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作乱人间的妖名剑被收服,按理长生就该回到天庭去了。但是想着哪怕多留一天也好,长生抱着这样的心情,像以前一样和小鬼刘离,一起在凡间过着平凡的生活。
要说有什么不同的话就是现在多了一个妖名剑,但她从帮刘离取名后就没有以人形出现,让长生有些在意,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那一掌伤得妖名剑太重了。
看着妖名剑始终保持着她的真身,仿佛一个死物,长生不厌其烦的对她说,“喂,妖名剑,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主人,你再不现身我就把你丢到火里熔了重铸!”
多次下来,妖名剑终于肯现身了,“你不就是想让我找具适合刘离的尸身,我已经找来了。”长生听了嘀咕道,“我还以为你不省人事了,原来听见我说话了。既然找到了就快拿出来我看看!”
妖名剑不急不缓的一挥手,在她衣袖掠过的地方就多出一个人来,正确的说是个死人。长生见了立即凑近,“这是……”
只见眼前的这个死人,竟然和刘离一模一样!通常这种情况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刘离自己的尸身被人保存了下来;二是妖名剑已经施法将这死人变成刘离的模样。
长生用眼神询问着妖名剑,后者并不打算说明,长生也就没问。他叫来在不远处发呆的刘离,掏出一颗小药丸喂给她吃,“小离,现在躺到这个人的身体里去。”
刘离自是看到了躺在这里和她一模一样的“这个人”,也没有好奇的过问一句,只是迟疑了一小会儿,也就照做了。
待刘离躺好,长生在一旁凝神施法。很快,原本死气沉沉的身体开始细细呼吸,就这样刘离的鬼魂和这不知谁的肉身合二为一了。
仿佛是在适应,过了好一会儿,刘离才缓缓睁眼。长生咧嘴而笑,立即问道,“小离,重获新生的感觉怎么样?你开心吗?”刘离只沉默的看着长生,却是没有任何欣喜的神色,与之以前的神情完全毫无区别,就好像她并没有经历过什么重大变化,“我饿……”长生一愣,而后哈哈大笑。他不禁抱着刘离蹭了蹭,这次终于不像之前一样感觉不到任何体温,连她的小脸蛋都变得软乎乎的触感非常之好。
长生的心情大好,要带刘离去吃大餐,妖名剑也跟着沾光一起请了。这刘离刚刚还阳可得好好补充营养,说得夸张点,她就像新生儿一样,要开始细心照顾了,再像以前一样吃了这顿不知下顿,可是会生病的。
就在他们去吃大餐的路上要经过一个村子,这个村子竟然一个人也没有,和上次来时完全变了一个模样。长生觉得奇怪,便凝神施法搜索了一下村子,没想到让他看到惊人的一幕。
原来村子里空无一人,是这里刚遭到妖怪的侵入,这个妖怪凶狠弑杀,幸存的人们担惊受怕这才全部逃离了,而这个作乱的妖怪,竟是被长生收服的妖名剑!
刚好妖名剑和他们一起来了,长生便当面质问她,“妖名剑,你说!你是不是假装顺从,为的就是让我不杀你,然后一有机会就背着我伤害凡人?”
妖名剑看着村中凌乱,淡然说道,“我想杀人的时候更喜欢立即动手。”长生咬牙切齿,还是愿意相信一下妖名剑,“你是说……不是你?那是谁?有人想陷害你?你和谁有仇吗?”
“谁在心里记恨我,我没兴趣……”妖名剑还没说完,长生就抓了她的手到一旁,压低声音问她,“我倒是知道有只蛇妖,十二年前小离闯到森林的时候,就是你从那条蛇嘴里救了她。谁都看得出来小离的体质特殊,吃一个小离能抵他吃一百个人,而且你不是自己要吃她,你宁可让小离冻死、饿死在森林里,都不让蛇妖白捡这个便宜。我说得对不对?”
