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紧张,万一到时候我站台上说不出话来怎么办?”
大小姐,这句话从昨晚到现在你已经说了八千多次了,但我还是一个劲安慰她。
“可我心里还是没底,四个选手,就我一个是业余的,两个是摄影专业的研究生……”
“还有一个拍了二十几年的流浪汉,已经办了四次个人摄影作品展了是吧。”
“是三次。”她竖起三个手指,认真的看着我。
“要不我替你上台怎么样?”
“不要,这是我第一次参加这种比赛,我想锻炼一下,顺便借这个机会向摄影方面的专业人士讨教一下。”
“那你问阿甘啊,他玩摄影好多年了。”
“他也爱好摄影吗,拍风景还是人物?”
“拍女生大腿。”
林曾染报名参加了一个摄影比赛,没想到竟然晋级了决赛。决赛的地点设在电视台演播大厅,我们正朝电视台赶过去。大赛组委会两周前给每个晋级决赛的选手电邮了首不同的古诗,要求选手创作一幅符合古诗意境的摄影作品。她的是柳宗元的《江雪》: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前面的两句是没法呈现了,只能从后两句入手。不过今年的第一场雪还早呢。但她却带着我到郊区找了一条工厂排污的臭水沟,河面堆积了一层厚厚的白色泡沫,乍一看还真像“江雪”。她叫我拿根竹竿蹲在河边,假装钓鱼,真是“毒钓寒江雪”。但河水发出的恶臭,令我半刻都忍受不了。她想了个主意,给我制造了一个防毒面具——用一双旧靴子剪了个面具,又用塑料水瓶剪了两个镜片,用茶杯的滤嘴作呼吸用,里面塞了一团浸了水的棉花,再用跟鞋带系上。虽然有点效果,不过还是盖不住浓重的臭味。她在河对面选角度,迟迟没有拍好。我站起来,她隔着河说:“你再坚持半小时。”
自从上周去珍珠泉玩把她包丢了,我就像欠了她几百万的高利贷,给她当牛做马还债,还不能有半分怨言。我刚坐下,听到一声“你们是谁,干吗?”,我摘下面具,看见一个穿着保安衣服的家伙,朝正拍照的林曾染冲过去,要夺她手里的相机。她把相机藏怀里,弯着腰,双手紧紧捂着胸口。我见状从臭水沟上跳过去,跑到跟前,想把保安拉开,但他双手使劲的搭我肩上,我也顺势抱着他,两个人像兰州拉面扭在一块,一使劲,都下了锅,掉臭水沟里了。臭水沟里冒了几串泡泡,我赶紧爬上岸,坐河边干呕不止。由于猝不及防,我还喝了两口污水。林曾染躲远远地、捏着鼻子问没事吧。没事才怪,我回去得先洗个胃。保安也坐那儿喘粗气。我们说明了来意。他叹了口气说:“咳,误会了,我还以为是记者偷拍我们厂偷排污水呢。我们厂上个月因为偷排污水上报纸了被罚了几万块钱。厂长叫我们保卫科每天都到这儿巡视几遍,看到有人拍照就先夺了相机再说。”
我们连连说不好意思误会了,他摆摆手说没事,所谓“不打不相湿”嘛。他站起来说:“你们要是拍好了就快点走吧,免得待会让其他人看见了又麻烦了。”
我问林曾染有没有拍好呢。
她说:“有两张还不错,将就着用吧,你刚才的样子还挺可爱的,可惜没拍下来。”
“呵呵。”
为了不被人看见我的样子,我躲到晚上十一点才溜回宿舍。
