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十年后,在某一处村子附近,一个约莫四五岁的小男孩,独自又蹦又跳的渐渐从山里下来。他一路沿着一条小溪而下,小溪逐渐变宽起来,成了一条小河。这时,他远远就看到一个小女孩,蹲在河边看着水里发呆,正是刘离。
刘离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此时她的视线中,水中的那个人,那日她对她说的话,直到现在都还记忆犹新。
一把剑,竟说要得到她的心?
当时刘离就警惕的问妖名剑,“你到底想说什么?”妖名剑只是微笑,仿佛是在说一件极为平常的事,“我的心给了你,你要还给我,这样才公平。”
“我就在这里,你现在就可以对我开膛破肚。”刘离倒不是真的直接理解为,她的心脏是妖名剑的,只是不喜欢被妖名剑的话牵着走。
妖名剑摇了摇头,又靠近了刘离一些,还伸手搂近刘离的身体。她轻按着刘离的脑袋靠在她的肩膀上,在刘离的耳旁轻声说,“我会一直陪在你的身边,不离不弃。直到有一天你不再需要我,我们就可以……永不相见。”
她轻柔的语调、淡淡的笑容,还有她身上的清香,让刘离忘记了拒绝忘记了自我保护,沉醉在其中无法自拔。如果不是最后一句的永不相见,刘离就彻底沦陷了。
刘离故意笑得轻浮,逃离了妖名剑的肩膀,强装镇定的说,“还真像魔神的耳语,好像我们的未来你已经看透了一样。不过你的话存在错误,我现在就不需要你。”刘离听长生讲过很久以前的故事,听说那时候有一些生灵涂炭的魔神,最擅长蛊惑人心。
此时的妖名剑,一定像极了当年魔神蛊惑凡人的样子。
刘离说完就准备跳树离开,她在心里安慰自己这不是逃避,但她真的不想看到妖名剑的脸,尤其是她的眼睛。可是大脑似乎失去了控制,刘离无法停止自己的想象,仿佛她的身后也长了一双眼睛,她似乎能看到妖名剑微风拂面的样子。
只听妖名剑说,“你不用这么防备,以后你就会明白。对了,有句话我觉得很适合你,是一位故人说的,他说没有什么事不能忍受。我觉得你已经做到了,就像十天前,那个人的离开一样。”
简直一语惊醒梦中人,刘离终于想起了自己的心情,这一年真正的心情。人终究是贪婪的,所以最初刘离没有拒绝长生。她选择在长生面前,做一个呆呆的不懂世事的孩子,就是希望以一个孩子的心态,绝不会说出其实明白什么叫做在乎。她只想用随遇而安的心情来面对得失,然后在需要的时候能够淡忘。
没有什么事不能忍受……提得起就能放得下……
这一刻的刘离,有一种很强烈的感觉,描述不清的感觉。忽然她的内心就变得一片坦荡起来,她回过头来,微微一笑,“妖名剑,你要记住你说过的话,我已经开始期待,我们永不相见的那天。”
也许到那一刻,意味着一件未知的事,终于可以结束了。
“小姐姐,你在看什么?”刚才的小男孩稚嫩的声音拉回了刘离的思绪。
这时水声响起,一个女人在刘离的面前浮出水面,正是妖名剑。妖名剑伸手到刘离面前,一条小鱼正在她的手里挣扎着。刘离道,“在下面待这么久,就只抓了这一条鱼吗?”
水清略浅,刚才水里的情景,刘离看的分明。妖名剑沉在水里不是在抓鱼,倒像是在睡觉。小男孩的声音响起的时候,妖名剑才快如闪电的一抓,就抓到了一条早就放松警惕的鱼。
妖名剑灿然一笑,犹如出水芙蓉,“许久没有戏水,多玩了会儿。你要是嫌不够,便去拿桶来,我抓给你就是。”
刘离站起身来要求妖名剑同行,妖名剑将手里的鱼又丢回到水里,这才上了岸跟上刘离的步伐一起离开。
两个人现在住的地方离这河边不远,自从几十年前她们离开那片森林之后,几乎走遍了天下,每走到一处逗留至多两年就会离开。
原本刘离以为她最多挨个几十年就能结束这种微妙的处境,只要她再次死了,说不定这次鬼差会出现带她去地府,那么她的这一生也就真的结束了。但很快刘离就知道了,事情不会像她想的那样发展,因为她的身体既然一直保持着小女孩的模样,几十年了不曾改变。
被无视的小男孩愣了愣,他看不见妖名剑,完全不明白刘离这是在干什么。正在他犹豫要不要追过去的时候,一个拿着剑的黑衣蒙面人挡在了他的面前。
那边妖名剑问刘离,“那个小孩好象跟你说话了,你怎么不理他,你要永远这样独来独往吗?”刘离反唇相讥道,“总比某些嚷着不见生人,成天躲躲藏藏的人要好得多。”
这时的河边,一个面带忧郁的男人,唤着承儿也从山里下山而来。当他看到那个小男孩趴在地上,正被大火一点点的吞噬,连呻吟声都没有发出来的时候。男人的双腿一软,登时跪摔在地上。还在一旁的蒙面人哈哈大笑,“子司桓,你愧对你的儿子,还不以死谢罪!不如让我送你一程!”
