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长廊里,陆涛脚步急促的奔走在外科医疗室和收费窗口之间。身为肇事者的一鸣蜷缩在了长椅的边缘,默不作声的注视着来来往往的病患和医务人员。
廊道里人声嘈杂,面前掠过的每张面孔都沉浸在了各自的喜忧当中,一鸣虽然看着听着,却感受不到什么!好像失去动力的的客轮静静地飘荡在一望无际的海面。
此时此刻,一鸣的脑海里除了失去光环的叶倩外一无所有。
青春活力,阳光下向自己微笑的叶倩;小鸟依人,芒草间穿梭无忧无虑的叶倩。在一鸣眼中,叶倩就是这个样子,只能是这个样子。可是随着文耀乍现在自己的世界里,一鸣痛心的感觉到,世界变了!什么都变了!一切关于美的梦幻,都在天真的分崩离析间化为乌有,成了零散在空中反射着五光十色的水蒸气!叶倩变了!白雪公主悄无声息的回到了童话世界;叶倩变了!蒙娜丽莎的微笑被达芬奇永久的定格在画纸上,高高悬挂在了卢浮宫的墙壁。叶倩变了!她正在从一鸣的世界里渐渐隐去,成了萦绕在天际的一抹浮云。
“走吧!”付完各项费用的陆涛在一鸣面前站定,声音沙哑,语气很轻。
“啊!”一鸣萎靡的答道。
陆涛心力交瘁,一鸣垂头丧气。默默不语的俩父子就这样从医院赶到学校,等待校方的处理。
“你要记住,一鸣,无论你是去是留,我永远会是你最坚强的后盾。”不知为何,来到德育处的门前,对一鸣一向十分严厉的陆涛,忽然丢下了这句话。
德育处办公室里挤着很多人,校长,年级主任,德育处主任,一鸣的班主任,文耀的班主任,还有铁青着脸的文耀的奶奶——年近古稀的老女人。
一鸣没想过自己的事会惊动这么多人,虽然隐隐吃了一惊,可是这种感觉却像被秋风瞬间带走的落叶顷刻被抛到脑后,无论自己是去是留,一鸣都无所谓了!一鸣只是觉得累,由内而外的累!骨头撑不起肉体的累!
(办公室里这一行成年人大致分为三伙角色,校长——决定一鸣去留的人——法院院长;
年级主任,一鸣的班主任,陆涛——一鸣的辩护人;
德育处主任,文耀的班主任,文耀的奶奶——文耀的律师团)
双方就一鸣是去是留各执一词,展开激烈的争论,先是文耀奶奶的先声夺人——哭诉一鸣令人发指的暴行,她的宝贝孙子受到了怎样的伤害。紧随其后的是年级主任的辩护,一鸣孩子怎样老实,思想品德如何优异,同时作为家长的陆涛还不忘补充几句似有似无的故事,进一步完美一鸣的品行。意在强调老实人只有被逼的走投无路才会动手打人,德育处主任则用一鸣早恋的事实,非常有力的回击了辩护人——他并不是没有污点的好学生,也就是说一鸣并不是一个安分守己的人……
被夹在唇枪舌剑中的一鸣,听着这些成年人的激辩,感觉空气很暧昧。无论是他们口口声声的自己或是文耀,都或多或少的被夸大或贬低了。以一鸣方的观点,一鸣完美无缺,品行完全符合先贤圣人的标准;以文耀方的观点,一鸣是一个没有人性,青面獠牙的野兽!而文耀则乖巧懂事,像天使一样善良。
一鸣不再是一鸣了,文耀也不再是文耀了!本来被当做话题的两个有血有肉的人,反而成了两种形而上的概念,在争论进入白热化的时候,双方的论证很快演化成了谎言和谎言的博弈,比较的起了内容的精彩和感人程度。呆呆矗立在一边的一鸣似乎察觉到了这个貌似公允的“法庭”的虚伪!决定一个学生的去留从来都是学校独断专行的,只要学生累计两次处分,毋庸置疑,毋庸多言,这个学生是一定会被开除的!可是对待自己的问题时,校方竟然仁厚的放到德育处进行讨论,很显然其用意是在安抚对方家属情绪和挽留身为特权阶级——学习成绩优异的自己!
一鸣不合时宜的笑了!在文耀奶奶的情绪刚刚稳定的时候笑了!一鸣笑的是在场所有的成年人,可被羞辱的痕迹只显露在了文耀奶奶的脸上。一鸣被文耀奶奶恶狠狠的打了一记耳光,声音虽然很响,可是老迈的掌掴并没有什么破坏力,连笑容都没能从一鸣的脸上抹去。
“你们不要争论了!我退学!”一鸣疲惫的说道。
“什么?你再给我说一遍!”暴怒的陆涛恐吓道,青筋暴起。
“我要退学!”一鸣依旧坚持。
德育处的老师们瞬间沉默了,没有人能够理解一鸣的所思所想。包括文耀的奶奶,刚刚明明立场还很坚定地她,当下也有几分动摇!
“为什么?”站在儿子面前的陆涛,居然双眼噙满了泪水。
为什么?这个问题一鸣并没有仔细想过,可是既然被问到自己,自己还是应该说明什么,“我打了人,就应该接受惩罚!”
