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一阵浓似一阵。
画扇凭栏而坐,月眉守候在一边,表情恭顺。
自云若如被处死之后,中宫的侍女内侍陪葬了一拨,余下来的便被分遣到各宫里去。画扇倒是没有多做要求,只是管事的那些人,也是察言观色的,便把月眉派了回流云轩来。
“倒是方便了我们谋划。”画扇只轻轻在月眉耳边笑着说了这一句。
月眉知道,云皇后的死,并不顺主子的心。她心底有多恨,这个时候月眉心里已经有数了,云若如和丽太后都这样平平地死去,并不能解她心中的恨。何况,云若如虽被处死,却依然按了皇后之礼葬进皇陵,她心中的那一口怨气,怕是无法消除吧。
这时候,画扇转过身子来,随手拨了拨一旁摆着的一株碧雪海棠,忽地悠悠吐出一口气来。这碧雪海棠是今儿个早上皇上特别派了吴总管送来的,原先是摆在御书房门口,今儿个早上开了,便送来给画扇也一同欣赏。
“过一会儿,皇帝会来吧?”月眉试探着,一边小心地观察着画扇的脸色。只见她脸色平静,似乎对那皇帝真的没有了情意。
“嗯。”只淡淡一声,心思全然在那一株洁白如雪的海棠之上。纤细得有些不像话的手指,轻轻地抚过洁白的花瓣,竟与那花瓣一般莹白无异,只是多了些红润的颜色。
这些日子,她在宫中的身份虽然只不过是一名民女,竟比原先做云嫔的时候还要尊贵几分。那些奴才们,都揣摩不透皇帝的心思,生怕万一这云姑娘一步登天做了皇后——不济也是个妃,不敢怠慢。
而皇帝亦日日往这流云轩跑,虽然从不留下来过夜,却细语温存,比原先更加温柔。倒是画扇,回宫后老是淡淡的,间或还会给皇帝脸色看,月眉看在眼里,总是担心皇帝会一怒之下赶她出宫去,坏了大事。几次提点,画扇却似没有听到一般。
好在,皇帝几次发作,到最后竟都毫无声息滴忍了下来。
“男人么,你越是冷淡,他越是心里痒痒。看在眼里却得不到手的,他才肯下心思。”画扇嫣然一笑,竟带了几分妖媚。
是月眉从未在她脸上见到过的,妖媚。
“如今云皇后已经除去,是时候该为王爷的大计打点了。”月眉忽地道,“若主子还是对皇帝这样,怕日后行事不便。”
画扇面无表情:“王爷到底如何打算?”
“王爷是太上皇长子,这帝位原本就该王爷所有。”月眉话中有话地。画扇听明白了,哑然而笑:“便是皇上这边办妥了,可王爷别忘记,太上皇并未驾崩。”
“手心手背都是肉,若是木已成舟,太上皇还能如何?大玥朝的江山,总不能没有人来继承。”
画扇一愣,随即嫣然一笑。随手折下一枝海棠,凑至鼻下一闻。清香扑鼻而来,她的声音亦是甜甜的:“原来王爷是面子里子都要。”
午膳的时候,连宸祈果然来了。
甫一进门,见画扇正在吃一碗桂花糯米圆,也不顾有下人在场,喊着饿便一把从画扇手中夺过,大口吃起来。
见画扇一脸愕然地愣住,不敢置信滴看着他的样子,不禁扑哧一笑。画扇这才回过神来,脸色早已经恢复了平静,依然是恬淡的样子:“皇上若是要吃,可以让人再去端来。何必要抢民女吃过的。”
连宸祈笑,凑至她耳边声音是轻轻的:“就要吃你吃过的,如何?”温热的气息,随着温柔的话语扑到她的耳边,画扇的脸禁不住一红。
倒是许久,没有听见他这样亲昵的话语了。一时居然还真是不习惯。她侧过脸去,清了清嗓子:“吴总管,皇上喝酒了吧?”故意拔高了嗓子,掩盖自己心中的慌乱。
吴意子笑着凑上来:“午膳时候,吏部的林大人来过,喝了一……”瞅见皇帝瞄过来的危险的眼神,他的舌头急忙打个转儿:“喝了一杯,就一杯。”
连宸祈满意地:“就一杯,没有醉。”
吴意子见状,识趣地朝旁的人使了个眼色,亦正中月眉下怀,便领着众人悄悄退下,等到低着头的画扇反应过来的时候,整个厅里便只剩下他们两人。
心中咯噔一声,她腾地站起。
不!
她不要再这样!
她的身子,不要再被这个男人所玷污。他根本不爱她,他只是把她同一般的女人一样来看待,为此,她付出了那样惨重的代价,失去了从小相依为命的姑姑!
他好可怕!
“皇上来是要和民女一同赏花的吧?”特别咬重了民女两个字,画扇急匆匆走至窗边,推开那半掩的窗子:“喏,就在这里。”
雪白的海棠花,正迎着秋风瑟瑟晃晃。
连宸祈叹了口气,也不便顺着她起身走至门外。这一株海棠,昨夜看还只是花苞,今儿个早上一来,却已经绽放满枝的芬芳。连日来心中的阴郁居然在那一瞬都消逝了,当下的第一个念头,居然就是想让她也一同欣赏这美丽的花儿,便来不及思考,便喊了吴意子送过来。
随后才想起,那一日明明答应了敏儿,等花开了要唤她一起来看的。
他转头,对着窗子里的画扇笑道:“你不出来么?”声音是那样的温柔,眉眼干净,一如初见时候,他在马背上那个表情。
那个,让她一眼就喜欢上的表情,那张,让她一眼就无法自拔的脸庞。若遗忘了这一段日子一来的恩怨纠葛,她几乎要以为,她还是在大兴国的小山上,在那条潺潺流淌着的小溪边。
人生若只如初见。
一时间,画扇的脑子里忽地蹦出这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