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宝玉让袭人等人将她们的乳钵、细纱筛、胭脂汁子、脂粉、花露等制脂粉的东西拿到黛玉房里来,又指挥鹦哥等烧水,宝玉在袭人、鹦哥等侍女间穿梭不停,忙得不亦乐乎。
而迎春黛玉等人则好奇地围着看,都觉得很好玩,有时也上前接过侍女手里的活来自己做着玩。到贾母派人来请大家去吃午饭时,都还没有弄好,只得留下袭人等继续制着,黛玉宝玉和三春先去吃饭。吃过饭,大家又来守着看。实际上,下午黛玉她们继续上课,到晚上,袭人等才把制好的脂粉各分成四份,拿给黛玉和三春等试用。
黛玉她们从玉簪花棒里将粉倒在手掌上看时,果然是轻白红香,四样俱美,抹在脸上,也是极细腻的,又很均匀,擦在脸上感觉很透气清爽,觉得很润泽,很舒服。大家都很高兴。
又见每人面前一个小小的白玉盒子,打开盒子,里面是刚蒸制出来的胭脂,鲜艳得如同玫瑰膏子似的。黛玉等姐妹按着宝玉的指点,用细簪子挑一点儿抹在手心里,用一点水化开,抹在唇上,又将手心里剩下的来打颊肋,果然是鲜艳异常,甜香满颊。大家已见惯了黛玉的惊人之美,现在见她用了这脂粉后,也不再遮盖她本身的美,就说果然是好。
探春看着镜中较平时美艳异常的自己,笑着对宝玉说:“二哥哥这法子真好。嗯,你倒可以让人多制些,派你的小厮在当街去开一个铺子专门卖这个,只怕有得钱赚呢。若是这样的话,我们几个姐妹也有些余钱,可以入股子的。”
宝玉笑着说:“谁当真拿这个去挣钱呢。不过是玩而已。如果用于赚钱,那让人多俗,至少对我而言,我就没有什么兴趣了。”
迎春点头叹道:“这才是宝玉。”
惜春笑道:“其实这样也倒潇洒。大家说二哥哥这样在内闱混着不好,其实,我倒觉得,这样已是不错了。你想,现在像我们这样人家里的八旗子弟们,只要长到一定岁数,就跑不了一个官儿当。那天我听大哥哥说‘现在在旗的官员,很多人是不识字的,能识字的,或者能写得通文章的人就被称为才子了。’按这个标准而言,二哥哥能诗会写还会画,也就是一个大才子无疑了。”
宝玉笑着说:“我只想当一个闲人而已,连你们我都比不上,哪是什么才子。只想着能和你们多在一天算一天。”
惜春说:“我说你还不错,还有一个原因。如果你真的象一些人那样的一昧地求取功名,学那些文死谏、武死战之类的,说不定给家族带来什么呢,倒不如这样平稳安宁的好。”
宝玉笑着说:“你的话在理。”
黛玉笑道:“人生百态。凡是存在的,就是合理的。真要做到随心所俗是不容易的,但至少应该去尊重自我的选择才对。”
探春却摇头说:“若是这样,老爷也就不用打骂着二哥哥逼他读书去考科举了。而我们也不用这样每天学得这么辛苦了,因为按我们的心情,谁又愿去选秀呢?所以世间事常是不能如意的。按我的想法,如能象男子一样走出家门去做一番事来才好,可是,作为女子就只能坐在牢里似的,围着这些红楼打转转,不说出府门,连二门都出不了。似这般,人身没有一点的自由,还能希望别的什么呢?”
