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灿堂酒吧里，几个警察正在搜查每个人身上的身份证，先前，已经带走一批人了。
“你是这儿负责的是吧？”一个警察肃脸问常儿。
“嗯，也是我报的警。”常儿冷冷地答。
“我看这儿的法人代表是钟乌？”
“没错，钟老板现在不在。”
“包厢那伙人你认识吗？”
“一个都不认识，都是生面孔，所以我的警惕性也就高一些。”
“嗯，看他们那样子，估计是聚众吸毒了，你还知道其他相干的人吗？”
“不太清楚了。”
“那行，等结果出来，有事儿我再联系你。行了，大伙儿，收工了！”
“慢走。”
“收工啦收工啦！”
警察走了之后，剩下的客人也不多了。常儿喊着：
“照常上班，照常营业！大家忙起来！今天有点小意外，跟酒吧没有任何关系！大家继续玩儿，小峰啊！”
“哎！”
“每张桌子的客人都给我送两瓶红酒去！”
“哎，知道了！”
“罗琳？”
“嗯？”
“你跟我到办公室来。”
“哦，好。”
进到财务室里，常儿坐下来，交叉双臂，穿黑白女仆装的罗琳弥合双手站到桌前。常儿沉着声音问：
“你知道吸粉的那伙人哪儿来的吗？”
“我？据我所知道的，好像......是那个什么鹏三带来的人。”
“嗯，他们的年纪你知道吗？”
“那几个人，有大有小，我也不清楚。”
“鹏三他本人呢？”
罗琳摇摇头。
“阿狼那边有跟你讲过鹏三的事情没？”
“没讲太多，只叫我小心他，离他远点儿。他说他之前害过女孩子，尤其喜欢衣着暴露的那种。”
常儿低头看着罗琳的女仆装，说：
“回头我让小钱去采购一套新员工服过来，这套超短的裙子就不要穿了，V领的开衫衣也换掉，还有丝袜，换成白色的。”
“嗯......”
“你去忙吧。”
“嗯，那我出去了。”
常儿点头，罗琳关上门。接着她抬头看看房间的圆顶，起身，不安分地踱了几步，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乌子，你什么时候能回来？”
后面一段时间里，萧宇晨不漏声色地继续教雨目和原木学做东西和店里的其他事情，等到雨目能承接收银和制作奶茶的工作的时候，他对雨目说：
“明天我想休息一整天，我把店里的工作都交给你们三个，可以吗？”
“哎？”雨目看着他，目光闪闪。
“那你想干嘛去了？”苏菲雅眨两下眼睛问道。
“休息呗，去散散步，顺便去言执上班的琴行看看。原木，面包甜点的制作就交给你和蜜蜂姐姐了，收银交给雨目，怎样？”
原木摞起袖子，铿锵一声喊：“嘿！可以的！”
“哼哼，不错。雨目呢？”
“啊——”雨目微笑着点头，“嗯。”萧宇晨知道，她可能很早便开始期待这一天，期待自己能成为这个港湾的主人翁。
“好啦，那就这么定啦！早上......”
“你怎么就不问问我答应不答应了？你什么意思呀你？”苏菲雅照常恼怒地说。
“啊哈哈——苏大小姐，小的知错了，该打！您看，明儿这店儿您方便不方便做个主哇？”
苏菲雅看到萧宇晨这番求和的态度也是愣了一下，按正常经验来讲，他应该摆起老板的架子跟她叫板才对。想想这段日子也是平平和和的过去了，没看出他哪儿不同。她纳闷地问：
“你、你哪根筋搭错了？”
“呃——哪儿有？那明天早上雨目得早点到了，我明天很早就得出去，等等把门钥匙给你。午餐得你们自己弄了，原木不正想露一手嘛？晚餐我再回来做饭。苏菲雅明天上课吗？”
苏菲雅睖睁着双眼看着萧宇晨，支支吾吾地说：
“明明、就、搭错了，有点、问题......”
