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日下来,从白天直到黑夜,都禁锢在了这小小的院子里,一旦出去,看见的尽是城府假意,三句话不和就得当心自个儿的脑袋了,可比那深宫里还要难办的多。
“大小姐,林……表小姐方才去学堂了。”静姝在屋里换香油的时候,随口说了一句,差点儿又犯了错,赶紧改了口。
柳无衣这一次倒没有与她计较,因为日子过得无聊,她看古书看入了迷,周遭的声音也就没那么突兀了。
眼看着太阳升至日空,趁着这难得的好天色,丫鬟们打算洗洗闷了许久的被褥,抬了几个木桶到院中,将需要洗的衣物和被褥平摊在了干净的草地上。
听到外面的动静,柳无衣合上了书本,站起身来往外看了看,饶有兴致的搬着小板凳来到了门前,一屁股坐下,看着丫鬟们光脚在盆中踩着被褥,水花四溅,顺带滋润了有些干枯的草地,嬉闹着不绝于耳。
若桃在屋子里关不住,远远看见姐妹们的动作,按耐不住心中的兴奋,也想出来试一试。
“你出来做什么?怎么不多穿一些衣服?”静姝看若桃满脸欣喜的走了过来,当下沉着脸问道。
顿了一会儿,若桃笑嘻嘻的挽起了裤腿,几步来到木桶边上,正打算抬腿进去,却被几个姐妹给拦了下来。
“大小姐,你瞧瞧她,真是不知死活!”丫鬟们见她质疑要进去帮忙,赶紧朝柳无衣求救了。
柳无衣摆了摆手,示意若桃过去,只见若桃神色闪过一丝不甘心,留恋着走去了她的身边。
“怎么没有好好休息一番?起这么早,待会儿该困了!”柳无衣抽开了自己屁股下的板凳,与她席地而坐,将头靠在了门上,十分惬意的问道。
“您可不知道,这踩被子才不是一件累活呢,对我来说,倒更像是一种发泄。每当我心中掖着事,无处发泄的时候,就会主动洗洗被子,一脚下去,激起滔滔水花,比大哭一场还要顶用的多!”若桃耸了耸肩,看着木桶的方向陷入沉思,她明白大家都是为了她好,心里一股暖意渐渐上升起来。
闻言,柳无衣淡淡的笑了笑,“他日我的腿痊愈了,也要去踩踩看才行。”
“大小姐,您是千金之躯,哪能干这些下人的活计啊?”若桃有些紧张的摇了摇头,真要大小姐做这些活,传去了老夫人那里,可就真的成了大事了。
柳无衣知道她在担心,转而温柔一笑,拍了拍她的手背,支撑着木门站起身子,款款走进了屋内。
事情都圆满的结束了,她心中那块大石头也放下了,兴许是在太阳下坐久了,疲惫感逐渐染上心头,躺在了床上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她已经安眠入睡了。
这一睡,便是四个时辰,丫鬟们早已洗好了被褥,晾晒在了院中。
眼看着已经到了午膳的时间,静姝轻手轻脚的走进了屋内,恭敬的喊了声,见着床上的人动了动,才规矩的退了下去。
快速的瞥了一眼窗外的大亮,柳无衣皱着眉头翻身起了床,脚刚落地,一股好闻的饭香便传进了她的鼻子里,不由得吸了吸。
“大小姐,四奶奶今日可真忙的很,方才送柴的时候,瞧见她和知画姐姐前脚贴着后脚走出了府,看来是要去办大事了。”静姝在给柳无衣摆桌的空档,说了自己在不久前看见的事情,心里有些疑惑。
这柳府不比其他宅院那样让人来去自由,小姐们因为学习,所以每天都可疑出去看看,但家眷们还是极为罕见可以出行的。
如此一说,柳无衣也有些感兴趣了,心里猜测着赵氏是去外面办了些什么。
“看她们行色匆匆的样子,我怕是做了什么惊天秘密啊……”见柳无衣仍旧没有多大反应,便又追加了几句。
“就你尽胡说,想必婶娘也是难得能够出去一次,让她好生在外逛逛,这柳府的确是大,可每天都走那些地方,也会让人有些烦闷的。”这些话倒是不假,对于柳无衣来说,这个府里很多地方都已经逛过了,再逛下去可能就真的腻歪了。
而此时,赵氏和知画主仆二人从马车上下来,四下看了看,确定没有人跟着后,悄然闪身进了一家毫不起眼的木屋里。
木屋中有一名上了年纪的郎中,瞧见二位,立刻行了个礼。
“见过四奶奶,不知近日来身子可还好?胎儿还算平稳吗?”那人头还没抬起头,问题倒是不少。
赵氏温婉的点了点头,随即道,“有劳太乙先生挂念,今日贸然前来,是想让您给看看,胎儿是否安康。”
太乙先生微微抬起了头,看了看她的肚皮,站起身来扶着她坐在了椅子上,轻轻抓了抓她纤细的手腕,闭上眼睛一番摸索,过了片刻,他睁开了双眼,面露轻松的喜色。
“恭喜四奶奶,这胎儿硬朗着呢!”太乙先生微微鞠了一躬,含笑道。
听了这话,主仆二人都松了一口气,赵氏摸了摸扁平的肚皮,叹笑自己太过敏感。
因为早前的那个孩子意外夭折,在对待这个孩子的问题上,赵氏要显得紧张多了,毕竟这一胎后,可能再也怀不上孩子了。
太乙先生留心的看了看两人,随口问道,“这件事还没和老夫人说起过吗?”
