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海来到扬州下马拜印,连着几天都有许多下属官吏来拜见,又有许多的盐商来拜会。如海虽爱清静,但也并不是那种腐儒,知道为官一方须得上下和睦,故也按时下的习题,具礼去拜见了几位上司,接下来的几天又备了家宴来请上司、下属和盐商们。接着又是来往的宴席,每天竟是无暇来照顾黛玉了。
这天如海正在庆幸没有往来的宴请了,就想要与黛玉认真地在府里走一走,看一看时,却见自己的近侍全儿拿着一封请柬向他走来,他有些不豫地问:“又是哪里?”
近侍全儿急走两走到他身边,回道:“扬州盐商毕沅请大人赴宴。”如海皱眉问道:“在哪里?什么时候?”近侍回道:“上写的是特备家宴,请老爷今日赏光。”如海已是见过这个毕沅的了,知是扬州第一盐商,虽是巨富,人还不算特别庸俗。但今天确实不想出门,一心只想陪伴女儿。所以他说:“因昨日晚上偶感风寒,不能出门拜客,今后再找时间聚会。”近侍忙出去回了话。
如海就向后宅去找黛玉,黛玉却在别院后的柳山阁里看花呢。
这柳山阁三面是花,一面对水。现在正是春光正好的时节,别院里百花开得正好,临水照花,水清花好,如海不禁好笑,这小小的女儿还真是会选地方赏花啊。如海沿花绕堤找了一圈,不禁哑然失笑,这个黛玉啊,你看她竟让人在那蔷薇架下支了一个小摇床,这会儿,她正沉睡在那小摇床上,太阳从蔷薇架上的密叶繁花间透下来,在她脸上、身上洒下许多的小小光斑,而蔷薇花瓣已是重重叠叠地落了她满满一身,就象是一个小小的仙女儿在春花中沉睡般,真是太美太可爱了。如海好笑地走过去,站在黛玉摇床边的王嬷嬷和雪雁见如海走过来,就蹲身行礼,如海笑着摇摇手,意思是别惊醒黛玉。他轻轻走过去,见从花叶间露下来的一个太阳光斑正好射在女儿如玉般透明的眼睑上,就好笑地从女儿脸上捡了两片蔷薇花瓣轻轻地盖在黛玉的眼睑上,帮她遮住那小小的光斑。
如海看着越长越美得惊人的女儿,心里满是惊诧,满是幸福,心想,能有贾敏这样美且贤慧的妻子,又能得女如此,这普天下,谁能比自己更幸福呢?
如海不忍心叫醒女儿,就在女儿身边的一块假山石上要坐下来。雪雁和王嬷嬷她们都在黛玉身边为她赶着虫蚊,见如海要坐,忙拿了坐垫过来铺在假山石上。如海笑着点点头,坐在一边看着女儿可爱的睡颜,轻轻为她摇着睡床。啊,好一幅安宁祥和的仙境之图啊。
且说那毕沅听派到盐院去的从人向他报说林御使偶感风寒,不能来赴会。毕沅不由后悔自己不会挑时间,听说这林御使极爱他的女儿,来扬州这几天一直都在应酬,应该是没有时间去多陪自己的女儿的。这里刚应酬完了上下人等,定是会找时间陪着他的女儿玩一天。所以看来是得另找时间再约了。只是听说他的这女儿身体有些弱,毕沅想,这应该是林御使最担心的吧。
想到这里,毕沅让自己的侍从李全去拿了两盒长白山最好的人形人参来。李全很快拿了过来,毕沅亲自写了拜贴,让李全带人给林御使送去。看李全拿了人参出去了,毕沅想起今天娟子来向他说的话。
原来毕莲那天随如海回到扬州来后,又派人跟踪如海他们,知道她见到的这个美男子就是新任的巡盐御史林如海,见他这么年轻儒雅,竟得皇上如此重用,心中升起更为强烈的爱慕之意。又听说他只带了一个女儿来上任,却没有其他女眷跟随,更是欣喜若狂,忙在心中谋划一番,觉得还是必须由父亲出面去办这个事情。于是她对娟子附耳教了一番话,娟子听了,就径自去找毕玩了。
毕沅听了娟子的话,说是毕莲有意新来的巡盐御使林如海,心中有些惊喜,又有些失落。喜的是,这准备留着养老的女儿终于开了窍,有了心上的人了,想嫁了;失落的是,本来想要留在家中继承家业的女儿,想要让女儿招个女婿进门的心愿,现在落空了。如果真如了女儿的愿的话,这若大的家业就再也没有人可以来经营了。且听说这林如海是个极爱妻子的人,这一次他没带妻子来扬州,应该是有原因的吧。自己的女儿就算嫁入林家,也只能当小妾了,这在家里如霸王一样的毕莲怎么会受得了呢?
