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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父慈子孝不易得

康熙召见废太子和八阿哥,听称心说,父子三人似是说了不少掏心窝的话,约莫康熙为人父的一面被三阿哥的揭发完全的引导了出来。

他必然是想着,废太子不是不肖,而是因为被鬼神之术诅咒迷惑了,所以才会做出这些不受自己控制的怪异行径来。

八阿哥也不是一心朋党,而是因为接近小人受了挑拨,所以才会做出这些怎么都说不通的恶心勾当。

对此,闵敏也只能笑笑。不得不说,康熙确实是一个厉害的皇帝,但是并不代表他可以从这种幼稚的自我催眠里头挣脱出来啊。难道说康熙真的就可以凭借这些说辞说服自己吗?太不靠谱了。

不过闵敏也有一些不明白,太子早早就立好了,不论是出身还是才华,都是相当不错的,即便康熙对他稍有猜忌,可是皇权之下,父子反目,手足相残的事情多了去了,并不能代表什么。到底是怎样的心理状态,会让八阿哥这样钻营斡旋,想要扳倒太子取而代之?毕竟,论出身,他的额娘不仅出身辛者库,就连诞下的皇子已经成年了,自己都还只是个嫔,必然是拼不过的。论宠爱,太子可是康熙自己手把手带大教大的,八阿哥,估计他的功课都没问过几次吧。至于政绩,只能说,做的再好,都不如老板喜欢啊……不过那些出身不错的九阿哥十阿哥也是奇怪,这样死心塌地的挺他,还有十四阿哥,明明自己的哥哥也是个厉害角色,偏偏和八阿哥黏在一起,难道真的是八阿哥人格魅力过人?谁知道呢?

本以为康熙召见废太子和八阿哥,说了些父慈子孝的话之后,这场风波应该大约摸过去了。哪晓得废太子还是呆着毓庆宫不让见人,八阿哥那里康熙又下旨斥责了一些他的亲信幕僚,杀了几个,贬了几个,至于八阿哥,革去公爵,变作了闲散宗室,且令他在府中自省。八阿哥失势,九阿哥、十阿哥一干要好的,自然也是落寞。尤其是那日蒙圣召之后再发生这样的事情,原本的希望落空,失望理所当然变得更大。

这一年,北京城的第一场雪来的很晚,一直到了十一月的头上,才稀稀落落地掉下几片雪花来,让本就阴郁的紫禁城,显得越发森森然。大约康熙也是觉得紫禁城里头的气氛,叫人心里不舒坦,便下令移驾畅春园,移驾不久,便出了一件魏珠口里头的好事,那就是民间闹得沸沸扬扬的朱三太子,证明是假的,也算是了了一段公案。

“我大清入关已有数十年,难道民间还对前朝念念不忘吗?”康熙翻看卷宗,里头详述了王士元如何假冒朱三太子,如何利用寻常百姓,如何大行悖逆之事,脸色并不太好。

康熙问这话的时候,闵敏正换上了一杯热茶,心里头也在用力回想朱三太子一案,只可惜,记得实在是凤毛麟角,基本就等同于不知道。只是当下的传闻里,对此也是众说纷纭,有人说这个朱三太子货真价实,虽然康熙一朝国力鼎盛,但是仍然会有一些老顽固思念前朝,康熙也是怕有人借机滋事,所以杀了一了百了,也有人说,其实朱三太子早已死在多尔衮大军之下,后头的不过都是一些人妄想借着知识分子反清复明的念头,试试看过一把皇帝瘾而已。

“闵敏,你且说说看,朕该如何处置这个朱三太子?”康熙问。

闵敏一愣,这个问题还真是问的自己不知道怎么回答。对了,好像清军刚入关的时候有拜祭过崇祯皇帝的对吧,那么是不是要让康熙留朱三太子一条命,毕竟那也是个老人家了,挨过那么久的风风雨雨真是不容易。正要这样说,却发现康熙眼中杀机闪现。唉,卧榻边岂容他人酣睡,何况还是一个随时随地都有可能扯起革命大旗的朱家嫡传,所以,康熙还是想要杀他的呀!那他干嘛问我意思,好诡异,难道是又想杀人又不想背黑锅,难道,其实,这个朱三太子,是真的!

闵敏被自己的念头吓的好一阵激灵,但是脸色还得是平平稳稳的,她轻轻笑了笑:“皇上这样问,奴婢还真是不知如何应答。”

“怎么说?”康熙的眉毛诡异的挑了挑。

“回皇上,若是货真价实的朱三太子,那还真是有些麻烦。若是万岁爷把他安置妥帖,好吃好喝的照顾着,只怕也会有有心人说皇上是圈禁了他,若是由着他在市井之中凭己之力营生,又会有迂腐大儒说什么怠慢前朝遗孤,有失风度,若是……总之,不论万岁爷怎么做,大约都是不讨好的。”闵敏答。

“依你这样说,那朕似乎是进退两难了?”

