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他差点毁了她
管弦乐队奏出轻柔唯美的音乐,精致的意大利菜肴升腾起美味的香烟。
游敦文举起酒杯,“叶小姐,听说你的新书最近销售火热,恭喜你,真的是很动人的故事。”
“谢谢。”叶秋意抿了抿唇,和他碰了碰杯,她酒量不好,本来想轻轻抿一口作数,但酒到唇边,她不由得一口都喝尽了。
一旁的左南轻轻皱了皱眉,“你酒量不好,意思到了就行了。”
“好。”
这时一个男人走过来,“小意——”
几人抬首,眼前的男人笑容雍容,不是封琪是谁?
“左先生,游先生。”封琪冲他们二人点点头算是招呼,然后向身旁的叶秋意微微躬身,在她耳边轻声说,“我才在网上看到你的座谈会,新书的销量听说不错的样子,恭喜你了。”
“谢谢。”
“有没有想要的礼物?”
叶秋意摇摇头,“不用客气了。”
封琪一怔,嘴角挂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他凑到叶秋意耳边说了句什么,叶秋意想了想,“那就谢谢了。”
他的手指撩起她耳际一缕发,发丝从他指间滑落,有一种难言的艳情。
“我们之间谈‘谢’字就见外了,不是吗?”
因为封琪的出现,原本就不算热络的晚餐时间变得更沉默了,左南的脸色更是阴沉得可怕,直到到了家终于忍不住发作起来,“他跟你说了什么?”
叶秋意脸上有些迷茫,“什么?”她最近记忆能力和反应能力都有些迟钝。
左南用力地摔上书房的门,发出一声震响。
叶秋意独自站在客厅中央,顶上的水晶吊灯光芒璀璨,她脑子里也是这样白花花的光,什么也看不清。
半晌,她轻轻叹了口气,坐上吧台后的高脚椅上,后面的架子上原本放满了左南收藏的各种酒,上次左南发火,所有的酒啊杯子什么的全都给砸了稀烂,现在只剩几瓶左南出院后朋友送的酒了。
她拿下一瓶白兰地,往透明的玻璃杯里倒着,浓郁的酒香让她本来就有些沉的脑子更沉了,忘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明明很累,可是闭上眼躺下去却又睡不着,醒着的时候觉得累,睡了也并不觉得就舒服了,她私下里去看医生,医生说是神经衰弱,好似是很轻微的病症,根本不值一提,还是她主动要求那医生才勉为其难地给她开了点安眠药。
将杯中的酒喝尽,脑子里就更恍惚了,即使服用安眠药,她也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睡一觉了,这样想着,她顺从自己生理及心理的直觉,趴在桌子上眯起了眼。
醒来的时候是第二天下午一点,她在床上抚额坐起来,她睡觉的时间越来越长,可是越睡越觉得身体疲劳,趿着拖鞋下床,左南这个时候在上班,室内空无一人,她的视线落在吧台上,那一瓶白兰地她明明只喝了一杯,可是现在瓶子里的酒已经见了底,她疑惑地想,啊,他昨天也喝酒了。
强打起精神开了笔记本电脑,她对着白花花的WORD文档发起了呆,她原本是想做点什么的,可是她脑子里一片干涸,手指抬一下都觉得累,轻轻叹口气,也许她找一份朝九晚五的工作会对身体有帮助,工作累了,就不会想七想八的了,就不会失眠了。
这样对着电脑发呆,抬起头时,外面的天空已经暗哑,一天又到头了。
叶秋意走进厨房开始做饭,至少,这也算她今天做的一件事了,做好三菜一汤,左南还没有回来,叶秋意坐在沙发上看着墙上的时钟,看着秒针一格格地走动着,脑子里又空茫了。迷迷糊糊间睡了一觉,醒来时已经九点了,可是室内还是一片冷清,左南还是没有回来,叶秋意拿手机看了看,也没见一个未接电话或是短信,她不由得轻轻皱了皱眉,在电话簿里搜到左南的名字,她有些犹疑,打电话给他说什么呢?
“你怎么还没回来?”
“我在忙。”
“哦,那忙完了早点回来。”
“好。”
叶秋意摇摇头,大约就是这样僵硬的对话吧,还是发个短信吧!
她打开手机里“写信”这一栏,两只手按着手机的键盘,“N-I你,Z-E-N怎,M-E么H-A-I还,B-U不,H-U-I回,L-A-I来?”几个字打完,她觉得累得很,又觉得这短信发得没什么意思,按删除键都给删了。
她心里的想法是,昨晚他似乎有些生她的气,也许现在正在和她怄气,那么他想要回来的时候就会回来了。
音乐喧嚣如雷的酒吧里,左南已经是不知第几次的看手机了,每看一次他脸上的神色就冷上一分,游敦文失笑,“你还是打个电话回去吧!”
左南猛地抬头瞪他,“我为什么要打?”
游敦文摇摇头,“南,在感情上你像个孩子,太计较了。”
左南沉下脸喝酒。
游敦文想起之前叶秋意说的话,不由得好奇,“南,你认识她的时候她就是这样冷淡吗?”
