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潭冲里的这座大石门,傻大傻大的。
那高度,足有城里二三层楼那么高楞;再说那粗啦吧叽的宽度,大卡车应该都可以呼啸而过。
这鬼寨子荒凉破败,寨嘴处,却有着一座高大宽广的石门!
这分明就是糟老头穿大西装,脚上还踩一双沾满黄泥巴的解放鞋。
朱倪亨这厮此时很是不解,觉得那大石门纯粹多余。
有那日工,有那几两散碎银子,还不如在空荡荡的寨子中央,挖口鱼塘,丢几粒莲子。
这大石门,因何而建,何时所建,通通是谜团。
它大爷的,连大条石之间的细小缝隙,都是用糯米还有不知什么鬼东西,粘结填充。
气场最强的莫不过那两道血红血红的布幡。
系在门头,此刻正无风招摇。
招摇在荒草丛里。
再说门楹,那道朱砂符文,龙蛇走笔,朱倪亨这厮反正是看不明白。
也不知道是乡间哪个老秀才,满身酒气的时候,摇头晃脑写下的。
却也鲜亮,因为石门大青石爬满苔藓,绿幽幽。
不解归不解,朱倪亨这厮可不敢怠慢,按照柳潇潇所说的,把那只大手按了上去。
手按压在那串符文上面,居然有些暖意。
这厮惊讶不已,不知不觉就多停留了一会。
这一停顿不要紧,他却开始犹豫了。
因为他好不容易出来玩,遇着个可心的妹子,貌似郎有情,妾有意的,至少是个良好的开端。
留下联系方式,发展发展,说不定就能水到渠成,抱得美人归。
可出了这么档子事,遇到一糟老头子,分明只剩昏昏浊浊一口气,却能让整个事态横生枝节,搅了他的美梦。
他是真不甘心,可他也亲眼所见,这个寨子很不寻常,留在这里,指不定还会遭遇什么诡异的事。
犹豫的时候,他的破手机在兜里响了。
喂,朱倪亨,你个混小子,手机比市长的电话都难打通,你赶紧给我回来。马上。
那声音还是那么的粗浑,语气还是一如往常的霸道。是老万,主编大人,可恨的是这个秃顶的半百老头,还兼着个社长的位置。作为其手下的一名小小编辑,他的生杀大权可以说都在人家手里捏着。
可他嘴上还是嘟囔:我还要休假,才几天时间,您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
电话那头,几乎是火爆着吼了出来:公安局的同志都堵我办公室了,等着问你话呢!
啊,警察?什么事啊?
我哪知道什么个事,你回来不就知道了。
正好,主编大人,我不是让屠浮帮我报个警吗,我一朋友失踪了。
还等你?人家家里早报警了。手机一直联系不上。你小子,赶紧的回来配合调查。
我可什么都没做,我也是受害者,您这么一说,直接让他们上这儿来吧,对了,这儿叫龙潭冲!
什么?龙潭冲……是不是有道大石门的龙潭冲啊……
妥了。
朱倪亨可不想光靠一双肉脚丈量这里的山山水水,趁着电话那头的沉默,赶紧摁断了通话。
反正他没做坏事,这里是现场,他就在这里等着。
最主要的是,这里有见证人,也好说话。
出来游玩,都能扯上嫌疑。这叫什么事嘛。
警察不来找他,他也想找上门。柳潇潇不是说就可以这么办吗?
想到这里,朱倪亨这厮不想走,也走不了了。
因为,在他刚摁断电话的那瞬间,一根大棒子就照着后脑勺击打而来。
一声闷哼也没有,这厮就没了知觉。
脸上猛一下冰凉,悠悠徐徐睁眼来,就看到一个光着大膀子的壮汉手里拎着一只硕大的木桶。
乡下挑水吃的那种虎大虎大的大水桶!
刚抖擞清醒,就见一女人如饿狼般扑了上来,张嘴就朝着他喉咙位置咬来,被脖子上手指粗的大铁链给生拉硬拽了回去,发出呜呜的嚎叫。
那女人疯疯癫癫的,披头散发,却有着一副好身段,碎花小袄脖颈处露出一片雪白,很是细腻。
再看那脸,凌乱里自有三分婉约。这疯婆子以前显然有几分姿色。
朱倪亨这厮被五花大绑着,精壮汉子一脸蛮相,上来就要抽他,让一个人喝住了。
铁柱,冤有头,债有主,你可别犯浑,不关这孩子的事。
孩子?居然有人叫他孩子?要是给力的话,这会他的孩子都应该拎得动酱油瓶子,会帮他买烟抽了!
声音很熟悉,再一看,就平衡了,不奇怪了。
那人正是柳潇潇的奶奶,银发老妇人。
那个被称作铁柱的精壮汉子,恨恨地收住了手,看来很是敬畏老妇人。可嘴里还是发泄着对他的不满:要不是这生瓜蛋子领着个小丫头,闯入这里,惊忧了那孽畜,老怪物也不会出现,美芝就不会又是这模样了……
你住口,你也说了是孽畜,千年孽畜终要冲关渡劫,历修千年,那才是它的首要。只能说阿秋娘的八字特殊,易招惹诡怪之物。你不也说了这不是第一次发病。
看来,这个称作铁柱的精壮汉子,就是阿秋的爹。疯女人是他老婆。
围观的人愈加多了,群情激愤,却也没再作出过激举动。
“这两个生人进来,扰动了这里的气场,才会导致这邪事呀……”
“听说那女娃子不见了,八成又是一纯阴的八字,应该是被老鬼抓走献祭那畜生了。”
“……这小子还在这里过夜呢,你们说怎能不乱?哎……”
“……”
寨子的乡人七嘴八舌,朱倪亨听得是一楞一楞。
整个凌乱了……
阿秋爹听得怒容满面,狠狠说道:柳婆婆,您是我家的大恩人,我不会拂逆您老人家的意思。就依老规矩办吧。”
柳婆婆还没来得及说话,围观的人就是一阵附和。
嚷嚷闹闹里,朱倪亨看到了半拉脸趴着门。
是柳潇潇。
眼里满是惊恐。
就这么趴着门边瞅了一眼,就让柳婆婆发现了,“潇潇,赶紧回去。”
想是寨子里有人中邪,小孩不被允许在场。阿秋就没在屋里。
老规矩?朱倪亨心里一紧。
虽然他不知道什么个事,怎么个流程,但肯定对他来说,不是什么好事。
此刻,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头被七手八脚按住的大肥猪,等待着乡人挑肥拣瘦,论部位预定似的。
趴门边瞅来一眼的柳潇潇,眼里那份惊恐,他也瞧见了。
他犯忌了,惹了一身骚,还背上了嫌疑,此刻被五花大绑着,等待按寨子里的老规矩处置,一切听凭天意?
浸猪笼?架在烟火堆里熏烤?……
古老的村寨,神秘的方式,书里的情节一股脑地纷纷浮现在脑海里,像过电影一般,一帧一帧。
他猜测着,惶恐着,他是一头待宰杀的肥猪。
听天由命吧。
一股悲凉,满心绝望。
朱倪亨缓缓合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