实际上这是句言不由衷的话,自打向文耀的第一拳起,到现在分分秒秒不断成为过去的每一时刻,一鸣从来没有一丝丝的歉疚和难过。他只是觉得大人世界需要的答案就是这个——言不由衷,违背内心,自我欺骗。
尽管一鸣语出惊人自己想要退学,甚至非退学不可,可鉴于这种想法出自于一个未成年人之口,符合所有这个年龄段的幼稚,荒唐,不理智。所以校长,老师们本着为学生负责到底的教育原则,毫不犹豫的为一鸣递交的‘假释申请’予以驳回。
一鸣没能成功申请退学,校方为了表示体谅,为他放了几天假,准许他在家好好反思几天,调整状态。陆涛对学校的宽宏大量感激不尽,从德育处出来时候,脸上始终挂着笑意,礼节性的鞠躬更是连续到了德育处的门口。
反思,字典上给出的解释是回头、反过来思考的意思。反过来思考,由结果向前推,时间逆转,文耀倒在病床上,文耀满脸是血,文耀被自己打倒,文耀咄咄逼人的出现在自己面前。咔~!时间在这一刻戛然而止,如果预料到躺在病床上的文耀,自己还会动手打他吗?一鸣忍不住向痰盂里啐了一口,当然会!而且不仅如此,如果料到有人会来阻拦,自己甚至会把每一拳都发挥极致,反思什么的都见鬼去吧!这东西不属于自己,相反的,躺在病床上的文耀应该好好学一学。
虽然一鸣没有反思,可是为了避免父母的叨扰,自己丝毫不避讳营造一个符合反思情境的氛围,卧室里窗帘被合上,门被锁好,满床的被子,褥子,枕头被放置的乱七八糟。至于一鸣本人则全然一副不修边幅的样子——头发乱蓬蓬的,脸也不洗,牙也不刷,身体脏兮兮的,简直像一只被豢养在圈里的猪。或许,刻骨铭心的反思——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
静静地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上这盏隐藏在朦胧黑暗里的吊灯,一鸣呼吸均匀,感觉迟钝,渐渐地顺着睡眠的斜坡,一鸣很快进入了梦境。
还是眼前这盏吊灯,它被点亮了!那光线很柔很暖很亮,房间里所有的角落都被照耀,灯光下面是一张很大的床,一张铺着雪白床单的床,一鸣依旧是仰面躺着,不知什么时候起,一阵女孩子啜泣的声音在耳边回响!一鸣站起身,细细辨别起哭声的位置,大概是房门的外面。凭着直觉的肯定,一鸣推开了房门,面前是一个湿淋淋的女孩儿!湿哒哒的头发黏在了被湿透的衣服上。门外在下雨,她在一阵阵的抽泣。面红耳热的一鸣把她请进了屋子里,递给她衣服后,自己去温了一大杯牛奶。微波炉‘丁零!’一声响的瞬间,女孩子忽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衣着性感,表情暧昧!一鸣的心在狂跳,身体产生了十分剧烈的反应。
“你让我进来!大概是为了这个吧!”女孩儿对一鸣轻轻耳语,缓缓向身后退去,一只手在雪白的锁骨处轻轻一抹,另一只手提了提裙摆裸出膝盖以上,纤细洁白的腿部,目光撩人,语气试探,“我大概可以看透你的心思,你想要的就是这个吧!”
没有任何克制,一鸣像把某种长久的羁绊突然挣脱。他毫不犹豫的把女孩儿横起身抱住,放倒在床——亲吻,欲望在体内熊熊的燃烧,身体愈发的燥热。一鸣站起身急切的脱下了衣服,渴望肌肤亲昵的碰触。女孩儿则像羊羔一样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嘴上洋溢着一丝丝诡异的笑。
“你想要的,果真还是这个!”女孩儿笑着说道
一鸣慌慌张张的承认,“对!我要的就是这个!只有这个!”
一鸣说着不顾一切的扑向了女孩儿,忽然一股清新的草香钻进了鼻子里,飘进了心坎里,回荡在脑子里。叶倩!灵光在头脑里闪过,一鸣仰起身,倏然发觉女孩儿成了叶倩,叶倩侧着头流泪,端庄的小脸被埋进了头发里,“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一鸣,我那么喜欢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一鸣有些慌乱,可更多的却是身不由己,欲望把身体的反应推向了顶点,虽然理智在竭尽全力的反抗,可是丝毫不起作用。就在纵享身体带来欢愉的最后一刻,一鸣忽然留意到了镜子里的自己,青肿着眼眶,脖子上绕着绷带。文耀!……
想不到人生中第一次梦遗居然是在对叶倩的强暴中登峰造极,一鸣很自责,梦里叶倩的哭泣依旧在耳边响起,“一鸣,我那么喜欢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一鸣愧疚的哭了,挨着墙面顿首垂足的哭。对不起!叶倩!真的对不起!我和文耀一样,和天底下所有的男人一样,都是欲望的机器!都是欲望的动物!脑子里除了咸湿的想法!就是对咸湿想法的妒嫉!
哭泣之后是漫长的空白,一鸣抱头在床,觉得自己太自私,叶倩的一切都应该得到原谅!虽然对叶倩有过许许多多的憧憬,可自己喜欢的还不是她对自己耳濡目染的真实。一鸣长输了一口气,耀眼的阳光下,叶倩再一次向自己露出灿烂的笑脸,高高的芒草间,叶倩再一次出现,衣袂飘飘,没有烦恼。
虽然不晓得密室里的一鸣在具体干什么?可陆涛和石玲的想法还是难得的达成了一致——一定是在反思!因为已经连续两天,一鸣已经连续两天不吃不喝了!两天啊!这是多么深刻的反思,多么坚强的意志。时间在向这户工薪家庭言明,一鸣虽然打了架,可他还是过去那个懂事乖巧的一鸣。两口子很满足,孩子并没有学坏!
卧室里被紧闭的大门在第三天向父母敞开,一鸣真的没有学坏,只是饿坏了!早晨剩下的凉馒头,冰箱里的牛奶,一鸣无惧坏肚子的风险,手到拈来,纷纷下肚。一边狼吞虎咽的同时,一鸣还不忘向厨房里做饭的石玲说,“我想通了,明天我就回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