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无衣虽是有些语塞,可看他一脸认真的表情,怎么都说不出个责备的话来,这学堂里遭殃,就是他的全责,何必跟一个吃力不讨好的人去计较。
“真是对不起啊,还请柳小姐海涵,下回见到邵先生,千万别说我忘了您这事儿!”小厮充满歉意朝她笑了笑,连连弯腰细声求道。
“罢了罢了,这里还得多辛苦你去清扫,不过是起早了一点,我顺带买几两包子回去,就当是锻炼身体了。对了,邵先生有说何时再来学堂吗?”柳无衣摆了摆手,临走前,突然转过身追问了一句。
小厮仰着头想了会儿,摸着后脑勺半天说不出个日子来,“哎呀,我也不记得邵先生说了没有,回头我肯定记着您的名字,若是开课了,我一大早就去您府上告知!”
见此,柳无衣也没有再多言,简单的道了个别,顺手拿起背囊,一路急走出了学堂。
只是在那儿站了一会儿,好似身上就被染上了臭味,低下头闻了闻,果真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腥鱼味儿,顿时胃里一阵反酸。
车夫看见她出来,急忙站起了身,“小姐,今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恩,这几日学堂要彻底清扫,邵先生让我们在家中备课,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我去去就来!”柳无衣点了点头,话还没有说完,视线就已经看去了其他的地方,随即将背囊交给了车夫手里,转身快步离去。
她要去寻找那垂钓的老翁,买些包子回去给丫鬟们尝尝,凭着依稀的记忆,她寻到了小桥边,却见那里空无一人,心里顿时有些失落。
四下环顾了一圈,瞥见一张熟悉的面庞,细细一想,那人不正是上回邵先生与老翁斗武,在一旁提醒她的大爷吗?
“大爷,这包子铺的老翁先生今日怎么没来?你可知道他一般都是何时来摆摊?”柳无衣轻脚走到了他的面前,弯下身子,生怕他听不见,还提高了几分嗓门。
只见大爷皱着眉头揉了揉耳朵,不耐烦的嘟囔道,“他大早上包子还没卖完,便被你先生给揪走了,包子散落一地,都被路过乞讨的人捡了便宜!”
柳无衣闻言,有些狐疑的看了眼湖边,若是不仔细看,还真发现不了地上那细细碎碎的面沫。
联想到先前在学堂里看见的一幕,柳无衣暗自替邵净儿捏了把汗,她那么急着拐走老翁,恐怕是想一同前去调查投毒的人,只是这人单单投了毒,却并未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情来,如果不是有意,那便是一种无形的警告。
邵净儿一生坦荡,处处谦卑待人,到底是谁会对她有这般深厚的仇恨?
那大爷见她想得出神,咳了咳嗓子,娓娓道,“这大人们的事情,小孩子还是不要参与的好,回头得罪了大人物,吃不了兜着走哇!”
柳无衣随即怔了怔,紧紧盯着他的眼睛,好奇的问道,“大爷,您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只见那大爷突然摆了摆手,蹲在石阶上不再与她废话,看着来往的行人,神情十分的淡然。
柳无衣紧了紧身上的衣裳,细细瞧了一眼大爷的穿着,虽是有些陈旧,却并不像是平常人家能穿得起的绸缎,而他天天蹲在这里,究竟是在等什么?
半晌,大爷始终没拿正眼瞧她一眼,柳无衣叹了口气,看了眼平静的湖面,缓缓往回走去。
买不到包子,她却不想空手回去,随便在集市上捎了点新鲜的小吃,在车夫的搀扶下上了马车,一路颠簸回了柳府。
下人们哪里想得到她回来的竟这般早,无一不是愣神观望,正巧常嬷嬷路过,挥了挥手帕迈着碎步迎了上去。
“大小姐,您今日是怎么了?可是又被哪家的小姐给欺负了?”常嬷嬷咋咋呼呼的问道,言语间竟让人听出了一丝讽刺。
柳无衣自然也明白她这话里的意思,当下面色一沉,轻轻略过了她的身子,径直走上了花亭小道。
如果她没有猜错,这会儿赵氏是会在花亭散步的,等她拐过了树丛,果真就看见赵氏缓缓踱步的身影,不禁微微一笑。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赵氏蓦然回过头来,看见柳无衣的那一刻,明显顿了顿。
“大姑娘,你怎的回来这般早?莫非是学堂出了事?”赵氏皱了皱眉,关切的抓住了她的胳膊,细细的看了眼她的面色,见她面色红润,心下放心了不少。
柳无衣笑着将手里的小吃放在了石桌上,指了指石凳示意她坐下,转而叹了口气,将刚才遇见的事情娓娓道来。
听闻学堂里被投了毒,赵氏也是有些愤慨,当即斥了几句那贼人。
“这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好在那贼人算是有点良心,等我们走了以后才在池子中放了毒物,邵先生因为这事气得不轻,估摸着要没有抓到贼人,这学堂怕是不会开课了。”柳无衣淡淡的点了点头,掰了一小块桂花饼放在口中。
“估摸着这人也并非想要伤人,你们的先生不过是个柔弱的女子罢了,要是再出个什么事情来,到时候可就难办了!”赵氏有些担心的看了她一眼,语气不由得加重了一些。
柳无衣捂着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想到邵净儿和老翁动武时厉害的样子,随即说道,“婶娘大可放心,我们这位先生虽然是个女儿身,可腿脚的功夫却不是好惹的,再加上她还捎了个帮手去,我估计呀,贼人见了他们都要吓得逃跑……哎呀,逃跑了可不行,一定得捉住才是!”