这子司桓的脑海快速闪过几个画面,他想到自己刚刚被妻子请出家门,现在连他的幼子因为他的疏忽而亡。子司桓已生无可望,完全不躲蒙面人刺过来的剑。
蒙面人却忽然停止了动作,看到刘离提着桶向他迎面走来。他注意到刘离的双眼,一直都是毫无感情的看着他这边,而且还和他对视了几秒,但在刘离的眼里却是没有丝毫的害怕,反而有一点目光逼人的感觉。而后刘离又像是事不关己一样,竟旁若无人的走她的路,直到走到河边才停下。
蒙面人只觉得自己受到了藐视和侮辱,一时放过子司桓,执剑朝刘离刺了过去。
那边刘离刚刚见此惊人一幕,内心已经高度警惕了。她敏感的察觉到了朝她刺过来的利剑,出于生命的本能下意识的想要躲避,但是她很快想到她有妖名剑在身边。她的思维极快,已经动了一动的脚重新定在了原处,整个过程只产生了极其细微的动作,完全看不出她的内心其实动摇过。
也不是说刘离就真的信任妖名剑,而是对于已经死过一次的刘离来说,生死真的可以不值一提。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蒙面人的剑距刘离只有一尺的时候,剑像是插在了石头里一样,纹丝不动了,无论他如何使力都无济于事。蒙面人并不知道,其实是隐身的妖名剑上前握住了剑身,他还道是刘离这个臭丫头真人不露相!
蒙面人始终紧握着剑柄,但同时也小心提防着刘离会有下招,似乎不到关键时刻,蒙面人绝对不会弃剑而走。这一下,蒙面人陷入了暂时的进退两难的处境。
有妖名剑在,刘离的底气更足了。她虽要抬起头才能看到蒙面人,但她此时的神情,真的变成了藐视。不过她的注意力,却在眼角余光中的妖名剑上。只见妖名剑赤手握剑,也不知怎么的不会划破手,当然这不是重点。刘离注意到,并不是妖名剑存心为难蒙面人,而是她微微抬头正望着子司桓的方向发呆。
整个僵持的过程其实比较短暂,蒙面人很快想到办法。既然剑不能用,他还可以出手,于是他抬起空着的左手,对准刘离脑门怒拍一掌。谁知蒙面人刚抬手,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道反弹了出去,连带着固定剑的力量也消失了,只是他的左手当场骨折,近乎残废。
蒙面人痛得咬牙切齿,却也不敢妄动了,只好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刘离对此不甚关心,她只好奇刚才妖名剑到底在看什么看出神了,好像她看的是半空,这半空不一直都是一个样,什么都没有?刘离抬头问了妖名剑一句,妖名剑低头一笑,“天机不可泄露。”
刘离暗自不屑一声,目光无意落在那团还未熄灭的火焰之上,只见刚才还在跟她说话的小男孩,现在只能看到一个烧焦的轮廓。而那个孩子的父亲,还跪坐在原地,不知伤悲欢喜。刘离已无心抓鱼,转身离去。
次日,刘离又提着桶来到河边,虽然这里刚发生过杀人案,却不会影响到她。何况小男孩原来躺的地方,被昨晚的大雨一冲刷,连黑溜溜的痕迹都没有留下。只是让刘离没有想到的是,那个子司桓竟然还颓然的坐在那里。刘离想到昨晚下了一夜的雨,忍不住多瞧了子司桓两眼。真是几日不见,忧郁美男子已成路边老叫花。
刘离没做理会,仅仅只是多瞧了两眼就准备打道回府,但她又不喜欢别人影响了她的决定,雨后可是很适合抓鱼的!思及此,刘离不管三七二十一,径自来到河边,叫只有她看得见的妖名剑下水。
就是这几声清脆的童声传入子司桓的耳畔,让他怔怔的抬起头来。他望了望站在河边的刘离,涣散的目光渐渐聚拢,“承儿……”那边刘离听到声响还没反应过来,浓烈的泥土气息扑面而至,她已经被子司桓抱了个满怀,同时头顶上响起子司桓沙哑至极的声音,“承儿,我终于找到你了,爹爹好担心你。承儿,我的承儿,以后你不要再乱跑了……”
子司桓抱得刘离很紧,刘离挣脱不了只好怒吼,“喂,你听着,我看起来是和你儿子差不多大,但我其实是个八十岁的老太婆,你这样做我会很困扰。”刘离对着子司桓喂了好几声,子司桓才愣愣的放开了她。刘离立即弯腰拾起刚才混乱时掉在旁边的桶,像躲瘟神一样叫上妖名剑就走,子司桓却叫着承儿跟了上去。
到了住处,刘离把子司桓关在了屋门外,子司桓就坐在门前伤心的喊,“承儿,爹爹对不起你,爹爹不该不管你,你别生爹的气了。”不一会儿,闻声过来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一下子议论四起,还有的人帮子司桓求起了情。
这住在附近的都知道,这家新搬来一对父子。平常只看到儿子进出,从来没有人看到那个父亲。原来是这个儿子为人难以相处也就算了,居然对他父亲都这样。
屋内,刘离的心情非常不好,“这人怎么回事,逮着一个小孩就认儿子?男女都分不清了?”妖名剑忍着笑说,“这其实不能怪他,你看看你,我说给你买花衣服你不要,你不知道小孩子男女莫辨吗,现在被人误会是他儿子了吧。”妖名剑当初租房的时候,不愿让别人看到她,于是暂时借用了一下长生的模样,所以这里住着的就成了父子。
刘离懒得争论,严肃道,“你是想告诉我,这人真的神智不清吗?”妖名剑点点头,“他刚刚痛失爱子,又对儿子的死心存愧疚。他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他选择了逃避。你现在跟他说你不是他儿子他听不进去,等他能接受了也就没事了。”
刘离终于开了门,把子司桓拉进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