妖名剑双眸藏笑,不以为意,“你倒是知道得很清楚,你不是要请客,可别饿着了你的小离。”长生顿时无语,被人栽赃嫁祸还差点被天庭捕杀,这都不为自己申辩一句,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之后,长生找到藏身在森林的蛇妖,并将其收服。如长生猜测的一样,在这附近作乱的一直都是蛇妖,他每次出去作恶都会变成妖名剑的模样,一来是要败坏她的名声,二来把罪名嫁祸给妖名剑,自己也就能够逃避天庭的追捕。
这下长生的使命真正结束了,但他还是忍不住想要在凡间多呆一些时日。他的内心就像有两个他,在去与留之间徘徊不定。
这日正值夕阳西下,长生蹲在寂静的沙滩上看海,不禁怅然,“妖名剑,你说我都又当爹又当娘的照顾这个孩子了,还给她仙丹助她还阳,这么久的感情,她居然连我叫什么名字都不问。”
虽然长生并没有带着妖名剑的真身出门,但这么久的相处,长生已然知道妖名剑就在这里。果然一个红衣女人凭空出现,正挽着袖子戏水,“你不会主动告诉她吗?”
长生听了又是皱眉又是叹气,一旁的妖名剑好像笑了一声,长生忙问她笑什么?只听妖名剑严肃道,“为了能够长生不老,你该抛却烦恼清心寡欲才是。”长生大惊,“你是不是知道我叫什么?哼!你的名字也好听不到哪去,不如我给你取个新名字,做为你的新主人……”其实说心里话,长生也觉得自己的名字很差劲!所以一开始他对她们都只说自己是什么身份,却不愿自报姓名。
妖名剑毫不客气的打断他,“不要得寸进尺。”长生觉得很没面子,一把剑还骑到主人头上来了!再看看刘离,正在一旁忘我的玩沙。
刘离在这,长生更加要挽回自己的面子。他盯着妖名剑只露出的双眼,思索着计策。结果妖名剑的眼睛,让他越看越是眼熟,但又实在让他想不起来是谁。他忍不住凑到妖名剑面前,讨价还价,“妖名剑,把你的面纱揭下来,我就不给你取新名字,怎么样?”
妖名剑转身就走,拒绝之意很明显。长生立即出手偷袭,他的手已经碰到了妖名剑脸上的红纱,却还是一手抓空了。长生很是惊讶,刚才偷袭如此突然,居然也被她避开了?他脸上倒还镇定,二话不说,使出浑身解数追上去,还是要扯她脸上的红纱。
妖名剑反应不慢,但也不快,每次都在长生快得手时险险避开,结果总差那么一点。长生想着光夺不行,只有把妖名剑打趴下,这才下手不留情起来。如此一来一往,几十个回合之后,两个追逐的人终于在海边停了下来,同时喘气连连。
这次妖名剑并没有占到上风,挨了不少拳脚,只见她脸上的红纱,微微有点血迹渗了出来。长生很奇怪,如果妖名剑能护住自己的红纱,怎么不能保证不会挨打?又有谁愿意挨打?更没有谁,明明显出实力来了还假装挨打。她到底在想什么,长生完全想不明白。
两个人就这样你看我我看你,一个伺机找到对方的弱点,一个提起十二分精神防备。
这时一直坐在旁边的刘离,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沙子。长生见天色已晚,也就暂时放过妖名剑,给刘离准备晚饭要紧。
到了深夜,已经睡了一觉的刘离从床上爬起,独自出了门朝一个方向走了一段路。这里地势较高,扭头就可以看见下方的海域,而妖名剑正靠在这里的一棵树上睡着了。
刘离并不知道妖名剑在这里,有些惊讶。她走到妖名剑的面前,见妖名剑似乎睡得有些沉,不禁伸了伸手想揭妖名剑脸上的红纱。不过她没有这样做,只在妖名剑的旁边坐下,吹着夜风看不远处的海。
刘离从来没有说,她其实很喜欢妖名剑身上的清香。好像在她模糊的生前记忆里,这个香味并不陌生,每次她闻到这个淡香的感觉都很惬意。
次日一早,妖名剑一醒过来,就发现倒在她身上睡着的刘离。她刚准备抱刘离回去,刘离就醒了。妖名剑饶有兴趣的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刘离虽还是死时的孩子模样,但如果加上生前的年龄,已有十八岁,已然很成熟了。她避开妖名剑的视线,淡淡的回答,“偶然。”妖名剑的双眸中透着笑意,“是特地来找我的?”刘离似乎踌躇了一下,还是回答说,“我只是睡不着,你是不是伤得很重?”