闻言,赵氏点了点头,阴雨不定的脸色好似想起了什么开心的事情,顿时扬起了嘴角。
若是孩子的事情公布天下,那定然是举家同庆的大喜之事,想着夫君大喜过望的脸色,赵氏心中甜滋滋的。
再加上老夫人那儿也会对她刮目相看,这碎叨的话也不用再听了,多年的遗憾也算是填补齐了,人生最幸福的事情不过是家庭和睦,子代满堂。
“有劳太乙先生挂念,我们这便告辞了,府中还有些事物尚未料理。”赵氏朝他浅浅的鞠了一躬,心情大好的走出了小宅,知画则慌忙从袖口里掏出银两来,放在桌上急忙追了出去。
主仆二人谈笑风生的回了府,苏姨娘看到二人,主动过来打了个招呼。
“四奶奶可真是个大忙人,叫人好生愧对,这也没为府里上下做些什么,不及您分毫的心怀。”苏姨娘拿纸扇遮住了嘴角的笑意,她知道自己的处境正有些难熬,不得不说一些奉承的话来讨好。
闻言,赵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既然你知道,那便去做些什么来给我瞧瞧,口头上的话谁都会说。”
苏姨娘面色尴尬的僵在了那里,双手默默的捏成了拳头,几度隐忍下突然转换了脸色,连忙点着头称是。
赵氏不屑的看了她一眼,略过了她的身子,径直走进了院里,知画追上去的同时,还朝苏姨娘扮了个鬼脸,也不担心给责罚,毕竟那也只是个婢女罢了。
说好听一些,那是服侍当家的女人,可她们进过当家的寝殿没有,明眼人都明白。只怕是连当家的身子都没近过老夫人念着她们添子嗣,这才带在了身边罢了。
知画跟在赵氏身边久了,她的喜怒哀乐都了如指掌,一个眼色一个动作,都能揣测出她的情绪来。
苏姨娘这般刁钻,连下人们都不愿与她亲近,更何况是主子们了!
想到这里,知画回过头,想看那苏姨娘走了没有,恕不料刚转过头,却正好看见她一脸憎恶的看着自己,似是没想到自己会回头,面色一阵青白。
“哟,知画妹妹可是还有什么要交代的?”苏姨娘慌忙恢复了常态,笑着走上前,语气十分的虚假。
“没事,就看看你什么时候离开罢了。”知画根本就不打算搭理她,撂下这句话后,转身走进了屋子。
苏姨娘站在原地,两手握成了拳头,恨得牙痒痒,却又拿她无可奈何。再怎么说,她都是四奶奶的丫鬟,要是得罪了她,也就和四奶奶作对是一个道理了。
屋里,赵氏正端坐在桌前沏茶,知画气急的走了过去,将刚才看见的那一幕与她说了,只见赵氏拿杯的手冷不防一颤,眉头紧锁。
那苏姨娘胆子日渐上涨,方才在老夫人那里听了教训,这会儿便在她面前耍起了心思,真当这府里的管事都是摆设了?
还是说,真拿她自个儿当正方的大夫人了?
“区区一个贱婢,竟敢违逆主子,若不是老夫人希望她能添些子嗣,岂能留着她到现在?”赵氏冷哼了一声,重重的放下了茶壶。
知画眼珠子一转,提议道,“四奶奶,要不我们将这件事情告诉老夫人,让她去定夺?”
闻言,赵氏摇了摇头,“这府里刚死过人,老夫人不会再下什么狠手段了,只有先忍着她段日子,你多注意些,一旦抓住她的把柄立刻回来告诉我!”
知画轻轻的应了一声,随即低下头默默的退了下去,赵氏看着杯中平静的茶水,原本的喜悦之情已然是消失殆尽了。
就在她烦闷之时,柳培元从书房里回来,瞧见她坐在桌前发愣,轻手轻脚的进了屋,绕到了她的身后,伸出手按在了她的肩膀上。
只听赵氏一声惊呼,回过头,一脸惊吓的看着他,忙拍打着胸脯,心有余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