左南僵硬地点了点头。
“既然是这样,你爱上的难道不就是这样的她吗?”
左南没有回答,继续喝着酒,是,他知道她就是这样的冷漠冷情,可是他也想在她眼里是特别的啊!哪怕只有一点点……
她没有吃安眠药,一夜未眠,她一直在等他回来,可是他一夜未归。
她觉得身体很重,脑袋很空,有时候她甚至觉得自己只是一缕魂一样的虚无,她决定再去看看医生。
“小姐你是心里有事吧!这种情况要多和身边的人沟通,像亲人啊朋友啊,说出来就会好多了,总一个人放在心里当然会有压力。”
她苦笑着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我心里有什么事,怎么找人沟通?”写不出稿子还是男朋友彻夜不归?
医生怔了一下,轻咳一声,“那我建议你去看看心理医生,这种精神层面上的病,还是要自己想开啰。”
“谢谢。”
坐在广场的椅子上,叶秋意抬头看着天上白色的云朵,嘴里含着一颗棒棒糖,她到底是怎么了?这样下去,她会变成神经病也不一定,叹口气,暂时真的只能指望心理医生了。
“你在这里干什么?”
头顶传来一个声音,叶秋意转头,“封琪啊!”
封琪挑了挑眉,“你这是什么语气?失望?”
叶秋意摇摇头,站起来,“没事,我要回家了。”
“你看起来很累的样子。”封琪捡起她落在椅子上的病历,随手翻了翻,嗤笑出声,“神经衰弱?”
叶秋意无力地摆摆手,“别吵,累!”
“听说这种病是由于心理压力引起的,你最近怎么了?”
叶秋意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她双手揪住自己胸口的衣裳,眸中露出迷茫,“害怕。”
“怕什么?”
“也许仔细想一想我就知道我怕什么,可是我不敢想,所以遗憾的是我也不知道。不过我已经约了心理医生了,心理医生会帮助我排解。”她在胸口划了个十字架,“阿门!”
封琪轻笑,“不错啊,还有一点幽默感,走吧,我送你回家。”
看着叶秋意系好安全带,封琪发动车子,“昨天他没怎么你吧?”
“什么?”
“他那只醋坛子,只怕最最不待见的就是我了,对了,你有和他说明我们的关系吗?”
叶秋意恍然大悟,“原来他昨天是因为这个和我怄气。”
封琪无语地看了她一眼。
叶秋意颓然靠在椅背上,“最近脑子有些不大好使,总不大能转,”她叹口气,“我病了。”
“你成功地引起了我的同情。”
她依然没精打采的,“谢谢。”
“老头子的寿辰真不打算参加?当心以后分不到遗产。”
叶秋意被逗笑了,没有接话,她早就改姓叶了,对她的生父慕容辰的感情也随着岁月的稀释越来越淡,没有恨也没有怨,当然也没有想要刻意地去高攀或者逃避什么,如果慕容辰过的这个寿排场小一点,她也是愿意去说一句“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以示孝心的,但委实两年前的记忆吓到她了,慕容辰一生风流,除了大老婆给他生了个儿子叫封琪,其他的添的都是女儿,几个女儿排排站,被人一一介绍着,还要把各自的生母牵扯出来给人做谈资,她再淡定也丢不起这个脸了。
她似乎真的病得很厉害,居然在他的车上睡着了,封琪点了支烟,吸了一口,将手放到窗外,青白的烟雾升腾,他又看了眼一旁的叶秋意,轻轻弯了弯唇角。
楼道里走出个人来,居家打份,只是一张脸阴沉得吓人。
封琪脸上的笑容就更深了,他推开车门,上半身倚在车身上,手掌往上一抛,左南顺手接住,是两瓶药。
一瓶是氯硝西洋,一瓶是帕罗西汀,据左南有限的医学知识,这两瓶药一瓶主抗焦虑,一瓶主抗抑郁。
他脸上的表情更沉了,封琪这是在讽刺他吗?
封琪笑了笑,“别误解,这药不是我给你的,是医生开给小意的。”
左南脸色微变,“什么意思?”
“你都和她住一起了,难道不比我更清楚她的身体状态?”
左南的视线落在叶秋意脸上,她的脸色呈一种不自然的苍白,眼窝下的黑眼圈很久都没有淡去过了,他握住药瓶的手指紧了紧,看向封琪的目光如炬,“你是想要我放开她吗?”是想告诉他就是因为和他在一起,所以她才会抑郁焦虑吗?
封琪摇摇头,“你们两个,说实话真的一点也不适合在一起,你疑心重,她又喜欢什么都揣在心里不说,居然到现在还没有断,我都觉得很不可思议。”感叹完他转而问,“她有提过她的生父吗?”
左南一愣,摇摇头。
“果然!她肯定是一来没有把慕容这个姓放在眼里,二来觉得解释起来又麻烦又丢人。”
“慕容?”左南一怔。
封琪点头,“简单地说,我和她有一个共同的父亲叫慕容辰。”
左南脸色大变,慕容辰?