“喂，你到底上不上课了？”她摇摇头没说话，“那行，也一起早点儿过来吧。”
“哦。”
“明天下午之前原木做好甜点，我过来拿，再给言执带过去。”
“嗯，好的！”
“苏菲雅你来。”他把苏菲雅拉到门口小声问，“汗和那边你有问过家里人吗？”
“哦，我问过了，我爸以前在那里有认识的人，但后来那人出了问题，所以也就没联系那边了。”
“这样啊。”萧宇晨摸摸下巴思索了一会儿。
“这么久了你还挂念这个事儿呐？到底跟谁有关？”
“嗯——我也得查清了才知道跟谁有关啊。还是得问警察才知道。”
苏菲雅看着他没说话。
“好了，回头肯定要找你帮忙的，而且你也一定乐意帮忙。”
她交叉双臂耸起身子说：“那我要看看到底什么事了。”
萧宇晨邪气地眨眨眼：“这还得先卖个关子。”
“看你这幅表情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事儿。”
“行了，进去吧。”
第二天，萧宇晨着一条米白色修身长裤，蓝格子棉质长袖衬衣，里面是一件白色汗衫，穿着白色运动鞋，提着原木做的甜点找到了大街上的澜音琴行，正看到言执在外面擦玻璃。他单手叉着腰赞叹说：
“噢——看起来还挺有干劲的嘛，呆子。”
言执停下来，笑了笑：“宇晨，你来了。”随即便看到了他手里提着的东西。
萧宇晨抬高甜点扬了扬说：“喏，原木做的，来试试。”
“嘿，进来。”
两人一起进了屋，言执朝里面正坐着的人说：
“张老师，这便是我之前跟您说起过的萧宇晨。”
她站起来笑着打个招呼：“你好。”
言执转过脸指着张老师对着萧宇晨说“宇晨，这是琴行的张爱华老师，也是老板。”
萧宇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表情盯着言执，但还是朝着他的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说：
“张老师您好。”
张爱华紧接着便是主人公待客的那一套标准寒暄奉承的话跟上来：
“萧大老板，听说您的手艺可真是......”
萧宇晨连忙做出打止的手势：“得得得，您算得上我长辈了，这一套还是省省，我也没啥好夸的，我也不了解您，也不说那么多。来坐下，先尝尝甜点，言执估计都快馋疯了。”
张爱华略显尴尬地笑笑，然后三人凑在桌前开始吃点心来。
“这次没带保温桶过来了，礼盒不太保温，香味儿就没那么浓了。刚出炉的话，原木做出的味道跟我做的其实没啥区别。”
张爱华点点头说：“小孩子有这份心思已经很好了，其实也挺好吃了。”
“嗨，看您说得这么勉强，怕是不对您胃口。”
“呵呵，那可没那个意思。”
“好嘞好嘞，言执觉得咋样？”
言执兴奋地连连点头：“嗯嗯！这是原木做的吧？虽然有点儿凉了，但跟宇晨你做的面包真是不相上下！”
萧宇晨又愣着看着他半晌，张爱华也是没有明白为什么萧宇晨这样看着他，想了一会儿，她突然明白了，然后笑道：
“哦呵呵呵！萧老板......可是对言执说话这么利索感到很奇怪吧？”
“岂、止、奇怪啊！简直——不可思议！我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萧宇晨眼睛睁得老大，言执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偷着笑，不说话继续吃面包。
“啊哈哈哈！言执啊，他刚来我这儿面试时，说话便是三个字两个字地说，有些支支吾吾地。我一眼就看出来啊，他明显是害羞，不善与人交际，不是真的口吃。但是当他看到琴行里的琴的时候，便开始不断地问我有关各种琴的知识，话匣子一下子就打开了。我看他这股劲儿啊，就决定聘用他了。后来教学生也是一样，平常聊天就是支支吾吾几个字几个字地说，上课起来便滔滔不绝、手舞足蹈地。学生们经他教导，上手老快了。”
