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层窗户纸捅开,凉丝丝的风吹的心口一阵一阵发寒,宗司翰坐在轮椅上,一手揪着头发,把脸深深埋在膝盖里。他是真的后悔了,当初不该那么冲动,把心底的话讲了出来。虽然这两天若若对待他的态度没有什么改变,照顾的甚至比之前还要周到,可总是憋闷的难受。再看看毫无起色的双腿,就更加烦躁了。
想要说些什么,想要解释那天只是无意,可这连自己都骗不了的鬼话,怎么可能骗得了别人?听到熟悉的脚步声,还是没有抬起头的打算,就这样一动不动,像极了把头埋在沙子里的傻鸵鸟。
“今天天气好,出去晒太阳吧!”
假装没有看到他别扭的行为,席若素弯下身,对着一只耳朵吹气,满意地看到那优美的耳廓颤了颤,然后微微地发红。
宗司翰只觉得一股热气从耳朵像身体各个部位蔓延,猛然把头从膝盖中间拔出来,就看到一张似笑非笑的脸孔。不知道为什么,以前觉得平淡无奇的容颜,却一天比一天更加养眼,虽然还不能说漂亮就是了。这样的相处模式,有些奇怪却也觉得熟悉,这样情人般的调笑,直觉以为只有在漠漠出现的时候才会发生。
如果不是现在的情况太过特殊,宗司翰也觉得好友提供的海边度假木屋实在算得上是极品享受。蔚蓝的天空比别处更加明亮而美丽,白云悠悠浮动,幻化出各种形状,激发出已经残留不多的童真。没有油轮,没有三三两两的人群,只能听到海水亲吻着沙滩的微吟。闭着眼睛任由阳光洒在身上,柔柔暖暖却不会让人觉得炙热,温温地包裹着他疲惫的身体,紧绷的精神,也不知不觉放松下来。
注视着他惬意的表情,席若素满意地笑了,他怎么会以为宗司翰和漠漠是两个人呢?再度的相遇,她也试图把这两种身份分开,最后的结果没有悬念的失败。只因为,这人高兴事上挑的眉,嘴角的笑容,委屈时孩子似的神情,都和从前一模一样。或许他已经忘记两人最初的相处模式,但爱着她的心,却始终依旧。舍弃了宗家,放弃了一切的他,和五年前那个生命中只剩下席若素的人,并没有什么不同。
这两天她想了很多,不管宗司翰说的是不是事实,现在最重要的是打消他心底那顽固的不安全感。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让他在不知不觉间,慢慢想起那些美好的回忆。说起来容易,实施起来嘛,困难重重——
温柔地笑着,她随手捡起一根细细长长的木棒,开始在沙地上快速地挥动起来,对于工作是插画的席若素来说,接下来的图案她就算是闭着眼睛也能画的很好。往昔的回忆,让她此时的动作充满了柔情。
听到沙沙的声响,宗司翰睁开眼睛来,适应了光线之后,他才发现席若素现在正来来回回奔跑着,像是在画什么东西。顺着那线条,眼睛里勾勒出一个完美的心,上面还潇洒地写着三个字——宗司翰。
有些疑惑,不知道她究竟在做什么,只能默不吭声地看着,又一颗心出现在沙滩上,同样的完美无缺,见她在上面写写画画,心里猜测着应该是她的名字。等浩大的“工程”完成,他嘴角浮现一抹笑容,果然是“席若素”三个字。
两个巨型的心在海滩上交差着,模模糊糊明白席若素的意思,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
席若素推着轮椅,吃力地到了两颗心交叉的空白处,倾斜着角度俯视轮椅上的男人,清清楚楚地说道:“这就叫做,你心中有我,我心中有你。”说完的时候,脸颊红通通一片,这么露骨的表白,她还是第一次做。不像某个厚脸皮的家伙,想想又笑了起来……
宗司翰心里一跳,也觉得这话不像平时的席若素能够说出来的,而且还觉得这话异常的熟悉,若有若无的影像开始像是放映,最初是沙沙的雪花,后来逐渐清晰。
不是海边的沙滩,而是一片花海,薰衣草的香味还在鼻间缭绕,浅紫色的花摆成永恒的形状,一颗心写的不是宗司翰,而是漠漠。一个男人微笑地道:“这就叫做,你心中有我,我心中有你——”
喃喃地重复着那句话,那天的白云,那天的花香,还有那和薰衣草花香一样浅浅的幸福,有如缓缓地河流,在身体中流淌,悄然地填充着不安的黑洞。就像是昨天才发生的事,没有任何拒绝的余地,“漠漠”这个名字,犹如火烫的标记打在他的身上。
“若若,原来你真的这么爱我——”
神色如常地抬起头来,像是什么也不知道,宗司翰轻松地调侃道。只是眼里的笑意,却泄露了他此时的喜悦,虽然只是一点点片段,却已经足够让他安心。
“你才知道啊!”
嗔怒地敲了一下笑的像白痴一样的男人,席若素倒也大大方方地承认。如果任何的暧昧和隐藏会让他不安,她会不假思索地丢弃。
“吃饭了。”
清脆的童音,听不出是喜是怒,藤藤抱着几乎占她重量三分之一的餐篮,打断了一旁两人的浓情蜜意。
宗司翰有些惊喜,藤藤几乎没怎么正眼和他说过话,这次居然主动把一块儿面包递到自己手上,是要和好的意思么?
就连席若素也有些欣慰,女儿终于从固执的牛角尖里钻出来了,看着他们父女之间的互动,觉得其乐融融的一家三口情景指日可待。今天,真的是一个良好的开端,不是么?
“妈咪,我忘了草莓果酱,你能去拿一下么?”
咬着软甜的面包,藤藤微笑的表情没有一丝虚假,体贴宗司翰双腿不方便,还主动替他抹上黄油。
“好。”
揉了揉女儿柔软黑亮的发丝,席若素也想让他们父女两个单独相处一下,爽快地答应下来。这举动让父女两人一起挑眉,这样好说话的勤快的某人,算是难得一见了。呵呵,就连挑眉的动作都如出一辙,此时的情景,任谁见了也不会怀疑他们是一家。
“你有什么话,现在可以说了吧?”
女儿的举动可以瞒得过若若,却骗不了他,“小恶魔”的服务,可不是普通人承受得起的。想到小恶魔这个称呼,居然觉得有种自豪感,这么聪明的小人儿,是他宗司翰的女儿啊!
“是男人的话,就要担负起保护自己女人的责任。”
眼光尖利地在宗司翰双腿扫过,她毫不留情地揭开某人伤疤。
“我知道……”
有些无语,宗司翰想再说些什么,此时此刻口头的保证却显得如此苍白。
“既然妈咪选择了你,让她幸福!”
突然转变话题,难以置信的话语从她口中说出,带着些许的不甘,却是到了放手的时候。直觉告诉她,这个人一定会重新站起来,如她预料变得强大,至于到什么地步,就不清楚了……
“藤藤,怎么样才能让你承认我?”
宗司翰目光灼灼地盯着女儿,那种强大的气势,几乎让人忽视了他现在正坐在轮椅上。
“等你能站起来的时候再说吧……”
状似无所谓地丢下一句,看到拿着草莓果酱的身影渐渐走近,脸上重又挂着天真可爱的笑容。她分神瞧一眼宗司翰,默契十足,他此时的表现,和自己不相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