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石堵住了出口,这说来也是出乎了骆天生和孟老头的意料,王二这一手,来得实在是突然,更是胆大包天。
这年头虽乱,但这黑石矿可是在青风镇衙门立了文案的,死了人,他们恐怕难以脱身。
时间缓缓过去,两人已经不知被困了多久,骆天生猜测,这底下的声音上面根本没人听到,否则为何一个路过的询问之音都没有传下来?
“天生小子,”孟老头虚弱的开口,有些睡眼惺忪,长时间挂在这绳子上面,让他疲惫不堪,“我要死了,唉,没想到糊糊涂涂一辈子,最后连个埋身地儿都没。那王二肯定也是怕了,否则直接剪断绳子多好,哪里还要这么复杂!可是杀人,谁又不怕呢……”
“喂喂喂,孟老头,你可别睡,睡了,就再也醒不来了!”骆天生赶忙大声说话,想要惊醒孟老头,他看到对方已经开始有气无力了,“你说的那个仇人,可得你自己去报仇,我办不到的……”
孟老头不再说话,抓住绳子的手明显有滑动的趋势,骆天生见了,暗骂一声,然后靠着洞壁支撑身体,拉住了孟老头。
骆天生见着已经昏迷过去的孟老头,一边用绳子缠住对方的手臂,一边笑着神神叨叨,他知道孟老头昏睡过去已经听不见他说话了。他道:“孟老头,你也是运气好遇到了我,要是别人,谁还管你生死?我爷爷唯一一次醒酒的时候,做了两件事,也是好笑,我那时候才五岁,却记到了现在。第一件事便是给我取名,第二件事,便是带我去隔壁偷看孙老三的儿媳妇洗澡。那时候狗屁不懂,心中只想着做个跟我哥哥一样的老实人。我爷爷一巴掌拍下来,打得我丢了东南西北,给我讲了个什么男儿当自强要心怀大宏图的故事,要吃肉喝酒睡女人,修身福民问神仙。我听了个迷迷糊糊,却听得心生向往,豪气冲天!”
不知不觉,骆天生已经将孟老头捆在了绳子上面,他自己反倒是悬空了。一股无力席卷过来,他眨巴两下眼睛,继续道:“后来我便知道了,这老实人会变得不老实,神仙也没个眼睛,但人善被欺,马善被骑!半个月前,我被大哥赶了出来,他责怪我成天无所事事,呵呵,要不是我,他那歹毒媳妇能生得那般肥胖?”
孟老头说重不重,但骆天生本就已经筋疲力尽饥肠辘辘,将他绑住,也用了大力。
“呼,好累!”骆天生只觉得头昏眼花,看着被绳子绑得紧紧的孟老头,他终于闭上了眼睛,松开了抓着绳子的手,“这十几日来面你对我照顾有加,恩情今儿个我便还你,让你不至于掉落这无尽深渊,尸骨无存。”
地心引力之下,骆天生直直坠落了下去,油灯早已经熄灭,底下一片黑暗。
“唉,你个老家伙,又算计了我,那个什么劳什子的李三金,待我化作厉鬼,一定去找他算账!”
渐渐的,失去了声音,骆长生不知生死,不过想来坠入这不知多深的天坑,肯定会一命呜呼吧!
然而洞口上面,巨石边上有一双眼睛透过缝隙正看着下面的一举一动。
王二起身,看着后面的夏一刀,有些战战兢兢,三魂丢了两魂:“大,大人,那姓,姓骆的小子已经掉下去了!”
“那老东西呢?”夏一刀将王二的胆怯收入眼中,心中寻思着是不是该想个法子把这胆小如鼠的家伙也除掉,免得以后揭露了自己,却是不动声色,平静开口。
王二平复了下情绪,摇头如同拨浪鼓:“那老头应该没死,咱们要不要将他救上来?”
“啪!”
夏一刀一巴掌拍下,拍得王二晕头转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夏一刀狠狠道:“就你这样的性子还想加入我们大刀帮,杀人都做不到,以后还怎么放火?给老子盯着,不准工人来这里,饿那老头三五天,不信他不死,到时候随便找个地方一埋,当个矿难处理,衙门那里即便听了风吹草动,也不可能为了两个死人专程派人来为难!”
“好,好……”王二还想拍马屁,夏一刀已经离去,最后他独自嘀咕,“好狠的算计!”