萧宇晨调侃道：“吃东西的时候，就给打回原形了，干脆一个字儿都不说。嘶——不过，刚刚夸起东西好吃来也还挺流利地哈！”
言执把头低得更下去了。
“啊——也不知道你出了琴行还会不会有这么流利啊哈？”
张爱华笑道：“那估计就真的会给打回原形了。”
“噗——”言执牙齿露了气儿地笑出声来，其他两人也看着咯咯直笑。这时候有人推门进来了：
“言老师——！”
张爱华先招呼道：“嗯？钟思婧来啦！哦，还有常姐。”
“嗯，下午好，张老师。言执？”
言执站起来：“常阿姨好，你好，钟思婧。”
萧宇晨插嘴道：“哟，这下甜点可不够吃了。”
钟思婧自然注意到了坐着的帅帅的萧宇晨，但她不敢先开腔说话，只是看着他。常儿问张爱华：“这位是......？”
言执说：“他便是萧宇晨了。”说着萧宇晨站起来，在言执旁边，他足足矮了大半个头。种思婧立马觉得他的气势弱了下去，接下来他的语调更是让她觉得这个人不太靠谱。
“啊、啊，想必你肯定是那位钟老板的千金了吧？戴着个眼镜扎着辫子正是个小学生姑娘的模样。这位，长发披肩，风姿绰约但难掩面部的老态，应该就是钟老板的女友吧？”
常儿带点儿警觉地问：“你听说过我？”
“嗯，听言执和原木提起过。啊，这样，东西都吃完了，我没事儿也不待在这儿打搅你们了，言执，张老师，我先走咯。”
言执和张爱华俩人点头。
“嗯。”
“下次想给你老板带甜点我可要收钱的。”萧宇晨对言执说。
“哦。”
“走咯，拜拜——”说着推门出了琴行。
“常姐，我怎么觉得这个人不太懂礼貌啊。”
“嗯——。”
张爱华说：“我觉得他只是不在乎这些东西，他并没有想讨好任何人的意思，这种人洒脱，不会有芥蒂之心，要不然言执怎么愿意跟他做朋友呢，你说是吧？言执？”
“嗯，宇晨人很好的，做东西也好吃。”
常儿问：“那你之前说雨目他们就是在他店里打工？还没给开工资？”
言执点头，钟思婧怪嗔道：
“嚎——！怎么这样啊？白让人家打工啊？”
“呃——。”
张爱华笑着说：“小孩子你还难得懂人家的心思，我今天也是第一次见到他，难得说个明白。等你将来能了解他多一点，或许就能理解为什么。”
常儿说：“好了好了，上课了上课了！来，张老师，给你们带的水果。”
“哦呵呵，谢谢了啊！”
“来，言执一起吃。”
“嗯，谢谢。”
萧宇晨在河心公园里漫不经心地走着，他心里想：现在看来，言执和雨目他们的生活如此和祥安定，虽说中间少不了自己的加入，但若要由自己强行加入一些本可以避免的可能事件，仍然有些不忍于心。细细回想小邓子他们说的情况，那些看起来尚且遥远的危险，说不定在哪天，会因为各种偶然事件而牵连到一起，最终仍然会打破雨目他们的生活状态，结果难以设想。这次的调查令他倍感担忧，不知到底如何下手。
想着想着，他已经走到了雨目他们住的铁皮屋旁。屋子不大，五米见方，六米见长。作围墙的铁皮锈迹斑斑，大大小小的发黄的涂鸦，拼凑起来的石棉瓦屋顶，外观上和其他被遗弃的铁皮杂物没任何不同。与门框合不拢的旧木门上搭着一把小锁，锁轴穿在门框伸出来的一小扎铁丝与木门的铁把手之间。门旁有一个自来水龙头，下面放着一个铁桶。透过缝隙，他可以看到里面的情况。正如自己所预想的一般，里面整洁宽敞，没有闻到任何的杂味儿，有两张床。一张是正常大小的整个儿的双人床，另一张则是单人折叠床，很容易联想到它们各自的主人是谁。被子枕头都整齐叠着，双人床上有两床被子，旁边立着一个搭衣服的架子，上面正挂着原木的小衬衫。屋内没有隔间，看来，三人洗澡上厕所的地方肯定是公园里的公厕。仅透过缝隙，萧宇晨已经看不到更多东西。但他也能凭此推断，那个韩大叔没有睡在这个屋里。此时他也不会知道，不远处河边上，有双眼睛正死死地盯着自己。