迎春笑着说:“就你们有这么些想法,我就觉得这样很好,万事不用我们去焦愁。虽是只有这么大一个天地,但于我而言,已是很大了。何况能和你们在一样,也是一种乐事了。”
黛玉笑着说:“我也不喜欢这样的禁闭生活。但如果不遵循,却又是不守礼仪,不守规矩,不知是规矩错了,还是我们错了。”
正说着,李纨走进来笑着说:“妹妹们,都睡了吧,明天还要上课呢。”于是,三春和李纨与黛玉告别,各回房歇着不提。
次日一早,黛玉及三春一早就起来梳妆后,就到王夫人处定省。坐下刚大致说了几句,就有人来报:“宫里来了个小公公要见夫人。”王夫人忙命快请进来。不一会儿,就来了个面目清秀的小公公。黛玉等告辞出来,又回到贾母处吃早饭。贾母见王夫人没一起过来,就问,探春忙回道:“太太因宫里来人有事,耽搁了。”贾母心中也是一沉,知道无事的话,这元春的小太监是不会轻易来的,因为元春去年选秀进宫后,在宫中观察半年后,被安排在固伦公主宫里做了小女官,身边只准有一个小太监。一般情况下,元春是不会让这小太监来贾府的。现在派人来,会是什么事情呢?
过了一会儿,王夫人才来,她一来,仆妇们才安桌子摆饭。吃完饭后,黛玉与三春辞别贾母等去上课去了。今天是李嬷嬷的课,李嬷嬷的课是四书五经和写文的,要求极高,回答不好的,或是背课文不溜的,是会被打手心的,所以迎春等都有些紧张。黛玉虽是早学过这些东西了,但却不喜欢这样的上课方式,所以对学这一课是没什么兴趣的。李嬷嬷为了配合黛玉的学业,也适当作些调整,并单独给她安排一些新课程。迎春等已经知道自己和黛玉不是一个层次的,所以并不与她去争什么长短。
且说贾母吃过早饭后,见王夫人满腹心事的样子,就让李纨和凤姐儿先走,又遣走侍女仆妇们,单留王夫人说话。王夫人知道贾母已知道小公公来的事,所以直接就将小公公说的话对贾母说了。
原来去年宫里选秀,贾元春只有十一岁,因是为公主选陪读,所以要选一个十到十三岁的女史,就从各世家的姑娘中来选,结果贾元春被选进去了,听说很得公主的欢心。但贾家的人都很担心,因为固伦公主现在已十岁了,也许三、五年后就会出嫁到各番国去。到时如果贾元春被派去当了陪嫁,就遭了,一家子寄予她的希望就会泡汤了。
因皇上现在老了,且只对江南的汉女感兴趣,所以这几年选进去的旗女在宫里都是没有受封的,更没有被临幸的,所以贾家现在抱的希望是,能将贾元春尽快分到太子宫里去。但问题是,现在未定太子,十四爷党和四爷党的争夺正激烈,如果站错了位的话,只怕死无葬身之地。贾家怕站错了位置,今后被新皇整就合族遭了。所以贾家的人既希望元春能被皇上赐给皇子,又不希望她会给家族带来危险,所以一直很忐忑地观望着宫中和皇子们的动态。
昨天皇上不知因何事想起要给在西藏的老十四送几个美人去,就想起宫里选的几个秀女,就让人从里面选了几个尤其出众的给他送去。又想光给老十四也不成啊,其他的几个皇子也应该给两个,所以又让人选一些分给几位皇子。这样,贾元春在一点都没有准备的情况下,也被选中,与宫女如意一起被皇上赐给皇四子。贾元春被封为庶福晋,而如意则为格格,只准元春带自己的一个宫女和一个小太监到四爷府上去。昨天元春就已到了四爷府上了。今天一早就派这小太监到贾府报信。
贾母一听很高兴,就对王夫人说:“既是这样,怎么看你还心事重重的样子呢?”
王夫人回道:“现在正是十四爷与四爷谁上谁下的关键时候。那十四爷十分得皇上的心,前年去西藏那气派,母亲不会忘了吧,比同皇上亲征呢。在西藏,十四爷又平了乱,立了大功,听说皇上在想招他回京的事呢。就说这次又是专为十四爷送妃妾,为了平衡才分几位给其他皇子的。”
王夫人停了一下,对贾母又说道:“母亲还记得元春传出来的消息吧?去年皇上在与皇后等人在御花园里赏花时,曾说到皇嗣的事,当时皇上就嫌四爷年龄过了四十了,当嗣君的话过大了。所以媳妇以为皇上最后可能会让十四爷当嗣君的。现在元春被派在四爷府里,贾府至此就与四爷的命运绑在一起了,所以媳妇为此担心。”
贾母却笑着说:“老身的想法正好与你相反。”
王夫人一直是很佩服贾母的眼光的,一听贾母这样说,不由眼神明亮起来,忙细听贾母下文。
贾母说:“就以百姓家的事来说。如果一家之主年老已近西去之年,会将自己的继承人送到一个遥远得如同天边的地方吗?且会在战事平了以后都不及时召回来吗?”