妖名剑当即否认,刘离指着妖名剑嘴巴的位置,平静的说,“血。”妖名剑顿时一阵尴尬,她因为专注着应付长生,完全没有察觉到。不过她很快恢复了淡然,摸了摸嘴角,已经换了一块新布,然后她站了起来,对刘离说,“走吧,回去吧,已经没事了。”
刘离低头看了看地,复有抬头对妖名剑说,“如果你打不过又不想被他看到,变个模样给他看不就好了。”妖名剑一怔,扭头看了看下方的海,“我不喜欢易容术,戴着别人的面具生活,感觉很讨厌。”刘离望着妖名剑,觉得她的神情好像想到了过去。
看到刘离和妖名剑一起回来,长生很郁闷,但是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窜过去把刘离抢过来抱在怀里。之后的几天他都很安静,对事很少上心的刘离虽然不会开口关心一句,也还是会不自觉的频频看一看长生。
该走的总是要走,压了几个月的心事,长生终于决定了。
在此之前,长生神神秘秘地把妖名剑叫到一边,“我要你去一个地方帮我取一样东西。”妖名剑听了长生的详叙后,毫不留情的拒绝了他。
原来长生听说,住在很远的人发明了一样东西,它可以把人的相貌一模一样的刻画下来,比任何一位擅长画画的人都要厉害,这个东西就叫做照相机。
长生欲言又止,真想对妖名剑说出他要离开的实情,只是不到最后一刻,他就说不出口。现在距他定好的离开之日,还有几天。长生紧紧握了握拳,努力收起自己的心情。
余下的时间,长生恢复了以往精神十足的样子。然而分别的时刻,还是如期而至。
这天长生起得比较晚,他其实早就醒了,只是一直躺在床上,想着要怎么跟刘离开口。终于他从床上爬起,推开隔壁刘离的房门,刘离不在。然后他下了楼,只见刘离正坐在沙发上,低着头不知道在干什么。
长生慢慢走到刘离的身边,轻唤了一声离,然后又低头组织语言。见半天没人答应,他才发现刘离正在看一幅画像,真是完全没有发觉到他的苦恼!长生微恼,一把将画抢过来,刚恨不得撕了,一张精致小巧的脸闯入眼帘。长生这才注意到画里画的,竟然是刘离。他顿时大喜,“小离,这是谁画的?简直和小离一模一样!比天庭最优秀的画师画得还要好!”