她的话说到一半,突然一惊,笑着摆了摆手,转而瞪圆了双眼,神色突然变得坚定起来。
赵氏听她这么说,对邵净儿多少有了改观,尝了尝柳无衣买来的东西,与她寒暄了一番。
这学堂也不用去了,柳无衣待在家里的时间也就多了,赵氏默不作声的看了她一眼,随然地垂下脑袋,悄悄摸了摸肚子,有些犹豫的眨巴着嘴,几度欲言又止。
柳无衣见她这副样子,突然挺直了身板,留心的问道,“婶娘可是吃坏了肚子?要不要去给你倒杯暖茶过来?”
闻言,赵氏摇了摇头,转而拉起她的手,紧紧牵在掌心里,抿了抿嘴唇,迎上她担忧的眸光,缓缓一笑。
“婶娘有个想法,不知你答不答应……”赵氏面色有些为难的开口说道,几度缓解,似是鼓足了勇气,“其实婶娘前不久已经怀上了身孕,到现在也快要有数月了,这府里的大大小小杂事,我早已没有精力去管,正愁无人替我接班,正巧你往后闲置在家,不妨就替我操守管理一下府中的事务,好吗?”
这番话刚刚说完,柳无衣突然拍了一掌石桌,猛地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整个身子往后退了两步,满眼的震惊。
赵氏以为她不答应,随即笑了笑,叫她不要将此事放在心上,便想着过去劝劝她。
谁知赵氏刚刚站起了身子,柳无衣突然几个箭步冲过去,半蹲下膝盖将耳朵凑在了她的肚子上,好似在细细听着里面的动静。
这般突然的举动,让赵氏身子一僵,随即心里一暖,甜甜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
看着她这般喜爱孩子,赵氏悬着的心放下,甜甜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拉着她坐下。
“这事儿你知道便号,可别再和其他人说,我打算等孩子稳实了再公布于众,这期间你跟着我学学如何才能管理好府中的事务,顺带也等等表家小姐的伤势痊愈。”赵氏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实则心里早已有了打算。
柳无衣还沉浸在喜悦中,只顾着一个劲的点头,她知道赵氏对孩子的事情有多么伤心,能重新怀上孩子,是她日日夜夜盼着的念想,如今心愿达成了,柳无衣也跟着替她感到高兴。
两人在花亭里聊了会儿,直到丫鬟们找了过来,这才让她们收回了心神,默契的站起了身,相视一笑,跟着各自的丫鬟回了院子。
丫鬟们听闻柳无衣提早回来,也是担心她在外受了欺负,这才火急火燎的赶了过去,见她没事,这才放了心。
“这是白天在市集上给你们捎的一些小零嘴,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闲下来的时候吃一点解解闷也是好的。”柳无衣临进屋之前,转身将手里的小袋子递给了她们面前,轻轻嘱咐道。
“大小姐,您在外还想着我们,对我们这般好,真不知是上辈子积了什么福,今生换来您这么好的一位主子!”静姝感激的叹了一声,接过那几个袋子,紧紧握在手里。
柳无衣随即扬了扬手,抬脚回了屋子,将门轻轻关上,抚了抚发胀的额头,撑了个懒腰回了闺房里。
短短的几个时辰,她的心情好似经历了千丈悬崖一般跌宕起伏,从来没有这般心累过,若不是有赵氏的孕喜之事,她只怕是早已承受不住了。
死神离得如此之近,与她擦肩而过,稍晚几步就有可能命丧黄泉,她对赵氏说的轻松,可当周围安静下来,她捂着急急跳着的心脏,一阵心慌掠过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