王夫人说:“不会这样,就算要派出去,也只会派到最近的地方,这样的话,一旦有事发生了,可让他在关键时候尽快掌握局面。”
贾母点点头说是啊。又说:“这是其一。其二呢,你难道没发现,皇上近年来已将国家大事交给四爷,也就是雍亲王在管理了,他自己却已是变相地在畅春院养老了。且,去年已将雍亲王的儿子弘历封为贝勒了,今年又将弘历接到宫中去养着。你知道将孩子养在身边是什么意思吗?”
王夫人说:“是特别喜欢的意思,就象是老太太喜欢宝玉,就将他养在身边。”
贾母笑着点头说:“你说得对,但还未能全部体会我的心。除了特别喜欢外,还有一个是更好地保护在身边。你看对珠儿,死得那么突然,虽未能查清死因,但我就是怀疑是宫里勾结府里的人将他害死的。我们府里现在除了宝玉和环儿和兰儿外,就没别的子嗣了,所以宝玉再也不能出事了。为这个,我才那么下功夫地将他养在身边看着,就是为了保住我们贾府的一条血脉啊。”
王夫人一听提到贾珠,眼睛就红了,那是她和贾政生的长子,好容易长到十五岁,前年娶了李纨为妻,结果还在李纨怀孕期间,贾珠却因一场小毛病就一病死了。庆幸的是,李纨生下遗腹子兰儿后,立志守寡,让王夫人心中稍稍有些安慰。正因此,对宝玉更是照顾得无微不至,生怕有所闪失。前面见贾母一直将宝玉养在她的身边,一直害怕出问题,现见贾母和她想的一样,不由又滴下泪来了。
贾母看触动王夫人的伤心事,就对她笑着说:“不过是举个例子,你怎么就伤起心来了?”王夫人这才反映过来,自己轻浮了。
贾母说:“皇上对弘历也是如你我的想法一样。把他养在身边,就是把他保护在身边了。是把他当未来的继承人了吧?你说呢?”
王夫人笑着说:“老太太一说,媳妇就明白了。想来应该是这样的。”
贾母笑着对她说:“我们的元春啊,是个有福的人,你忘了你给她求的签了?”
王夫人说:“媳妇没有忘,那签说我们的春儿是人上人,今后会封到亲王爵的,这女子封亲王爵,不是只有当贵妃这一途吗?”
贾母笑着说:“这话只可在这里说说,要藏在心里,淡定一些,耐心一点,不要心焦。”
王夫人忙低头说是。贾母才让她回去了。
到晚上,王夫人又悄悄将元春的事说给贾政听了,看贾政有点五心不定,就趁机又把贾母的话说给贾政听了。贾政一听,不由佩服母亲看得又准又远,所以从此一门心地跟着四爷做事,逐渐竟成四爷的一个臂膀,给贾家今后带来无数的好处呢。
找了个合适的时机,贾政又去找贾赦说了让他支持四爷的事,而贾赦却有他的想法。他悄悄地对贾政说:“现在四爷和十四爷究竟谁赢,还无定论。我们兄弟俩就学管仲之计,一人站一边,到最后,就总有一边会赢,我们的家族也就不至于一败涂地。”贾政见他执意如此,想他说的也不是一点没有道理,也就不再勉强什么。于是两人一个坚决地支持四爷,一个却成了十四爷的党人。
贾赦私下里去拉贾珍到十四爷党中,而贾政也悄悄地去找过贾珍,要他支持四爷。他们哪里知道,贾珍一直是四爷的亲信。贾珍不敢隐瞒,找了个时间将贾府的这种动向对四爷作了汇报。四爷指示他对两边都答应,尽量从他们身上了解各方信息。于是这贾府也渐渐地分了党派,各为其主。
欲知后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