动涟漪连根拔起,瞬间化作一片粉末。身处最中心的薛忆清此刻自然也不好受。全身上下如同要被撕裂了一般,每一块骨骼仿佛都在嘶吼呐喊。
不过好在薛忆清经过自己师尊每月一次的“锻炼”,这些疼痛不过是蚊虫叮咬一般而已。
赤光越发的强盛,在薛忆清紧张的目光中,真元夺灵阵的符箓铭文亮了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疼痛的错觉,薛忆清觉得面前的一切变得黑暗了起来,就好似进入凌空殿那片空间的前一刻的感觉。
“嘶——”脚底的真元夺灵阵莫名的传来古怪的声音,被聚集起来的天地灵气的躁动突然停止下来,仿佛是在酝酿下一波更为强大的波动,但这一切都在薛忆清脚下的真元夺灵阵的吞咽下化为乌有。
吞咽,是的,真元夺灵阵此刻仿佛是拥有了生命,如同远古恶兽饕餮一般,居于薛忆清的脚底,张开他的血盆大口,大口大口得将天地灵气吞咽其肚子里。很快,因为聚灵阵而聚集起来的天地灵气被真元夺灵阵吞咽干净,但真元夺灵阵却没有停止下来。
树木,泥土,石块,乃至空气纷纷被这恐怖的真元夺灵阵吞咽进去,薛忆清站在真元夺灵阵的上面,全身衣服紧贴着他的身体,被割开放血的手腕此时更像是被打开了的闸门,血液仿佛脱缰的野马一般被脚下的真元夺灵阵吞咽着。
身体不断给大脑传达虚弱的消息,薛忆清却不在乎,眼中兴奋的光芒越发的强盛,因为他感觉到了,他感觉到了脚底仿佛是被小刀刺开一条裂缝,一股熟悉的感觉从那条裂缝中被灌输进来,那是他失去的血液。其中,充满了灵气!
内心的狂喜,身体的撕裂感,让薛忆清不知该如何形容才好。逐渐地,他感受到自己气府位置出现了一点凝滞感,然后那一点凝滞感开始伴随着涌进来的灵气扩大,发芽,生根…
这就是灵根吗?薛忆清恨不得手上的血液流逝得再快一些,再快一些…
但他没有注意到,真元夺灵阵夺取的范围已经从他脚下的位置扩大到涩势山,在从涩势山扩大到整个悬空岛,而且威势没有丝毫减弱,还在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势头向外扩散着。
悬空岛九峰上所有的禁制光芒瞬间点亮,阻挡住了真元夺灵阵的掠夺,但这却阻拦不了真元夺灵阵的进一步外扩。
真元夺灵阵在嘶吼,在呐喊,再渴求,薛忆清心中同样在嘶吼在呐喊,终于,他感受到气府的那个位置,灵根成型了。
真元夺灵阵掠夺的架势霎时收敛,一刹那间,风止烟散。
“滴答!”薛忆清手腕最后一滴血液被吸纳进他脚底的真元夺灵阵,他感觉到气府位置的灵根浮动起来,就这么赤露露的出现在他的眼前,七彩的光线,灵动的韵律感,让薛忆清不禁想要伸出手去触摸它。
实际上,薛忆清也的的确确这么做了。
“嘭!”清脆的响声,七彩的灵根恍若琉璃被摔碎一般在薛忆清眼前碎成一片一片,碎片洒落在地上,点亮真元夺灵阵的光芒。
“啊,啊——”薛忆清歇斯底里的惨叫声响彻在这片夜空,真元夺灵阵消逝的光芒重新,他脚下的那头名为“真元夺灵阵”的饕餮再次张开那张血盆大口吞咽起来。
但薛忆清的周围没有一丝风,没有一丝波澜。
抽骨吸髓!薛忆清再难移动自己的脚步一步,脚下那两点灌注灵气的裂缝用着比灌入力气大十倍百倍的力气抽取着,难以阻止,阻拦不了!
薛忆清的喉咙发出阵阵低哑的嘶吼。如果说先前真元夺灵阵的吞咽略过他,夺取的是除他之外的天地万物;那么现在则是在用更为强大的力量在抽取着他。
薛忆清全身的血肉以极快的速度干瘪下去,恍若干尸,仅剩下一层皮贴在他的骨头上,然后薛忆清耳畔传来尖锐的笑声,不断的在那里重复,跳跃,吸纳吞咽的力量更为的强大。紧接着,薛忆清感受到了自己骨头碎裂的声音。
“定!”眉心一亮,一枚硕大的金色“定”字出现在薛忆清的眼前,这一枚“定”字,成为薛忆清最后的防线,他知道自己被抽取的是什么了,骨肉神魂!
灵根,灵根,灵魂之根本!
自己错了,薛忆清终于发现自己错了。但耳畔那尖锐的欢笑和雀跃没有丝毫停止,反而越发的清晰起来,前一刻好似还在脚边扯着薛忆清的裤腿,但下一刻仿佛就出现在他的耳边细声的呢喃。
“哗啦…”一片骨头交击的声音,薛忆清终于不能继续站着,跪倒在真元夺灵阵上。他很难确认自己是否是睁着眼睛还是闭着眼睛,透过真元夺灵阵的血光,他看见了脚下那雀跃的小鬼在呐喊着,干枯的骨爪上缠绕着带着血丝的碎肉。
“还给我,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