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大公子独自上了山,野草灌木茂盛地生长在他的脚下,一路延伸向山顶,郁郁葱葱,散发出勃勃生机。
这一条小路因为长时间无人走动,藤蔓与杂草铺满了路面,叫人无从落脚。
他拎着篮子,篮子里面放了一些香火和黄纸,一边走一边用脚拨开拦在路中间的纠纠缠缠的植物。
走了没多久,他擦去头上的汗水,忽然听见后面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谁?!”陈大公子猛地转过头,大喝一声。
身后只有随风摇曳的树枝,明明是空无一人,但在这空旷的山道上,响起了妖魔的笑声。
陈大公子惊恐地睁大眼,退后一步,不住地向着四周张望,但仍然没有看见一个人,只有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缠绕在他周围。
似乎就是一晃眼的时间,那些粗壮的树枝上多出来了许多人,他们或站或坐,脸上挂着某种不怀好意的笑容,盯着陈大公子。
看着是很正常的人,但不知为何,即便是在这青天白日下,他们依然给人一种阴暗的错觉。
就像是古卷中描绘的邪魔,现在他们走了出来,站在他面前。
陈大公子觉得背后一阵发凉,像是被野兽盯住的那种毛骨悚然之感:“你们……是什么人?”
没有人回答他的话,他们盯了陈大公子半晌,,如同紧盯着猎物的野兽。
陈大公子在这一群人的目光注视下,既不敢走也不敢出声,他的背后划过冷汗,只觉得现在过去的一分一秒都是煎熬。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为首的女人跳下大树,旁边一个男人也随着她一起跳下,两个人一起走向陈大公子。
“你好,请问你就是太守家的公子吗?”女人走到陈大公子面前,凑近他低声问道。
陈大公子不由得退后一步,头上汗涔涔的:“是……我是,但是现在家父已经不是太守了……”
女人直起身体,大笑着看向一旁的男人,两人对视一眼:“这没关系嘛,只要以前是就行了。”
陈大公子打量着他们,说:“几位,是以前父亲的朋友吗?可是有什么事情?但父亲在家中。”
“朋友?”女人笑起来,“这可算不上,我们和太守大人不熟,但是却和一位与他有关联的人很熟呐。
“这……”陈大公子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那如果没有什么事情的话,我先走了,还要上山去给母亲上香……”
他的话音刚落,只见那个男人诡异地笑着,然后走上前来。
还不等陈大公子反应怎么一回事,他便感觉腹部一阵冰冷的剧痛,这股疼痛蔓延向四周,让他手脚发软,几乎站不稳,也拿不住手中的提篮。
女人走过来,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篮子,又把散落出去的香烛和黄纸收捡好,笑眯眯的样子:“陈公子,我们去帮你上香就是了。”
陈大公子跪倒在地,慢慢地低头,只见一柄利刃插在自己的腰腹上。他艰难地抬起手,按在刀柄上,但是剧痛让他头晕目眩,最终失去知觉。
女人大笑起来,和男人一同转身离去。
太阳落山时,芒种看了看天色,收起剑回宫吃过晚饭后,回到自己和小野住的地方。
小野正坐在房间里绣花,听见芒种回来的声音,收了东西推门出去,碰上芒种扔下外套又要出门去。
“芒种,等等……”小野站在门槛上,出声叫住他。
“怎么了?”芒种停下脚步,转头疑惑问道。平时小野很少有用这种凝重的语气来叫住他,今天是怎么了?
小野咬着嘴唇,犹豫了一下,说:“你……是要去巡逻了吗?”
“是啊,今晚该我值班。”芒种感觉不对劲,“你不是知道的吗?”
“是……我……但是……”小野还是犹犹豫豫的。
芒种看她的神情,应该是有话要说,于是先扔下了外袍,走到她身边问:“你是不是要和我说什么?”
