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从人群外围走来一个士兵,他把李无晏和章德纯两人叫醒后告诉他们趁现在赶快把刘守义的尸体埋了。对此李无晏感到很惊讶,说真的过这群士兵忍了这么多天才打算处理这件事,而且还是语气还这么温和,这……这还真是意外的有人性啊。李无晏朝那位士兵点点头,然后转过身朝章德纯使了个眼色,提醒他不要做什么蹬鼻子上脸的举动。不知道是不是昨晚的“谈心”有了效果,章德纯没有再闹,只是默默的背上刘守义的尸体向外走去。李无晏看到章德纯这样心里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走上前默默的跟在他身边。
走到队伍外围时,两个蹲在地上吃着大饼的士兵看到三人朝他走来时,拍了拍屁股站起身也加入了埋葬尸体的队伍中。章德纯扫了他俩一眼,没有理会他们,继续向前走。而李无晏则是笑着跟那两新加入的士兵打了个招呼,心里却有些难过,埋个尸体都看得这么紧,得,看来这次也跑不了了。
章德纯走到不远处的一颗大树下,抬头看了一下太阳的位置,找了一个向阴的地方。先蹲下身将刘守义的尸体靠在大树上,然后开始用手默默挖墓穴。李无晏也上前帮他挖,但挖着挖着觉得用手的效率太慢,便反过身问那三士兵有没有铁锹什么的挖土工具。那三士兵也觉得这坑挖得太没效率,要挖到一个人能躺进去估计得挖到中午了。于是三人商量了一下后,其中一人不情不愿的转身走回队伍,看样子是被委派去找工具。
李无晏弯着腰拍了拍屁股,在大树旁找了一块比较干净的地坐下去休息。他看着还在继续挖土的章德纯,有些于心不忍的说道:“先歇息一会儿吧,一会儿等他们拿铁锹过来再挖。我们一大早起来都还没吃饭呢,现在你在那白费劲等会儿就没力气了。”
章德纯对李无晏的话置若罔闻,继续用手挖着土。李无晏叹了一口气,感觉自己一人坐着也挺没劲的,也蹲下身继续跟他一起挖土。
两人就这样默默的挖着土,李无晏也没有开口的打算,但没想到章德纯却先挑起了话头,他用嘶哑的声音说道:“李兄弟,你知道大哥那天晚上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吗?”
“是什么?”李无晏有些好奇的问道。
“他叫我不要再去找青衣帮的麻烦,要好好活下去。”
说到这,章德纯的声音变得哽咽起来,李无晏叹了一口气,想说点什么,但还没开口章德纯又继续说道:“这是我大哥这辈子最后的请求,所以我会听他的话,我绝对不会去找青衣帮的麻烦,我也要好好活下去。”
李无晏听了有些心酸,但也有些高兴,看样子章德纯是真的看开了。他上前拍了拍章德纯的肩膀,宽慰的说道:“不要担心,我们一定能好好活下去的。”
“嗯。”章德纯破涕为笑,李无晏也跟着笑了起来。又过了一会儿,土坑都挖了一大半,但那个找铁锹的士兵还没回来。李无晏刚想站起身休息一下,没想到章德纯又开口道:“对了李兄弟,你上次不是说有什么秘籍吗,能不能给我看看?既然都要上战场了,多一门功夫傍身也好。”
李无晏从怀里掏出那本铁鹰手秘籍,翻了翻然后递给章德纯说道:“我大致翻过了这本书,这门功夫需要打好身体的基础,入门不易,说实话现在给你也练不起来。不过里面有几招擒拿手不需要什么基础,你稍微练习一下应该就能勉强使用了。虽然不知道在战场上到底有没有用,不过你说的有道理,多一技傍身也是极好的。你就拿去看看吧,到了兵府再还给我。”
“嗯,谢谢李兄弟。”章德纯小心翼翼的从李无晏手里接过那本秘籍然后放在怀里。李无晏站起身走到刘守义尸体旁,打算跟他一起靠着大树休息一下。章德纯似乎也有点累了,跟着李无晏一齐走到刘守义身旁休息。两个士兵看了他们一眼,没有管他们,继续聊着天。
李无晏看着头顶上那渐渐散去的薄云,心中有着无限感概。他用双手枕着头靠在大树上,闭着眼感受着清晨冰凉的微风,心情一下子放松了下来,虽然说出来很不合适,但这估计是他走了大半个月以来内心最轻松的时刻了。但没过一会儿,耳边又传来一阵低沉的呜咽声。李无晏睁开眼转过头一看,还是章德纯那家伙。似乎是因为看到刘守义的尸体触景伤情实在忍不住,正低着头不断抹眼泪。
李无晏叹了一口气,拍了拍章德纯的肩膀,说了一下安慰他的话。章德纯点了点头,但泪水却还是一直往下流。他用手用力抹了一下眼泪,哽咽的说道:“李兄弟我实在是忍不住啊,我大哥怎么就这么走了?这实在是……诶,李兄弟,能不能让我和我大哥单独说几句话,几句话就好。”
李无晏估摸着他是想说一些不方便向外人说的私事,便朝他点了点头,站起身稍微远离了这地方。两个士兵也跟着走了过来,其中一个一直盯着章德纯,另外一个用刀柄推了推李无晏的手,问道:“你们是搞什么花样?怎么忽然就分开了?”