萧宇晨离开铁皮屋，低着头走到河边，看着还算干净的曲转的小河，午后的太阳映在缓缓流动的河流中央，有些醉人的朦胧感。清风刮来淡淡的水汽的气息，他的心情不禁开朗起来，开始慢悠悠地背着手踱着步子。不知何时，他已经走到了非人工的有些湿润的泥土路上，想必已经出了公园的主要景区了。这里草地没有经过人工修整，蓊郁茂盛，其他的灌木丛也密集得多，河边的芦苇凌然高耸，随水流浮动的水草也清晰可见——这正是他所喜欢的地方。当裤脚和鞋子缠满了踢断的草尖儿和春泥的时候，前面竟豁然开朗起来：跨过前面小支流里突出来的大石头，对面便是一个不小的河中洲。走出灌木丛时，从洲上刮来一阵风，里面夹杂着淡淡的花香——洲上有着大片大片的雏菊和二月兰，它们盛开的花朵正在风中摇曳，蓝紫色和纯白色互为背景、互相衬托，和谐地依偎在一起。
“这也真是......”萧宇晨正要自顾自地赞叹的时候，看到了洲中有个矮矮的身影，似乎是蹲在那儿刨着什么。
萧宇晨几步跳过小溪，小心地走过去，轻声打招呼：
“你好，请问您是在......？”
十五
蹲着的人没有提前发现萧宇晨地到来，直到他靠近说话才发现，他转过背，眼角一瞥到萧宇晨，便突地站了起来。
“你是......？这位大哥，我为什么看着你有点儿眼熟呢？”
站起来的人比萧宇晨高了不少，但还没有到言执的高度。他头发深厚且长，盖过了耳际直垂到脖子底，看起来还算干净，没有泥土或是花草的碎屑。络腮胡灌满了脸的下半部分。从露出来的面部看来，他没有表现出大惊失色的惊慌模样。他的身材稍显瘦弱，但站立起来总让萧宇晨觉得他双腿很稳重的样子。衣服和裤子都是土黄色的皮革制品，从破旧程度来看，没个七八年到不了这种程度。他脚上穿着的，是一双黑色的深帮套鞋。这幅模样不像公园的维护人员，也不像大户人家雇佣的园丁，若硬要猜个职业，萧宇晨觉得流浪者是不二之选。他对萧宇晨的询问也不做回答，只是浅浅地低头鞠躬，然后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地呆呆地看着他。萧宇晨恍然大悟：
“你是韩大叔？”
他垂下眼睛，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然后又蹲下来，忙着之前没做完的事情。萧宇晨走近，看到他正往一株草上盖土。他问：
“这些可都是你种的？”
他仍然没有回答，他忙完后，蹲到河边洗手。萧宇晨想起来他应该是个韩国人，又想了想雏菊和二月兰两种花的寓意，他便用韩文说：
“‘你种的雏菊，可是对某个人心存爱恋？’”
这次，他猛地抬头看着萧宇晨，但随即又低下头似乎是在思忖着什么，然后捡起花丛里的三角铲，站起来，挪了两下步子，又看着萧宇晨。
“‘二月兰在中国人的寓意里，代表着默默奉献，你在为谁努力着？’”
他又鞠了一躬，低着头绕过萧宇晨，往小溪流走。
“‘是雨目？还是原木？你是在想改变些什么？’”
他停了一下脚步，抬起手中的铲子看了看，抹去边沿的泥沫，便又重新跨起步子，走出了水中洲。萧宇晨觉得自己的韩文并没有任何问题，问话也很直接，他应当听得懂自己的意思。从种种迹象来看，他是那个韩大叔定是没错。只是没想到，就算是自己，也没有被他列入希望交往的人的名单当中。但他也看出，这个人对自己没有任何的反感或是防备心。自己直接说出了他种的花的寓意，想必也是戳中了他内心的东西，选择不说话，不愿进一步呈现出来也是正常的。萧宇晨绕着这片花丛走了半圈，景色实在怡人得很。他的脑海里开始浮现一幅画面：正是在这种春日午后，在这种别出心裁装点的小洲上，在清流亹亹的小溪里，能有一条小船儿，里面垫着软软的棉被，船绳系在洲边的柳树腰上，自己则顶着个大圆竹编帽，安心地躺在船里睡午觉。除了有好奇的鸟儿会来啄一啄帽檐，不会有其他任何人打扰。就这么想着，萧宇晨脸上浮起了微笑。这时，那个韩大叔又回来了，手上还提着工人装水泥用的小桶，里面有些带着泥的花草。他走到自己的对面，蹲下，开始刨土。萧宇晨这次没打算再盘问什么，他想放弃与生人打交道的那套礼节，直接自顾自一般地抒发此情此景下的感触。他交叉十指搭在后脑勺，撑懒腰似地对着河流说：