“我……”小野抬头看着他的眼睛,明明是一双毫无情绪,甚至让人感到有些凌厉的眼睛,她却似乎从中得到了某种心安的力量,“我最近总是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芒种一愣,重新打量了小野一眼。小野不会是那些娇滴滴的大小姐,一有点不舒心就捂着心口说自己这儿不对劲那儿不对劲,她这样说的话,又没有说出什么具体的理由,这是一种……
这是一种类似于兽类的天生本能,能够敏锐地嗅到危险的气息。
他看得出小野现在有些不安,就好像是一只小兽,虽然不知道危险是什么,但本能感到担忧和害怕。
“别急,给我说说,怎么了。”芒种拉着她在台阶上坐下,耐心地重新问了一句,尽量放缓了语气。
小野在他身边坐下,默默地靠在他的脚边,轻声说:“我好像闻到了一种死气,很熟悉,似乎曾经在哪里遇到过,而且还闻到了同类的气息。”
死气?同类?听到这两个词,芒种顿时惊了一下。
死气,如果小野闻到了这个,也就意味着在离他们很近的地方,一定是有一个死了许久的人。其次,小野说同类,说明在这附近存在一个弗爇。
还有一种更为严重的可能性,这二者结合,已经成为了归魂。
弗爇只是魂魄的碎片,无形无体,可以依附于已死之躯,再借助某种力量,从而成为无意识的死尸“归魂”。
这不应当,这里可是云朔国的皇宫,戒备有多森严不用说,沈辞临带领的这批暗卫也不是摆着好看的,这种东西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同类,是指……”芒种问。
小野眨了眨眼睛,说:“应该是和我一样的,不会只是一个魂魄碎片那么简单。”
芒种摸着下巴,陷入沉思。
“但是距离有点远,可能不在宫里。”小野接着说,“也可能是我的感觉错了,但你……你这几天要是出宫的话,还是小心点,你的伤还没有完全好。”
芒种站起身:“我今天和他们换班,去宫墙外看看。”
小野满眼忧色跟着起身:“哎……你一定要小心点。”
“知道了。”
芒种本来要跨出门去了,突然想起了什么,又重新折回来,拿起青灼揣在怀里。
夜里,芒种和另外一个侍卫在宫闱城墙外巡视,两人走了几圈,那个侍卫突然说肚子痛。
“哎,芒种你先看着点,我去去就回。”那侍卫说完,转身就跑。
芒种也不急着离开,抱着青灼靠在墙边,眯着眼小憩。
深处的夜影中流淌着某种诡异的气息,那些树枝枝丫被宫墙上悬挂的明灯投射出一片七零八碎的影子,像是张牙舞爪的怪物,默无声息地游走在人间的边缘。
不知过了多久,芒种警惕地抬起头看了看,但没有发现什么异样。他站得腿脚有些发麻,正直起背抖了抖脚,这时,宫墙尽头处的拐角传来一声惨叫声。
芒种猛地抽出刀扔掉刀鞘,三两步冲到那拐角处,一个人惊慌失措地朝他扑来。
“救命……救命……”那侍卫大喘着气,双手挥舞着朝芒种冲去,像是看见了什么救命稻草。
芒种定睛一看,发现是和他一起巡视的侍卫,于是放下执刀的手:“怎么……”
话音未落,随着一阵锋利而带着血腥气的风刮过,侍卫背后一道黑影扑面而来,竟一跃便扑到侍卫背后,剧烈的冲力让他向前栽了几步。
“啊——”侍卫惨叫一声,面孔微微扭曲,似乎在经历什么剧烈的疼痛,但是这声惨叫只持续了一半,剩下的被生生切断。
这个时候侍卫已经到了有光亮的地方,他的衣服是暗色的,但从胸口处伸出一种格格不入、不应存在于他身体上的白色东西。
芒种不假思索,猛地挥刀迎住向他扑来的侍卫,从他看见的侍卫身上那处伸出的白色东西刺去,刀在穿透侍卫的身体时,也卡住了后面的那个东西。
他挑了挑眉,双手一起握住刀柄,左脚在地上猛力一蹬,将那侍卫和侍卫身后的东西一起推着向后。
芒种向前冲了几步,没想到被一股巨力抵挡住,让他再不能向前半步。他一愣神,侍卫身后那东西发出一声古怪的嘶吼,将那侍卫推向芒种。
他猛地拔刀出来,扶住已经没了气息的侍卫,两人一起跌跌撞撞向后了几步,同时栽倒在地。
侍卫仰过头去,再无声息。芒种愣了片刻,抬起没有拿刀的左手,借着昏暗的光线,看见自己手上满是猩红的温热液体。
就在他出神的时候,对面那东西长吼一声,向他扑来。
芒种横刀架住那个东西,这才看清楚是什么杀了侍卫。与他相持的是一个穿黑袍的人形,但并不是一个人。
他看着刀上架着的这只手,打了个寒颤。没有血肉,只有白森森的骨架,上面沾染着穿透侍卫胸口时遗留的血迹,刚才那一瞬间他看到侍卫胸口处多出来的东西,正是这只白骨的手。
再抬头,与黑袍下人形的眼睛对视,没有看到什么脸,也没有什么眼睛,只有两个深邃得如同黑洞的眼窝。
这不是人,这只是一具可以移动的骷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