李无晏知道这两士兵有些误会了,连忙解释道:“嗨,两位兵大哥,我们哪敢搞花样啊,只是德纯那小子说要单独跟他大哥说点事情,我寻摸着我一个外人也不好意思在旁听,就走过来了。”
那个士兵转过头一看,章德纯正抱着刘守义的尸体在那痛苦流涕。他又转过头好奇的向李无晏问道:“怎么,听你这话你们还不是一伙的?但我看你们这些天不是关系挺好的吗?”
李无晏摇了摇手说道:“不不不,那两兄弟才是一伙的,我是在路上才认识他们。”
“呦,小兄弟你有点厉害啊,这才几天就能混的跟兄弟一眼,有一手啊。”
听到那个士兵挤兑的话语,李无晏没有生气,反而有些无奈的苦笑道:“我这人怕寂寞,这么长的路上没一两人陪我说话说话瘆得慌。但是没想到啊,诶,才认识不到一个月人就走了。”
说到这李无晏的心里也很不是滋味,那个士兵听完李无晏的话更是不由的出了神,而另外个士兵也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过了好一会儿那个士兵才回过神来,抹了抹眼角苦笑着说道:“诶,是啊,人就是这么莫名其妙,有时候说走就走了……诶,不说了不说了,这话题晦气。对了小兄弟,你是哪里人,听你这口音有点亲切啊。”
“我是河南道青州那儿地的。”
“呦,那咱们都是老乡啊。”那个士兵满脸兴奋的说道。另外个士兵也有些诧异,他转过头来问道:“你青州哪儿的?梓溪?云贝?还是河图?”
“梓溪啊,我跟你说,我这风范的爷们,也只有梓溪才有。”
“哎呦妈呀,这风范,还真是我们梓溪老乡。”两个士兵高兴的用他们长满老茧的双手用力拍了拍李无晏的肩膀,最先前那个跟李无晏搭话的士兵又兴奋又有些遗憾的说道:“哎我听说咱这队梓溪的老乡就三,没想到其中一个就被咱撞上了。哎呀,老乡啊,我看你年纪轻轻,也不像做奸作恶之人,怎么就跑到这队伍来了呢?”
“哎,一眼难尽啊。”李无晏苦笑着摇了摇头。忽然他意识到也许能从老乡这问点事情,看看有没办法离开这队伍。没想到他刚想说话,从远处从来传来一阵大喊声:“你们在干什么?人都跑了?”
跑了?李无晏还有些发愣,另外两个士兵连忙转过头看向章德纯那地,明明章德纯还佝偻着在那抱着刘守义的尸体啊。两人都感到很疑惑,但还是互相打了个眼色,其中一个人走上前想看看情况,另外一个人转过头想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李无晏此时终于反应过来,却没转过头看刚才章德纯呆的地方,而是直接朝提醒他们的声源看去。只见一个士兵拿着锄头,气喘吁吁的大喊道:“右边,看右边,那个光屁股的小子。妈了个巴子,快追啊,别让那小子跑了。老孙,你他马别傻愣着啊,快把你旁边那小子抓好,等下他也跑了怎么办?”
跑?李无晏还没反应过来,忽然就感觉到脚下一轻,整个人被放倒在地。那个孙姓士兵坐在他身上,怒极反笑,冲着他耳朵大喊道:“马的你小子够会玩啊,先套近乎再让你同伙逃跑,接着是想让我们放你这个老乡一条生路还是直接抽刀干死我们这些老乡啊?嗯?我的好老乡?”
李无晏没有在意那个士兵所说的话,他还在思考现在的情况。章德纯跑了?说了那一堆话,敢情是为了糊弄人的?这还不够还要拐走我一本秘籍?这三兄弟也太能了吧,一个跑的比一个快,跑跑三兄弟卧槽。
无奈,心酸,后悔,愤怒,甚至还夹杂着一丝宽慰,无数情感涌上心头,但李无晏现在只想笑,好好的大笑一场。
支援的士兵不断赶到,但过了一会儿又全都走了回来。其中有的人不断摇着头,嘴巴不断说着话,李无晏隐隐约约能抓到“滚下山坡”、“没救了”这些关键字眼。这群士兵说着说着,忽然有个士兵生气的踢了一脚刘守义的尸体,又走上前踢了一脚李无晏,大手一挥,喊道:“妈了个巴子,晦气!走,把这小子给我看好,回去我要好好给他点颜色瞧瞧!”
李无晏依旧被按在地上,双手被一条麻绳粗暴的绑了起来,然后两个士兵将他粗暴的扶了起来,又压着他肩膀将他强行拖着向队伍走去。李无晏磕磕绊绊的走了一小段路,有些茫然的看了看周围,忽然想到什么,又转过头看了一下刘守义那孤伶伶的尸体,但才刚转过头没多久他就被旁边的士兵强行把头扳了回来。他什么也没看清,只有一丝模模糊糊的印象——那早已发青的双唇,混杂着鲜血、泥土和杂草,微微上扬,仿佛在对着他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