“‘这种地方，要能有个小的船屋多好。最好还能有个当画家的漂亮女朋友，时不时就来这里写生，而自己，可以弹弹古筝，唱唱情歌。’”
萧宇晨眼睛的余光可以看到，种花的人停下手中的活，注意力完全在自己这里。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样懒懒散散的话为什么可以吸引到他。或许，他说的东西正符合种花人自己的愿望吧。于是，他好像找到了一点成就感似地有些得意，抛出了自己常挂在嘴边的流氓腔调：
“‘兴致来了，便把女友一把拖进船屋里，大声的亲热。除了小船震荡惹得河流喋喋不休之外，不会有其他任何人打扰。’”说完他看着种花的人，他的眼睛像是笑了一下。萧宇晨回个笑脸，然后转过身朝着他，他仿着韩国人说话的习惯，叉着腰说：
“‘呐，萧宇晨，我的名字。你呢？’”
“‘韩，韩先生就可以。’”韩张口说话时，因为胡子太深，几乎看不到嘴唇的动作。
萧宇晨晃悠着头转过脸看着河，笑着念叨：
“‘嗯、嗯，呐，会说话就不错了。面包，之前我做的面包，可还好吃？’”
韩点点头，两边的脸颊往上抬，他应该是在笑。
“‘啊，真是连句谢谢都没有呢。啊，呐，木工，木工你会吗？’”
韩依旧点点头。
“‘啊，我说的是造船，造船的木工，会？’”
“‘没有材料。’”
“‘啊，我当然知道没有材料。明天，我再过来。雨目和原木，我会找他们商量船的样子。然后，带工具和材料来。一起做，船屋，行？’”
韩满意地点点头——这从他的眼神可以看出来。
“‘呐，牛肉，牛肉，作为报酬，晚上我做牛肉炒饭给你，让原木带来，当然，以后都会有。’”
韩深鞠躬：“‘谢谢。’”
“‘钱，没有的。我，很穷。’”萧宇晨开始有些调皮地装穷人，韩不禁低下头，吹动着自己的胡须，然后再次点头。
“‘呐，那，我先走了。’”
“‘嗯。’”
说完，萧宇晨离开了小洲。路上，他回想着韩的外表、神情、动作、言语方方面面，得出来一个结论：除了那片花海，他看不出这个人身上有任何的故事，哪怕是他的眼睛。或许，那故事早已被蹉跎岁月埋没。他对自己提出一起造船屋的主意，也不知是好是坏。就着那情形，也是情不自禁地冒出来的想法，韩也同意了。仅凭今天的邂逅，他无法断定自己是要以警察帮手的身份去调查他而接近他，还是把他当做雨目他们那一类人看待。对于这个人的未来、过去，他拿不定态度。他决定问问小邓子的想法，于是拨通了他的电话：
“小邓子啊！”
“哟！萧老板，有何贵干？”电话那头的人学着商场上打交道的人的口气说话。
“得，你这语气要联想起你本人来我可受不了。找你有事儿呢，现在可有空？”
“呵呵，那你得先说啥事儿。”
“关于那个韩大叔的事儿，当然，还有雨目。”
“那我必须有空了，等你这电话老久了。要不要叫上熊队？”
“你还得带老三样来，在学校体育馆见面，我找人安排。”
“那你这意思是熊队先不通知？”
“肯定的。”
“好，那一小时后见？”
“没问题。”
邓天兴提着个大包找到萧宇晨时，他正在体育馆旁的操场上踢球。
“萧宇晨——！”
萧宇晨看过来，然后跟球场上的人打声招呼，便和他一起进了体育馆。
“谢谢您开门，郭叔，喏，租借单子给您。”
“诶嘿嘿，好好好。这当儿也没人用这里，你们自个儿玩哈，我先走了。”
“嗯，好。”
郭叔走后，萧宇晨说：
“篮球场的木地板不是很好，不适合光脚对决。那上面有个小舞台，台面是垫子做的，咱俩穿的运动鞋应该步伐还稳一些。咱在那儿玩儿。让我看看你把东西带齐没？”