到了电视台,她差不多调整好了。进了演播室,她上了台,我在台下找了个位置坐下。我旁边坐了个话唠的大妈,问我干嘛的。我说台上的三号选手是我女朋友。大妈一个劲夸我眼光好,人长得帅,女朋友也漂亮。前一句话立即拉近了我和大妈的距离,我和大妈拉起了家常,问她今年的粮食产量怎么样。台上四个选手试了试麦克,又试了抢答器。我有点奇怪,怎么像答题比赛。大妈解释说为了增加比赛的趣味性,特意加了答题环节,考古典文化常识,算在总分里。比赛开始了,四个人依次对自己的作品做了五分钟的介绍,之后评委打分。林曾染得了89分,暂列第二。四号的小伙得了91分。答题环节分为必答和抢答,每个人各有一次求助亲友团的机会。经过几轮答题,林曾染只落后四号一分了。接下来的抢答题,她必须确保比四号多抢两道题,还得都答对了才能拿第一。第一名不但可以接受国内知名摄影师的指导,更有一万元的奖金。抢答题,她抢了两题,都答对了。四号答对一道题。两人平了。第九题是选择题,题目是这样的:
著名的历史学家黄仁宇的著作《万历十五年》的大历史观历来为学界推重,那么请问,“万历”是明朝哪位皇帝的年号——A,朱元璋;B,朱厚熜;C,朱翊钧;D,朱由检。
她选择求助亲友团,主持人问三号的亲友团在哪里,我举起手。工作人员把话筒递给我,老实说我也不知道,但看多了电视剧首先把朱元璋和朱由检排除了,我刚要说是“C”,旁边的大妈踹了我一脚,竖起两根手指,选“B”?时间快到了,我紧张的答“B”。
主持人说很遗憾,正确答案是“C”。
“C”?怎么回事,大妈,您不是暗示我“B”吗?
大妈悄声说:“小伙子对不住了,我是四号的妈。”你妈的。由于答错了,林曾染被扣了一分,就算最后一题答对了也只能并列第一了。可惜四号选手抢到了最后一题还答对了。
比赛结束了,林曾染低着头一声不吭。
“别伤心了,不就一万块钱么。”
“我不是为那一万块钱伤心,我只是遗憾没有机会接受那些知名的摄影师的指导了。”
“没事,大多数艺术家不都是自学成才的。”
出了演播室,一个职业女性笑吟吟的把我们拦下来,“请问你是林曾染吧,你好,我是XX广告公司的创意总监,我叫徐佳媛,这是我的名片。”林曾染接过名片看了眼,问她有什么事。
“是这样的,我们公司是这次摄影比赛的主赞助商,我看了你的作品,很喜欢。我们做广告的有时就需要这样独具一格的创意。最近我们公司也在搞一个平面广告作品创意大赛,第一名可以免费参加一个月的广告摄影课程培训,另外还有五千元奖金,不知你有没有兴趣报名呢。”
“可是我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能力啊。”
“我相信你可以的,名片上有我的联系方式,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联系我。”
“好的,我一定尽全力。”
“那就这么说定咯,我可静候你的佳音呢。”
走在路上,我问林曾染,你又没学过广告设计怎么就答应人家了。
“试试吧,正好借这个机会学习一下嘛。”
“那你拍这个广告需不需要演员,我的身价虽然很高,但如果有女演员的话我还是可以考虑的。当然,女演员最好漂亮点。适当的话可以加上吻戏,吻戏虽然对我很有挑战性,但观众就喜欢看这个,要是有激情戏的话就更棒了。”我笑了几声,她冷着脸,呵呵。
周末的晚上,她约我出来,说她有个绝妙的创意。当她说出来的时候,我咽了口口水,而后拼命地摇头。
“我也知道很难为情,但你帮帮我嘛,求你了。”
“这次说什么也不行,传出去还不被人家笑死了。”
但最后我还是答应了。