想了想,他也不去给自己的妻妾说,他也不让人跟着,自己亲自来到女儿住的秋爽阁,想与女儿好好谈一谈。走到阁前,却听到一阵阵难听的琴声从阁中传出,他不由皱了眉,心想,自己家中的伶人可以说都是极品的伶人,虽竟敢在这里把琴弹得象弹棉花似的如此难听?
他背着手走进秋爽阁,却见几个丫头正在互相往耳朵里面塞棉花,不觉有些奇怪,正要出声问,那些丫头们见老爷进来,忙都跪下叩拜。毕沅让她们免礼,问她们在干什么,为什么在耳朵里面塞棉花。
丫头们互相看了一眼,因知道这毕沅对小姐是百依百顺,也因此对小姐身边的丫头也待得好得多,所以都笑着对毕沅说:“老爷,我们也没有做什么,只是小姐这么弹琴弹了两天了,我们的耳朵实在无法忍受了,所以只得往耳朵里塞上棉花才能安静地干活。”
毕沅有些好笑,就问:“小姐什么原因想起要学弹琴呢?”
丫头们笑着说不知道。毕沅摇摇头,向里面走去,打门帘的侍女向里面报:“老爷来了。”毕沅走进去,看见家里的琴师正从女儿的对面位置上站起来向自己行礼。而女儿仍专心地练着琴,并不理他。
毕沅是宠惯了这个独生的女儿的,所以并不以忤,他走过去摇摇手,让屋里的琴师和侍从们都下去,自己走过去坐在琴师刚才坐的地方,看着练琴不止的女儿,听着她弹得难听无比的琴声,小声地说:“看来是无望了。”
他这小小的一声,竟让毕莲如听霹雳,不觉停了弹琴,那双明亮的大眼睛症症地看着他。毕沅一见女儿这样,心知她误以为他在说与如海无望,忙笑着说:“爹爹是说你要弹好琴无望。你难道听不见?真的是难听得很呢。嘿嘿嘿。”
毕莲听了白了他一眼,说:“爹爹来就是来打击女儿的热情的吗?”毕沅笑着说:“爹爹有事和你说,你先不要弹了,好不好?”
毕莲起身亲自给她爹爹端了茶来,坐在毕沅对面听他说下文。
毕沅见惯了女儿的率直霸道,第一次见她这样温文贤惠的样子,还有些不习惯,就笑着说:“我儿这样子很好,这才象是大家闺秀的样子呢。”
毕莲笑着说:“从今你可天天看得见女儿是这样子的了。”
毕沅点点头,对毕莲说:“我儿这次看来是下了决心要嫁这林如海了。”毕莲脸红了,却也不责怪他的爹爹,只是将身子侧向一边低下头来。
毕沅看她这样一副小儿女的样子,叹息道:“爹爹却不忍心让你去林府吃苦。”
毕莲不好意思,却又不解地问:“能嫁入这样的人家做当家主母,是多好的事,爹爹为何认为女儿过去就会吃苦呢?”
毕沅对女儿说:“女儿原来不知,这林如海家中是有妻子的。且听说他对妻子宠爱到了无与伦比的地步,家中父母给他纳的妾,他连看都不看一眼,一心宠爱自己的嫡妻和女儿。”
毕莲吃惊地问:“他有妻子?爹爹你可别骗我,如果他这么爱他的妻子的话,为什么这次上任没有带她来呢?这一任就是好几年呢。”
毕沅叹息道:“他妻子这次没有来,可能是有别的事,但早迟一定是会来的。听说他的妻子和女儿都是天下的绝色中的绝色呢。”
毕莲听了,低了头,不再说话,只是流下泪来。毕沅看了,不能再坐下去,就起身走出去,叫丫头们进来好生侍候着。自己却一径去安排去了。
因第二日是官客在拜见如海,所以作为商客之首的毕沅是第三天才去盐院拜见如海的。在拜见如海时,毕沅特别观察了如海,果然是一表人才,言语简明而圆转,事事周到,真真是人中龙凤啊,非一般人所能比的。心想这如海如此年轻,就能得皇上如此信任,委以这样的要职肥缺,一定不是寻常角色。心中不由掂掇,如果把自己女儿嫁给这样的人物,嫁入这样清贵之家、要臣之宅为妾,也不算委屈了。想毕,更起了交结之心,回来后,就让人准备第二天的宴席,要单请如海和黛玉过府玩玩。谁知如海竟辞了不来赴宴。毕沅只好让人先送人参去交结,再想法子约如海到府游玩。
不知如海怎么应付,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