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夜晚，常儿着一身米白色薄纱长风衣，依稀看到内里是紫红色抹胸裙，她穿着高跟鞋，长发散落，鹅蛋脸上淡妆点缀，完全抹去了半百女人的老态，尽显熟女风范。她走进灿堂酒吧，按例常扫视了一圈酒吧景象，并没有呈现多余表情。但当她看到DJ台前的新面孔时，不禁皱起了眉头。她走到吧台前问酒保：
“小峰。”
“哟！常总，您今天可媚可媚了！”
“少来，那打碟的人是什么人？”
“啊，那个......好像是十老大那边来的，说是过来帮忙捧捧场，详细的您还得问钟老板。”
常儿脸色瞬间铁青：“行了，你忙吧。”然后直接走进了办公室。
DJ台前的新面孔自然注意到了这一板着脸的女人，他摘下耳机，冷冷地问旁边站着的阿特：
“那女人是谁？”
“啊，哪个？”
“刚进来那个，办公室里。”
“啊、哦，你说的应该是常总吧，钟老板的女人，那女人可不好惹，对咱们哥几个一直没个好脸色的。”
他轻蔑地冷哼一声：“嚎，倒还是个有点风姿的娘儿们。”
“鹏三哥，您莫非......？”
这个叫鹏三的人没有说话，常儿关门的时候，正对上他的眼神，给了他一个厉色之后，门重重地关上了。当然，嘈杂的酒吧将声音彻底埋没。鹏三斜着脑袋咧开半边嘴露出牙齿，像是找到极有意思的东西一样轻轻晃了一下头，扭了扭脖子，然后继续打碟。
“那个鹏三是你叫来的？”常儿带着点威逼的语气质问电话另一头的人。
“怎么，常总，老钟没跟您说？”
“什么时候又插了个人进来，这次连我都不用通知了是吧？”她的声音严厉起来。
“嘿，常总，这事儿老钟没先跟你商量，这是他的不对。可您也不能直接赖我。”
“什么叫赖着你了？你们这帮人吃咱的喝咱的，莫名其妙插进来个杂人，还想跟自己撇清关系？”
“您先别急，那人也不是我招来的。”
“那又是怎么回事？那人一股子邪气，看着就难受，哪儿来的你给我弄回哪儿去！”
“那人叫鹏三儿，是八爷的人。”常儿听到这个名字，后脖颈不禁冒了一线冷汗。“八爷详细什么目的我不清楚，但是这个人，我都要对他客气三分。他过来，给的名头是捧场，但如果做些什么事儿，你跟老钟还需得掂量一下怎么处理，我这边儿还管不到那么多。你回头再跟老钟商量下，怎么招待他。”说完，那边挂断了电话。
常儿脸色拉了下来，气势也不如方才高调，她打电话给二楼人事部问：
“朱正在不在？”
“常总，他今天休假，有事儿您先说。”
“哦，赵兰是吧？”
“嗯。”
“这两天有没有新入职的人？”
“哦，有的，一个吧生，两个服务员，您要资料吗？我可以拿过来。”
“没有新进来打碟的？”
“没有啊。哦，您是问现在那个打碟的人吗？”
“嗯。”
“那个，详细情况我不清楚，钟老板只跟我说那人是他朋友，过来拉人气的，没给正式职位......”