“皇上,进退两难的前提是,若这个朱三太子是货真价实的。可是刚才吏部侍郎不是说了,这个朱三太子已经证实是假冒的。前朝也好,大清也好,冒认皇亲国戚,怎么都是欺瞒天下的大罪吧。”闵敏本来想说,都是欺瞒天下的死罪吧,可是话到嘴边就不知怎么换成了大罪,说出来就觉得,嗯,还是大罪比较好,万一康熙其实不是那么想杀他,自己出口就是死罪,那不是妄图揣测上意嘛,怕怕的。

“是啊。”康熙放下了折子,整个人都靠在椅背上,“不论前朝还是大清,冒认皇族,意图混淆宗室血脉,都是一等一的大罪。”

看着康熙朱笔一挥,闵敏在肚子里默默地念道,这位老人家,万岁爷一早就动了杀心,可不关我的事啊。

过了几天,三阿哥说是查明了大阿哥对废太子施厌胜之术的案子,口供证据一应俱全,前来复命。魏珠和闵敏都以为,康熙又少不了一番黯然神伤,岂知康熙只是把折子轻轻地放在案上,连打开都没有打开,就让三阿哥退了下去。

三阿哥的背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怪异感觉,而康熙瞧着他背影的视线更奇怪。闵敏忽然觉得,大BOSS是三阿哥也为未可知。

因为,这一场废太子的风波,如果硬要说是影响深远也不为过。

首先,不论康熙相不相信废太子大脑下线是因为大阿哥的诅咒,废太子在康熙心目中的情感信用卡肯定是已经透支了。然后,大阿哥退出历史舞台也是铁板钉钉的事情。再者,八阿哥受到康熙的责骂,连良嫔也都被牵扯进去碰了一鼻子灰,八爷党全部都因此受了不少康熙的白眼,十四阿哥还被打了一顿屁股。虽然自己不是太熟悉历史,八阿哥在康熙心目中从一个温润宗室变成心机婊,说不定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还有一些不相干或者说当时不那么热络的,譬如五阿哥和七阿哥,也因为很自然的说了两句话,成为八阿哥收买人心的帮凶,还真是有点冤枉。

倒是三阿哥,不但领了圣谕彻查大阿哥诅咒废太子的事情,而把张明德替八阿哥看相这件事抖出来的虽是鄂伦岱的下属,但是这个瓜尔佳氏舒达,却是三阿哥母家的姻亲。因为出了一屋子人都为八阿哥说话这趟子事情,导致康熙一时间和诸位阿哥都冷淡了不少,却独独带着荣妃去了三阿哥的府里赴宴。

瞧起来,多面受利的三阿哥,倒似热火了起来。

正兀自想着,却觉得身上火辣辣,扭头一看,自己方才若有所思的样子,只怕都落在了康熙的眼里。闵敏默默地低了头,超级后悔自己故作聪明的想东想西,还被康熙抓个先行,又不知道会不会揪着自己未来人的背景,出些什么招了。

等了许久,才等到康熙一声叹息,说是乏了,便由魏珠扶着去歇着了。

过了旬日,康熙又兴起去了南苑。哪知只去了三两日,便觉得身子不适,又回了畅春园。只可惜,冬天里头,畅春园的景致终究还是差了点,尤其是缺了那一场雪。

是啊,没有雪的畅春园冬景,便如同没有太子的东宫一样,实在是显得空落落打不起精神。

不过正如那句话,天有不测风云。这天闵敏前脚还听下人们嘀咕,今年冬天的雪怎么下的一点都不爽利。隔日起大早为康熙预备早膳的时候,便瞧见了一场大雪,下的纷纷扬扬、遮天蔽日,直到巳时,天都还是黑的。闵敏路过园子的时候环顾四周,唉,纵然是下了雪,天黑成这样,也没什么好看的啊。

这已经是当天闵敏第二趟送吃食过去了,却不料魏珠还是立在帐前。

将食盒放在桌上,闵敏轻手轻脚地走到魏珠跟前,福了福身子,低声道:“师傅,万岁爷还在睡吗?”

魏珠点了点头:“年底了,各项事务都多,又赶上……现在全靠皇上一力支撑,这阵子睡得都不好,难得今儿,就姑且让皇上多睡一会子吧。”

“师傅,皇上昨儿下旨,今儿午时要召见满汉文武诸大臣,这会儿内大臣、都统和护军都统已经到了,可是让他们继续在偏厅里候着吗?”闵敏问。

“他们来的到早。”魏珠瞧了瞧外头的天色,又凑近帐子瞅了瞅还睡着的康熙,也是为难,忽然又似想到了什么,看着闵敏问,“这场雪下的这样大,也不知道几时候能停,园子里头要用的东西,可都预备着?”

“师傅放心,称心早就吩咐了总管把一应事物都预备的妥妥当当,断不会有问题的。”闵敏答。

魏珠点了点头,眉心忽然划过一丝犹疑之色,轻轻踱了几步,离帐子远了些,扭头过来看着闵敏。闵敏见状,估摸魏珠是要交代什么,便走近了去。魏珠尚未开口,帐子里先传来了动静。

魏珠和闵敏赶紧走了过去。

“魏珠,这是什么时辰了?”康熙迷迷糊糊的问。

“回皇上,这都巳时二刻了。”魏珠轻轻扶起康熙,为他披上一件褂子。

“今日朕竟睡的这样迟。”康熙微微伸展身体,轻轻抚了抚胡须,“瞧着这天色,似乎还不是十分敞亮嘛。”

“回皇上,”闵敏把御前的位置让给了前来伺候洗漱的宫女,自己退到了魏珠的后头,“今儿外头下着大雪呢。都说瑞雪兆丰年,想来是好兆头。”

“下大雪了呀。”康熙的声音听来竟有些虚弱,让魏珠和闵敏忍不住对望了一眼,“瑞雪兆丰年,很好,很好。”

“皇上,沁儿预备了些清爽的羹汤,您先喝一点,暖暖身子。”等到一应洗漱更衣都伺候完了,闵敏便把早膳的藕粉红枣羹呈了上来,犹豫了一下,又道,“外头内大臣、都统和护军都统已经到了,皇上您是现在就让他们去书房里候着,还是稍后和其他亲贵大臣一起接见。”

“富善也来了啊。”康熙喝了一口羹汤,停了停,才把余下的喝完,让闵敏觉得他实在是食欲不振,“朕想和他说说话,传他们去书房候着吧。”

闵敏点了点头,和魏珠耳语了一句,就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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