外面风平浪静,三日过后,骆天生和孟老头在矿洞中因为绳子松动摔死的消息在小部分工人中流传。不过在夏一刀铁血震慑之下,这小部分人也不敢说话了。
但纸包不住火,很快,外面的骆成得知了这个消息,哭得死去活来,懊悔无比。
“是你害了他,我就说弟弟年纪太小,你非要他去挖矿,现在好了,身死连个尸身都没有运回来。你这妇人,怎么这般歹毒!”骆成在房间中来回走动,怒上心头,指着在一边磕瓜子的李大鹅就开骂。更是伸出一只手,要一巴掌拍死这个恶妇。
“来呀!打死我呀,打死了我你那顽劣弟弟就能能回来?”李大鹅吐出一嘴瓜子壳,对着骆成耍起横来,声色泪下,“你这忘恩负义的东西,别忘记了,当年你这家是个什么光景,如今是个什么光景,要不是我这些年操持下来,你以为你姓骆的能过上今天的安生日子?哎呀,我命苦啊,怎么就看上了你这么个废物,呜呜呜,我明天就回娘家,让你这没用的废物一个人呆着……”
“别,别说了!”骆成的软弱在全村是出了名的,否则也不会让爷爷和弟弟睡在外面的牛棚。刚刚的暴脾气,也不过怒上心头,如今经过李大鹅这么一闹,顿时软了下来,“大鹅,我错了,你可别丢下我,你如今怀有身孕,动不得胎气,来坐。”
“我那弟弟顽劣无比,一天就知道混吃等死,死了也就死了,少个祸害,刚刚我也是一根筋想不通透,你打我吧!”骆成更是捧起李大鹅的手往着自己脸上打去,那表情,那语气,若是外人见了定要骂他这个懦夫,一个大男人居然被一个妇人压着。
“那酒鬼老头呢?知道这个消息了吗?”李大鹅重新坐下,突然换了话题。
“不知道,我不敢告诉爷爷,他要是听了还指不定又要耍疯!”骆成一脸黯然,好不容易劝住了李大鹅,不想再提这晦气事,“那小子死了就死了,你别想了,这一切都是他活该,你看这是什么?”
骆成突然掏出一个袋子在李大鹅面前晃了晃,交到对方手中,笑道:“这是今儿个我去张老爷家做工,李管事赠给我的,说是我那弟弟的安抚费,还有一个月的工钱。”
“以后咱们孩子出世,咱们便搬家到镇上,我去谋一份苦差事,那里有私塾,让他认字读书,以后说不定还能金榜题名,不用像我这样当一辈子农民!”骆成感叹,看着李大鹅收起了那一袋银子,心里很是欢喜,如此憧憬道。
“你呀!脑子木讷,就是人实诚!”李大鹅突然一笑,脸上肥肉颤抖,摸了摸肚子,“我当年也就是看你老实,是个踏踏实实过日子的人,不然怎会看上你。以后咱们的孩子,一定是人中龙凤,不用听人使唤,不用面朝黄土背朝天。”
房屋中顿时传出两人的笑声,刺耳无比。
许久过后,兴许是两人笑累了,李大鹅突然掏出几文铜板交给骆成,道:“这些钱,你拿去给那酒鬼买酒吧,他毕竟是你爷爷。顺便给你弟弟买点纸钱烧给他,免得在下面一贫如洗,他虽然不听话,性子顽劣,但我毕竟是他嫂嫂。”
骆成感激涕零,在李大鹅脸上亲了一口,屁颠屁颠跑了出去,大笑道:“我骆成此生能有你这样的媳妇,死而无憾了!”
真是李大鹅转了性子?肯定不是。等骆成离去,李大鹅温善脸瞬间变了,只听到她低声念道:“小兔崽子,你死了可别怨,能给你那未出生的侄儿做福,你也算人尽其用了。阿弥陀佛,神仙保佑,我李大鹅一生坦荡荡,必定无病无灾……”
李大鹅多少有些心虚,骆天生的事她确实与李管事打过招呼。
别人不知,只因她藏得深,那李管事是她远房叔叔,因为某些原因年轻的时候一直在外,前几年才回来。
如今容貌改了,名字也改了,他不提往事,不愿与这群乡民为伍,所以无人认得这如今叫做李来福的李管事便是黑石村当年离家出走的李三响。
李三响原本不想认这个侄女,但耐不住李大鹅水死缠烂打,最后只能妥协,答应帮她除掉骆天生这个拖油瓶。
骆天生的死没有泛起一丝波浪,被狠狠压了下去,这年头,做什么东西不会有点意外?而孟老头更是不用提,他一辈子孑然一身,无亲无故,所以连安抚费都被那李管事明珠暗投,不知不觉揣进了自己荷包。
张老爷从青风镇上归来,风尘仆仆,听闻了此事,说了一句让李管事如吃了定心珠:“这个世道,最不缺的就是人,以后做事,做得利落点。”
仿佛一切都没有改变,但似乎又有哪里变了。
迷迷蒙蒙当中,黑暗里露出了一点亮光,如同火焰点燃了火把,将周围照得通堂明亮。
骆天生眨了眨眼睛,露出几分痛苦,只觉得身体已经散架。
他身体不能动,目光却四处打量,很快,他看到了发光的源头,一枚鸽子蛋大小的珠子悬在不远处的半空。
“珠子怎么会飞?”骆天生以为自己眼花,闭上了眼睛又睁开,还是如此,这让他匪夷所思。
不过很快他就回想起了经过,知道了这肯定就是天坑底部。他害怕起来,十分不甘,有些沮丧道:“我已经死了吗?”
然而,使他更加恐惧的事出现,这空旷的一片方圆地,另一个声音在回答他。
“不,你没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