“好，我知道了，你忙吧。”
“嗯。”
常儿挂断电话，她知道这次钟乌没跟她商量，一是出于八爷那边的压力，二他知道自己定不会准许，甚至会出矛盾。可像这样说都不说一声，岂不是两边都更容易出矛盾？若因为这帮人而让自己与乌子之间产生心隙，无论怎样都是不划算的。所以，这次她决定低调，不多过问，但也绝不容许这帮人损害酒吧的利益。这么想着，心里又多了一个疙瘩，她不知道，这个疙瘩什么时候会变成毒瘤。到时候，恐怕灿堂不能同时存在她和这帮人，最为难的，只会是乌子和老十。这时候，有人敲门。
“进来。”
门开了，常儿一怔，正是那个鹏三。
“常——总！”他脸上挂着狞笑，常儿脸色则明亮不起来。
“你是谁？”
鹏三推门进来，他嘴里还嚼着东西，原本的方脸因为咀嚼而变得更加宽大，黑色耳机还套在头上。看上去他年纪不大，蜡黄色随性散发有些长，几乎要没过耳际，也更加显得他的头很大。大红色长T恤，深黑色的牛仔裤，块头不小，整个人有一股渺视一切的嚣张流氓的气质。
“呵，听十老大说，灿堂是这一带最火的场子，我鹏三特来见识见识，找找乐子，也认识一下上头的大人物。”鹏三边说着边径直走到了办公桌前，正两只手撑在上面仔细地俯看常儿。他没有直接提八爷的名字，常儿知道，他并不想直接给个下马威，只是想打个招呼。可这招呼打得实在让人觉得不舒坦，这或许也是他本人性格所致。来的人礼数全无，但她也不能给人脸色看，她撇着脸有些沉闷地说：
“没事你出去吧，钟老板不在。”
“呵，我当然知道钟老板不在，可您是二号人物，给您打个照面也是应该的吧。”说着他直接一屁股坐在了桌上，常儿看到他鼻子缩了缩，怕是闻到了自己身上香水的味道。
“我在上班，是做财务，不是公关接待。你出去吧，我忙着呢。”常儿勉强抬起眼皮看着他。
“哈，那行。”听到这里，她觉得这个鹏三还算识相。他下了桌子：
“要是有人敢在酒吧闹事，您直接报咱鹏三的名字，事情就会好办得多。”
常儿在心里轻轻叹口气，黑帮霸场子的老掉牙的一套，实在不屑却也不能表达出来，她又把脸给撇到一边，指指门：
“门在那里，不送。”
鹏三又冷哼一声，口型夸张地嚼着嘴里的东西，低着头大摇大摆地出去了。常儿起身，关了门。
面包店这几天热闹得很，雨目和原木两人整天都待在店里干活学做东西。正如萧宇晨之前所说，除了三顿饭自己亲自下厨，他没有给他们开任何报酬，两人却也干劲十足，晚上下班时还不忘向萧宇晨要顿夜宵，也给韩大叔准备一份。苏菲雅也几乎天天都来上班，不上班也坐在那儿抱着石头玩手机。时不时还有言执过来弹一曲儿，一段日子下来，面包店人气是越来越高了。
“哦，我忘记带钱了！萧大老板......”陈列柜前一个女生慌慌张张地说。
“赶紧拿着面包先走，你这不都迟到了嘛，万一老师开场就点名咋办，赊账赊账！”
“啊、啊，这......”
“去去去，你记得回头再过来就行。”
“好、好，那我先去了啊！”
“嗯、嗯。”
苏菲雅面对这情况也是见怪不怪了，就是雨目愣在那儿。
“嗨嗨，你萧大老板用伎俩不知道笼络了多少人心了，你也不要觉得太奇怪。”苏菲雅说。
“就是，就这三块四块钱，你还让人家饿着肚子上课了？况且赊了账没补上的还真没几个。倒是我一关门，那些没吃早餐没吃夜宵的，急得第二天来怨声载道的多了去。不过，也没她说的那么多没带钱的。”
“哦、哦。”
“话说你们一来，咱店里人气又上了一个档次了，赶紧把东西都学会了，咱就不用这么忙了。苏大校花你加把劲儿带徒弟啊。”
“加钱！”
“您缺钱？这哪门子道理？”
“雨目，慢慢学不用急，客人多了反而把咱们给累着了，你慢慢学没事儿。”
“哦、哦，嘿嘿。”
“你这员工怎么这样教新来的了！”
“谁叫你工资都不给人家开！”
“她那条件......我也想开啊，原木更加不可能了，让他们住过来也不愿意。”
“你干嘛要纠结那些啊，平时直接给现金不就.....”
“菲雅。”门口有个女人喊了一声，苏菲雅看过去，顿时有些惊诧。
“琴姨，你怎么来了？”苏菲雅走过去迎着她进来，她好好打量着穿女仆装的苏菲雅，看得她有些尴尬。
来的人一身标准的上班打扮，显然还在上班时间：“都没怎么去你爸那儿了，拉朵也一直托我照顾着，瑜伽课也没怎么去上，一打听你跑这儿来了。”
“我这......就.......”