刘离指了指坐在一旁的妖名剑,长生想到昨晚对妖名剑提起要离开,妖名剑没什么反应还着实寒心了一下,不过现在只剩感动了。长生又细细瞧了一眼画像,语气诚恳的说,“离,把它给我好不好,我要把它挂在我的房间里,这样我每天睡觉的时候都可以看到我的小离。”刘离无所谓的说,“是妖名剑画的,她的。”长生又殷切的看向妖名剑,妖名剑也无所谓的说,“我已经给了刘离,问她。”说完妖名剑就识趣的消失了。
长生小心翼翼的把画收好,然后向刘离伸出他的左手,邀她去海边走走。刘离附上长生的手,没有说什么,只是握的紧紧的。自从长生第一次用左手牵刘离的右手,他就一直用左手牵她。起初是因为他的右手碰了腰间的伤口沾了血,后来他觉得不应该用握剑的手牵一个单纯的孩子。
长生牵着刘离站在海边看远处的海,“离,你还记得吗?一年前,我们第一次来这里的情景。”刘离轻轻嗯了一声,然后就是沉默,长生也跟着沉默了。
许久,他终于蹲下身正视着她。长生取下自己贴身戴在身上的一块如意锁,戴在刘离的脖子上,又帮她藏到衣服里,“离,这如意锁百邪不侵,你要好好戴着,不许弄丢了。”
刘离轻轻答应一声,两个人又是一阵沉默。长生握上刘离的小手,艰难开口,“离……我到时候该回去了,虽然我不在你的身边,但我会留下妖名剑,她会代我照顾你、保护你。”把整句话听完,刘离突然抽出她的手,脸上仓皇的表情转眼即逝,然后只是哦了一声。
其实刘离早已察觉,最近他的沉默,妖名剑的画,和他的一声“离”,愈加让她觉得不寻常。她甚至可以猜测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说过他的家住在天上,他是神仙下凡,神仙有数不清的清规戒律。他说过,天上一日,地上一年。
如果说他叫她小离时的回忆都是快乐轻松的,那么叫离就是有着淡淡忧伤认真的。一直到刚才长生说他该回去了,刘离都还不愿相信他将要说的是她最害怕的猜测。她等着他把意思完全说明白,终于在不得不相信的时候,身体几乎是本能的抗拒,只想在第一时间用拒绝保护自己。
长生愣在原地,这还是刘离第一次在他面前,表现出这么大的反应。以前的她就像一个小呆瓜,你不问她她可以一天不跟你说话。长生激动的再次握上刘离的手,见她始终低着头,不禁又暗自伤心起来。
终于,长生强加欢笑的对她说,“小离,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我一定会再来找你。记得等我,想我。”长生慢慢松开刘离的手,依依不舍的看着她,刘离却没有再抬起头。
长生始终微笑着,一点点腾空身体,渐渐飞离这片让他留恋的土地,没有人知道他的笑容背后有多少酸楚。一直到分离的最后一刻,刘离都没有问他的名字。对长生来说,已经不是不喜欢自己的名字这么简单了。他在等待,等待刘离主动问出口,等待刘离表现出,她对他的在乎。
但是一直到长生的身影消失不见,刘离还站在原地,就像她经常在这海边堆垒的沙子一样。
周围海风刮得呼呼作响,再也听不到别的声音。
刘离原本以为,这一次她终于不用再继续,活着的时候被抛弃的命运。她知道这个少年是待她真的好,不像那些人或是一时的善心,或是因为什么目的。她不是怪他要走,她还记得他曾对她说过,“我会一直握着你的右手不放,永远不放开你。”她是在怪他,不带着她走。如果是她没有资格和他一起走,那至少也要说一声:我想带你走,我舍不得与你分离。
可能我真的不该叫这个名字。
刘离转身,不想再看这片海滩一眼。
之后,刘离并没有回去洋房,她又回到她当年栖息的树顶,把这一年的经历当作一场空梦。而那把本该守护她的妖名剑,也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来打扰她,刘离对此没有任何想法。
因为梦,终将遗忘。
十天后,妖名剑终于以剑的姿态,出现在刘离的视野之内。刘离把她当作透明,妖名剑也安静的做一把透明的剑。
不知过了多久,似乎触犯到了刘离的底线,她开口想赶走眼中的钉子,“你走吧,我不需要你的照顾和保护。”妖名剑这才现出人形,却是背对着刘离而坐,只听她淡淡的说,“我会留下,不是听他的话。”刘离强调说道,“我不需要你的可怜。”
妖名剑仿佛笑了一声,“我从来不可怜别人。”
刘离紧盯着妖名剑的背,似乎想瞧出一个窟窿来。如果说,她对那个少年是像对父母的依恋,那么对妖名剑,她则是有种莫名的感觉,好象她可以不用刻意的做什么,就能够很接近对方的感觉。所以她在妖名剑面前,无法像是对长生一样呆呆的像个孩子。刘离问,“你有什么目的?”
妖名剑回过头来,脸上总是掩面的红纱不见,笑得绝美,“我要得到你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