邓天兴把大包往地板上一扔，说：
“喏，请萧大老板检视。”
“你还是少给我来这套了，邓大教官。”
“嘿，看货。”
萧宇晨把袋子拉链拉开，邓天兴说：
“嗯，不错。两套护具、竹刀、绷带都带齐了。体育馆租借费用我已经出了，你得出水的钱......说不定还有医药费。”
“嗯哼，给萧大老板出医药费我还是很情愿的。”
“我是说你的医药费自理！”
“好了，换上装备吧。”
体育馆一楼有半圈是透明的玻璃墙，球场上那帮人自是注意到了馆内仅有的两人的动静，路人也时不时往这边看。
戴护具时，萧宇晨说：
“上次你给我说的情况，有个我最关注的人你反而没有给我讲多少。”
“哪个？哦，李娟？”
“嗯，你们竟然能轻而易举地调查到她的来历，那为什么不帮她回家，或是通知她的家人呢？”
“她不行，她已经成年了，有权利做自己的选择。原木或许还有这个可能，但你看他们现在的情况，他会愿意回原来的地方？”
“那河心公园的铁皮屋是怎么回事？”
“怎么个说法？”
“你确定要我废一番口舌跟你解释？”
“哦，呵——你竟然打听过，我就直说了。”此时两人都已经穿好了护具，正拿着竹刀掂量手感，“李娟有个叔父在汗和当城管，是个支队队长，叫苏元吉。公园的铁皮屋，其实就是他找人帮忙用来安置雨目他们的。”
两人走到小舞台上，萧宇晨饶有趣味地说：
“吼？这么说，她家人早就知道她的消息了？”
“嗯，没错。”
“那为什么又不叫她回去？也不过来看看她？”
“摆好中段构。”邓天兴比了比刀尖，“李娟的父亲犯过事儿，是他叔父叫来警察把他抓起来的。而且，得关个三十年。呀——面！”邓天兴一个袈裟斩下去，萧宇晨挡下，这一刀力道不大，竹刀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两人互相格挡角力，然后缓缓撤到原位，摆回中段姿势。
“这么说，那个叔父出于愧疚才这样做的？”
“嘿！”邓天兴击打萧宇晨刀尖三寸处，想破开他的中段。
“这招欺负新手还可以，对我你也......！”话还未落音，对方便攻了过来。
“唐竹！SURIAGE！冲体！HARAIDO！右滑步！冲面！”萧宇晨一一挡下，两人剑锷相推。
“哎呀我滴妈！眼睛都花了！邓大教官！喏！”萧宇晨形态崩溃，对方马上又是一个唐竹。
“面！”啪地一下，萧宇晨脑袋被劈了个正着，“你连着说话，气儿就露了。”
“哎呀嘛，头皮一阵麻。”萧宇晨叉着腰摸着面具叹气说。
“中段中段！”对方一个跳跃摆振，萧宇晨连着退了几个大步，没站稳，一下坐倒在舞台上。邓天兴作出残心的姿势。
“哇哇呀！”
邓天兴突然说：“你说他叔父愧疚，或许多少有一点。”
“哈？啊，那肯定有的。她家里没有其他人了？”
邓天兴收刀，退回原来的位置，萧宇晨仍然坐着。
“李娟的妈妈给安排了一个环卫工的工作，但是她的身体不好，也快到退休的年纪。”
“唔——”萧宇晨皱着眉头看着手里的竹刀。
“你还要继续问她过去的家人？可不像萧老板的作风，而且，我猜，李娟她本人都不在乎那些了，哪怕是她母亲。”
“过去的家人？”他抬头问。
邓天兴把面网揭开：“你现在是她新的家人，不觉得吗？”
萧宇晨有些匪夷所思地看着对面的瘦脸。
“还有言执、原木，甚至以后还可能会加入那个韩大叔，你们可能是新的一家人。”萧宇晨再次低下头思忖，他想：的确如此，自己似乎也是直到现在才意识到，冥冥中，这几个人已经组成了一个新的家庭。彼此在乎，互相融入——哪怕还没有突显多少的感情联系。除了他们几个，面包店之外的人，于他们而言又有多少意义呢？今天，雨目和原木成了面包店的主人翁，他们现在一定是当成自己的店一般，在全心全意地照顾它，完整地承接自己教给他们的观念，想把它做好。面包店，正是他们唯一紧系于心的新的羁绊。哦，还有......