“这位大姐，您先进来坐吧，请问您是苏菲雅的......？”萧宇晨问。
“她是我爸的.......女朋友，叫琴英，也是我爸的秘......公司的高层领导。”
萧宇晨愣了一下，听出了端倪，便也没详细问了。他拿出主人的礼貌说：
“哦，先坐吧，喝点儿什么？我是这儿的老板，请你了。”
“哦，不了，我就来看看苏菲雅这段日子在干什么。”说着她又仔细端详了萧宇晨，“算是一表人才。”
“呃......”
她又把店里其他人看了个遍，扫视了一圈店里的陈设，说：
“我还有事儿，得先走了，你们忙吧。”
“哎，琴姨，那我这事儿您怎么......？”
“还能怎么，还让我瞒着不是？我会照实说的，也没见你受欺负的样子，你爸应该不会有什么意见。”
“嗯——还劳您.......”
“知道了。”
萧宇晨再次问：“不喝点儿什么？”
“不了，谢谢。”
“那我不留您了，慢走。”
“嗯。”
“琴姨，慢点儿啊。”
“好嘞，你自己别累着。”说完她出了门，开车离开了。
“她是你爸的......？”
“我爸的什么了？”苏菲雅没好气地说。
“我觉着吧——按正常地来讲，你跟她的关系应该不太和谐......”萧宇晨尽量挑委婉的词说。
苏菲雅看了一眼雨目和原木，他俩人正盯着自己，她小声说：
“我爸跟我妈是和平分手的，以前关系也一直淡淡的，现在我也经常跟我妈见面的，所以，我也觉得不会有什么不好的地方。”说着她坐回收银台。
“好了，你自家事儿我就不多问了。哦，对了，你琴姨认识言执吗？”
“嗯......还好他不在，要不然下次我爸定会要过来对我发难的。”
“嗯——如果你家里不允许的话，你要离开这里，我也不反对的。”
苏菲雅看了一眼萧宇晨，他脸上没有任何一丝戏谑的神情，是很正经的那种。她知道，萧宇晨在这种事情上不开玩笑，就像对雨目和原木那样。不过经这么一说，她心里不禁有些落寞。她自己隐隐约约感觉到，留在面包店的理由绝不仅仅是为了维系与言执的感情，还有另外牵动她心扉的人。她当然不愿表露出这些来，便找些玩笑话圆回这个场。
“想让我提前离职扣我工钱？少打你那点儿小便宜算盘了，再说，我走了，雨目和原木不天天受你欺负！谁罩着他们了！原木还是个小孩儿呢，就给你押在这儿做苦力了。”
“嘶——嘿，你这黑我的理由也太牵强了吧，我这老板人咋样，原木你说！”
“嘿嘿，宇晨哥哥当然好了！”
“啊——你看你看，我哪儿欺负人家了。话说你还是赶紧走吧，省得天天在这儿跟我吵嘴斗气的，还嫌店里生意好。”
“你觉得我会遂你的愿了？我就是要天天吵你折磨你，看你难受我就开心。”
“八——婆！”
“谁八婆了！”
“需要我讲明么？”
“你！”苏菲雅过去就是一脚，萧宇晨直接跳进了里屋。
“懒得跟你计较！我忙我的，原木进来，今天开始教你木雕工艺。”
“哈哈，哎。”
“哈哈......”雨目也笑了起来。
“雨目你笑什么，你站哪边儿的？”
“哈哈、哈哈。”
“你！收盘子去！”
“哦，嘿嘿。”雨目便笑呵呵地去收拾桌子扫地了。
又过了几天，到了雨目和原木休息的日子，两人便没有来上班。下午午休过后，萧宇晨刚把门拉开，便看见苏菲雅牵着拉朵走过来。
“啊——好久没看见你这只小狗了呢。”
“红豆葡萄奶茶，抹茶酥油包。”
“遵命，校花大人。”苏菲雅进了门，这时候一辆警车停在了门口，萧宇晨看着车上走下来的人，一个穿警服，一个着便装。他看到着便装的那个人大呼：
“哟！这不是小邓子嘛！你怎么来这儿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