封琪点头,“对了,就是你想的那个慕容辰,但你不要太放在心上,她不说这个,自然也不喜欢别人提这个,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她和我之间是没什么的,你不要老一副被戴了绿帽子的乌龟脸色,实在惹人生厌。”
“她没和我说过。”这么大的事她居然没有和他说过。
“说什么?”封琪懒洋洋地问,“说她是慕容辰的女儿?说她的父亲抛弃了她们母女?”他乜斜左南一眼,“你和她也算是青梅竹马长大的,她心里多傲你不知道吗?虽然我怀疑这种自傲有一部分就来源于被父亲抛弃的自卑。”
心知封琪说得在理,左南的脸色又变了变,“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封琪冲叶秋意努了努下巴,“她已经被你毁得差不多了,我虽然不太见得你们一帆风顺的好,但也心生恻隐了,你也消停消停吧!”
叶秋意揉了揉眼睛坐起来,推开车门下了车,抱怨着:“我好困,你们要吵死人了。”
封琪摇摇头,“我居然有为你们拉线的时候,果然我堕落了。”说完钻进车里,发动车子离开了。
他本来有很大的怒气的,他一宿未归,她不闻不问,待他回到家里,家里居然空无一人,她不会跑了吧?这样忧虑地怨恨不安着,却等来封琪的车停在楼下,他下楼,果然看见她坐在封琪的车里,还睡着了。如果不是封琪刚刚那些解释的话,他也许会疯掉。
可是封琪最后说,他毁了她。
是这样吗?
叶秋意倒了杯清水,看见他看她的眼神吓了一跳,“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左南向她走了两步,叶秋意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直到脊背靠上吧台。
“你怕我?”
叶秋意干笑了一下,“怎么会呢?”
左南双手抵住吧台,将她锁在双臂之间,“小意,你怕我。”他这回用的是淡定的陈述句,叶秋意有些不知所措。
他看着她有些躲闪的眼神,心中一痛,忽然明白封琪那个“毁”字是什么意思了。
以前的叶秋意一身冷傲如霜如梅,在感到威胁的时候是绝对不会示弱的,反而愈加坚定,宁屈不折,可是现在的她连直视他的勇气都没有了。
她这么大的变化,一直沉浸在对她的不满中的他居然到如今才发现。
他不满她的无视,不满她的不在乎,不满她的淡定与漠然。
他的不满逼迫着她,所以她怕他。
“是这样吗?”他轻轻吻她的唇,像羽毛一样温软。
叶秋意不由自主地握紧双拳,“我,我很抱歉。”
“嗯?”
叶秋意眸中流露出悲伤,“让你那么难过,我很抱歉。”她双手捂住眼睛掉下眼泪来,哽咽着,“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做,该怎么做才能不伤害你。”她很害怕,那晚他就在这个房子里,背靠着她身后的吧台,双手鲜血,满身狼藉,说着恶毒的话语,是她让他变成那样的,他原本是阳光下的天使,可是那晚他像黑暗中的恶魔,他说他恨她,他说他恨不得她死,都是她的错是她没有回应他的感情……
她只是,不知道该怎样做,她只是想好好地想想,想想这一切,可是她在机场的时候,他对她说:“叶秋意,如果你敢上机,我就死给你看。”然后手机里传来一阵轰隆声,一切归于平静。
“左南,我很抱歉,很抱歉。”她喃喃诉说着她的歉意。
左南将她抱在怀里,双眼不由得红了,“该说抱歉的是我,我明明知道你的性子是这样的,我明明知道的,可是我不满足,我觉得我在你眼里不够特别,是我一直在逼你,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对不起。”
长久以来的恐惧终于如决堤的洪水,叶秋意抱住左南的脖子放声哭了出来。
一个月后,游敦文收到左南送来的结婚请柬。
“所以你们就好了?”游敦文诧异地问。
左南点点头,“之前看不清楚的人和事,现在都看清楚了,她其实一直是我的小意,以前我虽然会这么说但并没有这样的意识,我一直觉得相比于我对她的爱,她对我的感情太淡了,像是随时都可以放手一样,所以我不甘心,可是现在我知道并不是的,其实她一直爱着我,再没有人会像她一样爱我了。”
游敦文啧啧称奇:“你是说你恋爱吃的那些苦都白吃的?其实你要的一直都在你手心里,只是你没有发现,而现在发现了?”
左南苦笑,“我算是活该,只是小意受苦了,我还会闹脾气发疯怨恨加指责,可是她只会什么都憋在心里,我伤害了她而不自知,封琪说得对,我差点毁了她。”如果他一直没发现那一点,如果他一直那样逼迫着她,他不敢想象到后来她会怎样,而之前他竟然一直没有发现她藏在心里的事是他,她的抑郁和焦虑也都只是因为他。
游敦文想了想,“现在这个叶秋意和我初见她时确实变了很多,别的不说,那一身冷傲就磨没了,这样的她还是你疯狂地爱着的那个女人吗?”
左南笑了笑,“当然——”
外人看她只觉得她变了,可是在他眼里,她一直都是他最初爱上的那个人。
(完)
*本文版权所有,未经“花季文化”授权,谢绝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