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健的效果微乎其微,每次跌倒后腿上胳膊上都会出现不同程度的淤青,好在两条腿终于有了一些直觉,宗司翰第一次觉得疼痛也能带来惊喜。虽然有些怀疑之前医生那些狗屁理论,不过若若最近的态度确实有了隐隐约约的变化,有些奇怪,却也很乐意接受。
不敢想象,每天这样跌倒又爬起来的地狱日子,他已经撑了一个月,而让他咬紧牙关坚持下来的理由,就是身旁像个牢头一样时时刻刻监视着他的藤藤。额,这么说有些夸张,渴了她会递上矿泉水,满头大汗的时候毛巾出现在面前的时间分秒不差,俨然就是一个体贴的小看护。如果,她盯着自己的眼神儿不要那么锐利就更完美了。
自从那日在海滩的对话之后,腾腾的态度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起码在席若素眼中是这样。藤藤对漠漠的照顾可以说是无微不至,就连她这个当人家妈咪的也自愧不如。索性,也就摸摸鼻子该干嘛干嘛去了。耽误了N多天的画稿,再次被她翻了出来,插画不仅是她的职业,也是一种爱好。手一接触到画纸,便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自在地舞动起来。
在医生规定的时间之外,又练习了将近两个小时,难得今天居然可以丢开拐杖走一两步,兴奋之余居然把当初医生不可操之过急的交代给抛之脑后。
“够了,今天到此为止。”
藤藤看着满脸汗水的男人,心里也暗暗有些佩服,这些天他是怎么熬过来的,自己比谁都要清楚。身体上的疼痛还是其次,精神上的不安却最容易击垮一个人,好在爹地坚持下来了。不然她自己也不知道要怎么办……
宗司翰反射性地收起欲迈出去的左脚,毫不反抗地坐回女儿推来的轮椅上,觉得有些高兴。藤藤表面不说,其实还是关心着他的,虽然和好的“进度”有些缓慢,比起之前的针锋相对,他也知足了。
两手转着轮椅,沿着坡道缓缓地向下,医院里的环境不错,绿化更是到位,不愧是全国最有名的医院。复健之后例行的散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变成了父女两人独有的活动。在某个女人找个无数个推脱的理由之后,这一大一口总算明白了她的苦心。
“藤藤,爹地请你吃冰淇凌,香草口味的哟!”
不远处突然多了一件粉红色的流动小屋,上面画着大大的火炬一样的冰淇凌,白色的奶油中点缀几颗鲜艳欲滴的草莓,立刻吸引了许多人,不管男女都因为空气中香浓的味道露出幸福的笑容。
想起第一次和女儿见面的情形,她似乎很喜欢吃这种冰冰凉凉的甜品,看着望向小屋的藤藤,一句不经过大脑的话语脱口而出。有些担心藤藤的反应,他还是第一次用这个称呼,不知道会不会引起小家伙儿的反弹。
好在,藤藤只是回头看了他一眼,心思多数还放在冰淇凌上,也不知道刚才的话听到了多少。在宗司翰还忐忑不定的时候,却见女儿伸出嫩白的小手淡淡地道:“拿来——”
“额,拿什么?”
脑袋持续当机中,宗司翰发愣地盯着那莹白的掌心,顺着她的话问道。
“钱啊,不是要请我吃香草冰淇凌么?”
不耐地白了宗司翰一眼,她眼睛里闪过一丝不自在,嘴角却微微地勾起。漂亮的小脸蛋儿有些发红,可爱魅力更加无法挡,想必长大了一定会成为迷思一票男人的大美女。
掏出皮夹,随意抽了一张百元大钞递过去,看着藤藤小小的身影向流动小屋移动,还是有些不能相信——刚才那个,真的是自己女儿么?
就算再笨,宗司翰也知道一件事,藤藤绝对不会是一些甜品就能收买的孩子,这么说,她已经开始接受自己了?嘴巴咧的大大的,他知道现在这个样子铁定很傻,却止不住地更加笑出声来。
在离他五六米远的地方,奶油的味道更加浓郁,藤藤脸上满足的笑容,让他心窝处暖暖的。
宗司翰正想微笑着说些什么,却在发现二十楼掉落的花盆时天色倏变,目测一下高度,想着砸下来的时间,好死不死会砸在拿着甜筒的藤藤头上。想要出言警告,偏偏她现在的注意力多半都被手里的东西吸引了去。
许多人都看到了这一幕,想要救人却已经来不及,他们离的太远,跑过去也是徒劳。只能眼睁睁看着花盆掉落,没有奇迹发生的话,下一刻小女孩儿就会倒在血泊之中。
一道身影猛然跃起,像是草原上最矫健的羚羊飞跑过去,揽着女孩儿向一旁闪躲,清脆异常的碎裂声,花盆里的玫瑰立刻“香消玉殒”。
冷汗从额头低落,宗司翰觉得身体还有些发抖,胸前黏糊糊一片,肯定是压到了甜筒,闻着那甜甜的味道,他却觉得想哭。如果再晚一点儿,怀里的小生命就会消失了吧……就算她再怎么聪明机智,在这种时刻也不过是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有着血肉之躯的小孩子。
藤藤静静地看着地上花盆的“残骸”,一动不动地依偎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这样的温度让她觉得冰冷的心也传递了些微暖意。凭着想象,她也知道刚才的情况有多么惊险,没有人不怕死,心有余悸之余,却又觉得无比安心。
一旁有人围拢过来,纷纷讨论着刚才的意外,藤藤推推还紧紧抱着她的男人,声量不大不小:“爹地,快点儿起来,你把我的冰淇凌压坏了——”
宗司翰恍恍惚惚地站起来,被女儿牵着走回病房去,还在想着刚才是不是错觉,他怎么听到藤藤叫他“爹地”呢?照理说,这是不可能会的,天上下红雨还快些……
“你们两个今天回来的有些晚哦!”
头也不抬,埋在插画世界里的席若素轻松地道。过了一分钟,才觉得有些不对劲,目光移向门口一大一小牵着手的父女两个。
手里的画笔掉了下来,她激动地伸着食指,语不成句地道:“漠漠……你……能走了么?”
宗司翰这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刚刚还觉得酸软无力的长腿,正笔直地伫立在地面,片刻的惊愕,狂喜才突然席卷全身。
拥着妻女,他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我好了啊,终于可以走路了……”
“切,爹地是笨蛋,这时候才发现。”
藤藤鄙夷的目光投过去,席若素反而压抑了,女儿她,什么时候开始叫漠漠爹地了?
再看看仍旧笑得傻兮兮的男人,身上还沾着白色的奶油。还有极力掩藏不自在的女儿,粉色裙子上也是粘腻一片。她心里想着,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自己是不是错过了什么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