“还有......那个是叫苏菲雅的吧？她不也有可能成为你的家人？嘿嘿。”
萧宇晨笑笑，站起来拍拍屁股说：
“嗯，人家可有男朋友呢，就是那个言执。我可不想做这第三者。”
“我倒觉着你已经成第三者了。”
“你丫的小邓子，什么时候开始学着我调皮了？”
“嘿嘿，那你给我说实话，你对她有意思没？我记得你好像还没谈过恋爱吧？碰到这种大美女，莫非不饥渴？”
“呔！”萧宇晨一个箭步冲面，刚抬手要劈斩下来，对方的竹刀已经顶到他的护裆上了，两个人动作定格，对方有点儿邪恶地笑着。
“确定还要往前？”
萧宇晨放下姿势，毫无办法地丧气说：
“嚎——哟——，邓大教官，您别闹了好嘛？”
“那你还不如实招来，我也是结了婚的人了，虽说谈恋爱的经验不多，但给你这小处男支招还是可以的。”
“邓哥——这不是你风格啊，你要淡定啊！”
“不淡定的人是你，快说。”他用竹刀拍拍萧宇晨的肋骨。
“嗯——”萧宇晨转过身在舞台上绕着小圈儿，“说来我也觉得奇怪，明明苏菲雅确实超漂亮的，那种公主般的少女，我也喜欢那种类型的，但就是，嘶——不爱啊。哪儿不对我也不知道，就是......没有一点儿非分之想啊。要不然，凭咱俩的相处时间，我不早把她给拿下了，还管言执那呆子。”
“说明你下面出问题了。”
萧宇晨一脸鄙夷地看着邓天兴：
“你才出问题了呢！这就是你支的招？”
“评价而已。”
“我看你结婚两年.......哦不，都四年了还没孩子，你才有问题！”
“我有没有问题我老婆最清楚，咱们现在还在避孕，后代的大事就不用你操心了。”
萧宇晨满脸奸笑地说：“嗯、嗯，需要我操心的时候，我会很乐意帮忙的！”
邓天兴大喊：“喝！摆振！”
“嗨哟，我滴嘛！还好挡住了。”
“问题问完了，能正经打一场么？”
“问是完了，但我还没有汇报情况呢。”
“什么情况？”
“今天我见到那个韩大叔了。”
“哦？”
两个人冷场了三秒钟，萧宇晨缓过神，忽闪地眨两下眼，有些不敢相信似地问：“你就一个‘哦？’”
“那要怎样？”
“你起码得表扬我两句再特——别好奇地问我打听到什么了吧？”
“我可没那么夸张，赶紧招了。”
“好吧。”萧宇晨坐到舞台边缘，“我得先说，如果没有你们提供得信息，我绝对不可能把那家伙跟职业杀手联想到一起。”说完他看着邓天兴，邓天兴面无表情，走过来把护面摘下，坐到萧宇晨旁边。
“接着说。”
萧宇晨碎碎念似地说：“竟然没有一丝一毫的惊讶表情。”
“我可从来不是那种表情丰富的人。”
“好啦好啦！你牛！真无聊。”
“接着说。”
“嗯——”接着，萧宇晨把下午两人意外相遇的情况跟邓天兴阐述了一遍，并强调说：“我断定，他已经完全抛弃了自己之前的职业。”
“这是你的结论？”
“嗯。”
“一起造船屋的想法不错。我去跟上面汇报一下，叫公园的人不要阻拦你们。”
“完了？”
“啊？嗯，完了。”
“你就不能给点儿指示啊邓大领导？”
“我可从来不觉得你会是个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的人。”
“还真打算把事儿整个儿的交给我了？”
“啊，得。你就把他当朋友看待，趁着机会打听他的过去，实在打听不出来......我们也没辙。”
“嗨，觉得跟没说一样。”
“你不希望他能够成为你的朋友？”
萧宇晨定定地看了邓天兴三秒：“完全无法回答的问题，也完全无法预见问题未来的可能性有哪些。”
“你直接说句‘我不知道’不就完了吗？”
“那样显得肤浅、没诚意。”
“好、好、好，能来场比试了？”
“行，输了的负责买水。哦——对了！”两人起身，萧宇晨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场地的钱你可以找领导报销啊！这钱你得出！”
“我临时调配过来的，既不是城管，也不算公安，也就相当于一个临时工了，哪儿有报销！租装备的钱还是我自己掏的腰包呢。再说了，今儿这事儿怎么看都是私人娱乐消费吧？”
“这算个什么事儿啊？回头我直接打电话给熊队。”
“那我可不管，你不怕泼冷水我可不去遭这罪，站好位置，中段摆稳了啊！”
“好啦好啦，老实跟你打一场体育活动。”
接下来两人火力全开，上演了一场颇有水准的较量。竹刀的碰撞声回荡在空阔的体育馆里，铺着整块地毯的水泥材质的舞台，脚步声窸窣不已，听起来像是有一二十人在台上跳舞。不一会儿，两人便摘下护面和胴，蹲在舞台边沿喘气儿。他们现在才发觉，体育馆外围已经围了不少人在看着他们俩。
“哎呀我滴妈，什么时候有这么多人观战了？”
“呼——”
“哎，萧大老板！”门口有人推门进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