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半个月间,蒋卓恩的梦中总是反复出现那夜的画面。
那只短暂停留的大手,因常年习武触感粗糙,连指腹都附着薄茧,摸到皮肤上有轻微的刺感,娟帕丝柔凉滑,她隐没在他因稍倾了身而投在她身上的阴影中,只知道傻愣愣的站着。
回去的路上,她手里还握着他掰给她的大半个烧饼,窝在他身前共骑一乘。
夜风迎面扑来,吹散了她手中渐凉的烧饼香味,她悄悄往后靠了靠就又闻到了那阵混杂着笔墨香气的轻微汗味。看着他握着缰绳的大手,手指修长,微微爆了青筋。
蒋卓恩真是庆幸自己这次没有睡着,她只希望那通往凉州大营的路永远都不要到尽头。
在梦中,他四指固定着她的半边脸,大拇指轻轻抹过她的唇边,那触感似乎比现实更加真切细腻。
蒋卓恩抬手摩挲了一下唇角,想到被她洗净放在枕头下的那方帕子,脸上不自觉就露出了笑。
白术见蒋卓恩操练完就蹲在校场边傻笑,觉得这小子最近越发神神叨叨常莫名其妙一个人发傻痴笑,顺手就将刚擦了汗的手巾往蒋卓恩脸上砸,“阿卓,又傻笑什么呢!被打傻了?没事吧”
没事儿,早恋而已。蒋卓恩扒下挂在她脸上的手巾,嫌弃的冲在她身边蹲下的白术皱了皱鼻子,“一股臭汗酸。”
白术拱了拱蒋卓恩的肩膀,“诶,你可知金城那个新知州这几日便要到了。”
这事早传了大半个月了,只不知具体是什么人来,蒋卓恩将白术的手巾塞回他手里,秀气的眉头稍稍皱了起来,也不知这正式任命的知州到来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你听刘大哥说的?可说了是什么人?”
“没说,刘大哥只知道名叫孟博涛,原来是京里的什么官儿,听说是皇上直接任命的,那个孟博涛接了诏书连夜就启程了。”白术抬手指了指天,“也不知这么急着来干嘛,还怕咱黎校尉占着位置不让么。”
蒋卓恩抬头望了望天,正值一日中最热的时辰,烈日却被层层厚重的乌云遮蔽住了。
风雨欲来,要变天了。
数日后的半夜,蒋卓恩在睡梦中被权羽清喊了起来,确认她有止泻调理肠胃的药后就命她先行到主营大门处等他。
蒋卓恩扯了扯高领,这夏日对她来说太难熬了,衣服穿的不比冬日少几件不说,她那新进改良的加强版防水蜡黄粉膏糊在脸上不透气的很,只站了这么一会儿背上已是湿了一层汗。
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还不待她转头看清来人,便只觉一阵热风袭来,马上之人伸手将她捞起架到身后便急急驶出了大营。
蒋卓恩紧紧抓着权羽清的腰侧衣服,颠了好几下才调整好位置,她探头看了看前方,“权大哥,我们可是往金城里去?”
“方才府衙来人寻了黎校尉去,吩咐我让你带上药速去,到了即知何事,老实坐好。”
蒋卓恩闻言也不再多问,大概是府衙那儿有人病了--想来也不是什么大病否则也该叫上李大夫而不是她,蒋卓恩眼珠子转了转,莫不是那位新任知州到了?这还没正式上任就病倒了?人品不行啊这位。
蒋卓恩猜的不错,这病倒的却是新任知州孟博涛。
孟博涛接了圣旨,当夜就出了京城,却无人知他在合州境内汇合了另一拨人马才继续往凉州赶路。
这一路下来除了在肃州易城停留了两日,便日夜兼程直往金城赶,这孟博涛到底是文官,这大半个月堪比急行军的走法还是累坏了身体,他却是个硬气的一路硬撑下来,及至入了金城,众人还没喘上口气好好休息,他便开始上吐下泻,柳同知和曹通判得了黎晰鸿吩咐这几日都歇在府衙没有回自家,见其不愿半夜惊扰民医,却也不敢怠慢急急派了人去大营内寻黎晰鸿。
蒋卓恩自进了府衙就觉得气氛不对。除了平日见过的守卫,还多了两队全身黑衣的侍卫把守在府衙正堂通往书房的抄手游廊上,对于蒋卓恩二人的到来连眼珠子都没动一下,犹如一尊尊雕塑,蒋卓恩瞟了两眼便垂了眼脸默默跟着权羽清往里走。
须臾到了书房外,门口站的侍卫看见来人,朝权羽清轻轻点了下头,权羽清便径自上前通报,得了回应又回头看了蒋卓恩一眼,见其眼观鼻鼻观心的紧紧跟着身后,才推开了书房的门。
书案后坐着位面色惨白的中年男子,蒋卓恩抬眼快速环视了一圈,黎晰鸿坐在了左侧椅子上,上首却坐着位和门外侍卫差不多打扮的年轻男子,右侧坐着的却是以前打过照面的柳同知和曹通判,蒋卓恩眉头挑了挑,这大半夜的到的这么齐,又抬眼扫了那个坐在上首的年轻男子一眼,听权羽清已是收了声,才抬头看向黎晰鸿。
黎晰鸿冲蒋卓恩点了点头,“阿卓,这位是孟大人。”别的也不多说,只用眼神示意蒋卓恩上前看诊。
那位年轻男子闻言有些不相信的挑了挑眉,又上下打量了蒋卓恩一番,才将疑惑的视线转向黎晰鸿,黎晰鸿见状便小声解释道:“这是阿卓,以前跟着白子泉学过医,现在在我身边当差。”那年轻男子闻言才了然的点了点头不再出声。
蒋卓恩自是注意到这边动静,只她见那孟大人惨白着张脸,额头上布着层层冷汗也不欲多耽搁,径自走上前去,捉了其放在桌上的手便细细把其脉来,问了饮食作息,确定不过是路上劳累没有休息好,脾胃虚弱水土不服,加之天气炎热有轻微中暑才导致上吐下泻而已,蒋卓恩边向黎晰鸿解释,边从药箱里拿了两小瓶药丸出来,“这是先生之前制的药,针对肠胃虚弱及中暑症状的,待会我化了开来,孟大人服了今夜好好休息一下,明日在按三餐服用应能好全,这几日饮食清淡些即可。”
黎晰鸿点了点头,示意蒋卓恩退出去,“你跟着权羽清下去弄药,待会让他送进来便是。”顿了顿又加了一句,“这几****先留在府衙里照看孟大人,不必回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