第二天,我早早的就在人工湖边的老地方等她。她拎了一包衣服叫我快点换上。我像地下党接头,四处望了望,没人,赶紧钻进一片灌木丛。当我亮相的时候,她笑得眼泪都下来了。她给我的是女人的衣服——高跟鞋,黑色丝袜,超短裤,粉红吊带衫。为了让形象更生动,她还给我化了妆,抹了口红,打了粉底,描了眼影。要嘛有嘛。我妈看见了,估计都认不出来。她叫我坐木椅上,扮清宫戏里的格格那样的坐姿,挺直腰板,双腿贴一块,两只手相叠压在右腿上,双眼含情脉脉的注视着镜头。她很敬业,只笑了半个小时就喊“一、二、三。OK。”我松了口气,赶紧变回男儿身。照片看起来蛮不错的:几道晨光斜照在薄薄的雾里,就像蒙了层“朦娜丽纱”。背后跃动着波光的湖面,让背景显得阔大了很多。湖畔的一株垂杨柳像个婢女,服侍我起居。由于我本身长得就比较很帅,穿上了性感的女装,就像炎炎夏日的一瓶冰镇啤酒,清爽,刺激,带股冲劲。我故意手抚着黑色丝袜,似有挑逗之意,其实是刚刚突然痒了,挠了一下。红色的高跟鞋踩着含露的青草,真是万绿从中一点红。白色的牛仔短裤,粉红色的低胸吊带衫,加上我天生的演技,将一个女性妩媚、性感之美展现的就如剥了皮的香蕉。只可惜没胸。整张照片恰如一首古诗所写的:美丽动人似画中仙子降凡尘,晶莹剔透如西施湖畔浣溪纱。不过我真想把它删了。林曾染夺过来说干嘛删了啊,多可惜啊。我说这张不会给交友网站做广告吧。万一到时候有特殊喜好的人给我打电话怎么办。她只顾看照片,压根没理我。
隔了几天的光景,我一个人走在校园里,总觉得不对劲,不时有女生回过头看我,还不是一个两个,而是所有女生。有的擦肩而过没看清楚还特意跑到我跟着前补了两眼,看完了兴奋的跟女伴说:“就是他。”怎么回事,我脑门上有斗大的帅字吗。回到宿舍,我随口跟阿甘这么一说今天的蹊跷事
阿甘说:“你还不知道么。”
“我知道什么?”
“你的照片被挂女生宿舍门口了,傻逼。”
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女生宿舍大院门口是里三层外三层,都往涌动,似乎在张望什么。我站在后面,踮着脚,隐隐约约的看见我那张女人装被放大成了半人高的海报,还配了一段话——男生都可以这么美,何况女生。我当时的心情比哥德巴赫猜想的推理过程还要复杂。我以手加额,这回想不红都难了。
就在这时,边上的一个女生尖叫道:“那个变态在这里。”我还没反应过来众女生就众志成城的围成一个碉堡,把我围在中央。我不由的紧张起来,不要啊。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唐僧当年没留在女儿国了,当你置身几十个上百个女生中间的时候,跟围了一群猪没什么区别。她们哄笑着,热议着。
“这张照片是他自己贴在这儿的吗……”
“长得还挺帅的嘛……”
“没想到他是我们学校的哎……”
“你说他会不会是同性恋啊……”
我脑子一片空白,冲到宿舍,还心有余悸。看来暂时是不能出门了。但形势丝毫没有因为我的缺席而降温,我的那张照片迅速成为校园里热议的话题,连食堂打饭的阿姨都叫学生把照片用蓝牙传给她。学校的论坛上,关于这件事的帖子一天就破了一万条。更有好事者写了篇贴子说我本来就有变成女生的趋势,连我误入女厕所的事都写上去了。后来我才知道是阿甘写的,算了,以后再跟他算账。论坛里,不少人说我是变态,有人说我是想出名想疯了。也有人说我会玩,纯属恶搞。大哥我不是会玩,我是被人玩了。还有个女生说我皮肤黑不该穿黑丝袜,说我该穿肉色的丝袜。
晚上我把林曾染叫了出来,责怪她为什么没有经我同意就把照片公开了,你知不知道这给我的生活带来了多大的影响。她拒不承认错误,说是为了看一下大家的反应,照目前的情形看算成功了一半。我沉默了半天,问她有没有把作品发给那个什么总监。
她说发过去了,徐姐很喜欢,还说要在电视上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