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日历已经很明确的圈好了开学的日期,可对一鸣一家来说新学期总是来的很突兀,像一场猝不及防的遭遇战。忙中出乱姑且不说,不和谐的音符也总是无法避免。
大概是因为车钥匙的缘故,陆涛和石玲(一鸣的父母)一大早又开始嚷嚷起来了!和每次吵架的顺序一样,陆涛和石玲先是就事论事,激烈争论钥匙是谁弄丢的!接着理亏的一方会气急败坏的翻历史旧账,结婚以来到底谁丢的东西多!两个人谁亏待了谁,谁说的多做得少!谁变了心!正如道家所宣扬的那样,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直到由车钥匙暴露了所有在历史上悬而未决的问题时,两个人便拿离婚收场。
“这日子没法过了!咱们散了吧!”石玲心灰意冷。
“散!说散就散!”陆涛不甘示弱。
躲在卧室里,向来对于家庭闹剧采取“三不原则”——不见、不闻、不问原则的一鸣听得两口子的争吵已走近尾声,便晓得自己出场的时间到了!于是从床上一跃而起,低声学着父亲的说话,“陆一鸣,你特么还念不念书了!”
“陆一鸣,你特么还年不念书了!”一鸣学的一字不差!
“我知道,我知道。”一鸣应和着,装作睡眼惺忪的状态走出房间。
望着高出自己一头的一鸣,石玲的愠色消减了许多,虽然没能从气恼中完全挣扎出来,但是母子依依惜别的温情还是有所流露,“饭还没好呢?又要走了,唉!到学校好好学,别有什么顾虑。”妈妈一边说着一边整理一鸣的衣领,“没事少听音乐,这东西......”
“哎呀!我都知道了!”一鸣腻烦的回应道,不经意间摆脱了妈妈的手,一鸣迟钝了一下,“呃!就这样,走了!”
石玲尾随着父子俩走到玄关门口,似乎还有什么话要嘱托,然而嘱托的话拥挤在嘴边却成了含糊不清的支吾,望着父子俩消失在楼道里的身影,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在心底油然而生,此刻空荡的房间似乎更冷清了,石玲回到客厅打开了电视,电视的音量被调得很高。
“再见面就得1个多月以后,你在学校好好学,缺什么少什么就给用班主任手机打我电话。”市一初的校门口,一鸣爸终于打破了一路走来30多分钟车程的沉默。
“我知道!”
“嗯,那我就去上班了,有事就打电话,别不好意思。”
“我知道啊!”
和往年开学返校时的期待和兴奋不同,今天的一鸣忽然觉得有些厌倦和反感,感觉自己就像长年累月得绕一个很大的圈,被重复的日子被无可奈何,日复一日地重复了下去,而唯一的区别是自己在重复中长大了,在重复的生活中起了青春痘还变了声儿。
目送了父亲的离去,刚刚还没怎么留意周遭的一鸣,忽然发觉自己已经被淹没在了人潮当中,一鸣有些困惑,不解这么多同学为什么会出现的如此突如其来,就在自己和父亲挥手告别那一刻,整个世界明明还很安静,身边也似乎没有人影流动,可是......正思忖间,像是被无形的重压毫无预兆的攫住,一鸣先是一阵猝不及防的头晕目眩,接着恶心呕吐的感觉近乎发作。
紧抱着行囊他拼命使自己从人潮中挣扎出去,然而这人潮又好像迷宫,自己越是努力却越是碰壁,终于发作了,喉咙受到的压力已经不可遏制。
万幸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自己摆脱了迷宫,冲出了人海。在一片略显开阔的地带,像积沉很多年的火山突然爆发一样,伴随着喉咙发出的隆隆巨响,炽热的乳白色呕吐物像亢奋的岩浆一样从他口中喷涌而出。
正是在呕吐后的惭愧和不安中,一鸣才发觉自己站在了光荣榜面前。(光荣榜即指那些成功考进市内最好高中的学生照片所张贴的大榜。)
他有些愕然,禁不住抿了抿嘴唇,细细端详起这些照片来,这些面孔是何其的相似啊!虽然每张脸都绽放了笑颜,可看起来却像素纸一样苍白,仿佛被操纵的提线木偶一样没有生命力,一鸣很欣慰,因为自己的厌倦似乎能在这些疲惫不堪的面孔上感同身受。
“你不也是这榜单上的一员吗?”仿佛天外之音传到自己的耳畔,一鸣被吓的汗毛倒竖,禁不住连连退步,映入眼帘的这座曾被阳光和欢笑充斥的教学楼,现在看来竟是如此的阴森诡谲,环顾四周寻找声源,目力所及要么是面无表情的人蔓,要么是远处罩有铁黎,料峭着寒光的围墙。
“是谁的声音?”一鸣心底的惶惑变成了掷地有声的疑问。
“喂!我说,你没事吧?”
像鸟儿啁啾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一鸣骤然回过头,很刺眼的感觉,那女孩儿帽子上的光片反射着耀眼的阳光。
“我说,你没事吧?你的脸怎么一点血色都没有啊?不舒服吗?”女孩儿一边关切的说着一边伸过手按向了一鸣的额头。
仿佛在梦境尽头伸过来的一只手,当那纤细温热的手指触及一鸣的额头时,这梦境像泡沫一样霎那间破灭了,眼前的世界渐渐变得鲜活充满色彩起来。“叶倩!”一鸣终于辨清了帽檐下那张小巧端庄的面孔。
“哦哦,我没事,我没事,请不要担心。”一鸣吞吞吐吐得道,“估计是晕车的缘故。其实……”一鸣欲言又止,觉得没什么必要阐释原因,“难得见你这么早来学校啊?”
“新学期新气象!我也想学好嘛!”叶倩一边说着,一边把自己的矿泉水递给了一鸣。
“就是,就是。”一鸣感激的接过水仔细的清润了喉咙,“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些。”看着这摊耻辱的呕吐物,一鸣感到很难为情,所幸刚好有值日的学生赶到,看了眼面色煞白的一鸣并没有抱怨什么,倒是一鸣不断鞠躬致歉。
因为去学校宿舍的路刚好经过教学楼,所以一鸣和叶倩俩人一边聊一边并肩走。时下正值北方的初秋,教学楼前一排排的花池里依然拥簇着满池的姹紫嫣红,花朵开得是那样的繁茂灿烂!尽管有围栏的约束,可还是有许多花枝斜出了花池外,而相较里面的安逸外面毕竟凶险,多数不隐蔽的花枝都是悲剧性的枝折花落。就有这样一株七零八落的白丁香暴露在了叶倩的面前,叶倩爱惜地拾了起来。
“这是什么花?”一鸣问道。
“白丁香,一只命运多舛的丁香。”
一鸣凑近嗅了嗅,那是一股惹人生怜的淡淡的香气,“我说,你打算怎么处置它?”一鸣学着叶倩的口头禅微笑道。
叶倩莞尔,“可怜的丁香,你本不属于这里。”叶倩不像是在回答一鸣,倒像是在对花低语。“回去吧!你只能一辈子被关在围栏里。”说罢,那丁香便被高高扬起,抛回了花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