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来,转眼已过三载,刺藤村的衣上云也长至三岁。
“衣上云,别看了,你妈喊你回家吃饭呢!”
“这个小娃娃,又钻进祠堂的书屋里不出来了。那些书连村长和族老都看不懂,你一个三岁的光屁股娃娃能看懂么?真淘气!”
刺藤村中间,一座用青条石垒砌的衣氏祠堂内,负责日常打扫的一名妇人大声对着一扇紧闭的木门高声叫喊。
“六婶,我听见了!你叫那么大声,不怕把我们的先祖吓醒么?”
“吱嘎”一声,木门打开,却被上面锁着的铁链卡住,露出一个半尺宽的缝隙,一个满头浓密黑发的小男孩从里面轻松钻了出来,对妇人不满的抱怨道。
“衣上云!你这个该死的小屁孩,竟敢亵渎先祖,我今天非把你的屁股揍成八瓣不可!站住!不许跑!”
妇人一听衣上云如此言语,顿时怒气冲天,拎起手里的木把笤帚,吼叫着就要上前去捉他。衣上云则灵巧的左躲右闪,凭借祠堂内的各种摆设,轻松躲避妇人的追打,一溜烟儿跑回家中。只留下妇人在祠堂门口破口大骂,而周围路过的村民,也全都习以为常的一笑而过。
衣上云出生时,他的父母重金聘请一名符师给他做了修炼资质的检测,虽然被断定终生无法踏上符师的修炼之路,可是这个小家伙却格外的聪慧过人。
一岁时,其他同龄孩子只会哭闹吃睡,衣上云便能咿呀学语。
二岁时,其他同龄孩童刚学会说话走路,衣上云居然开始了学习识字念书。
等到衣上云三岁之后,刺藤村最有学问的能够写出自己名字和刺藤村名字的村长与族老,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教他了,只好将祠堂里刺藤村祖传下来的书屋为他打开,让他自己任意阅读。
于是,当其他三岁孩童在村中满地滚爬贪玩嬉闹之时,衣上云却像个小大人似的整天钻进祠堂书屋中,拼命的阅读各种书籍,甚至忘记了回家吃饭睡觉。所以,每到饭点,负责日常打扫祠堂的六婶便会大声叫他,却被小家伙厌烦不已,每次都要顶嘴,气的六婶暴怒不已破口大骂,久而久之竟也成了刺藤村的一景。
“阿云,你先吃吧,我去给你爸爸送干粮,这几天你在家要乖乖的听爷爷奶奶的话,妈妈很快就会回来。”
回到家中,衣上云的母亲水青柔早已将饭菜给儿子盛好,慈爱的抚摸了一下他头顶的黑发,叮嘱了一声后,背起一个大包裹就要出门。
“妈妈,爸爸还在伐木么?他已经在山里呆了三个月了,我好想爸爸!妈妈,我想跟你一起去见见爸爸,好不好?”
衣上云没有吃饭,而是走到水青柔身边,扬起稚嫩的小脸,漆黑的眼眸中满含泪水。
“哎,傻孩子……好吧!不过你一定要答应妈妈,乖乖的听话,不许乱跑,不许哭闹,好么?”
水青柔本来不想让衣上云跟去,这一去一回几天的山路很是难走,再带着三岁的儿子,更是难上加难。可是当她看着孩子眼里的泪水时,心顿时一软,改口答应下来。
“好耶!我终于可以见到爸爸啦!”
衣上云一听母亲答应,顿时一蹦三尺高,匆匆吃了午饭,跟着妈妈来到村头,汇合了其他几个同样背着巨大干粮包裹的妇人,一同前往山林深处。
昼夜急赶,三天后,一行人来到一处山石嶙峋的高山下。这里长满了粗壮高大的百年铁木,百十号健壮的男人正光着膀子,流着一身油汗,大声喊着整齐的号子伐木。
看到女人们出现,男人们顿时一阵子欢呼,其中一些人连忙停下手中的伙计,跑上前去手忙脚乱的接应自己的妻子。看着那些魂不守舍的男人,还有同样眉目含情的女人,作为这次伐木的队长,衣怀远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于是当即宣布,今天提前休息,明天再干。
“队长英明!”
“队长太了解我们男人的心声了!”
“切!队长也是男人,而且嫂子这次不是也来了么?队长其实比我们更想呢!”
在男人们的哄笑声,和女人们的羞臊中,每个女人都被自己的男人连拉带抱,拖进了一旁的木屋里。衣怀远当然也不例外,只不过他没像那些急不可耐的男人那样对待水青柔,只是傻呵呵的看着自己的妻子傻笑。
“瞧你那傻样!”
水青柔白瞪了衣怀远一眼,将衣上云交给这次没来女人的男人们看管,这才扭动纤细的腰肢,走进那个日思夜想的木屋中。
“队长!快去啊!嫂子等着你呢!”
“队长!这么关键的时刻,不会认怂了吧?你看那边都叫得快把屋子震破啦!”
衣怀远还想维持自己身为队长的威严,却被那些没有自家女人来的男人纷纷取笑。于是,他也顾不得许多,大踏步冲进了屋中。
“五叔!爸爸妈妈,还有那些叔叔婶婶怎么一见面都进屋里了?他们在干什么叫那么大声?”
三岁的衣怀远当然不知道久别胜新婚的激动与美妙,歪着小脑瓜不解的问向身边的男人们。
“嘿嘿!他们都在偷吃好东西,所以就高兴的叫起来了!”
被称作五叔的男人,用一种彼此心知肚明的眼神和其他人对视一下,然后不约而同嘿嘿笑了起来。
“噢!我说呢,妈妈婶婶她们真不乖,竟然藏着好东西不让我吃!不过爸爸和叔叔他们这么久都没吃饭,肯定饿坏了,这次就让他们吃吧,我不跟他们抢了!”
衣上云的小脸上顿作恍然大悟状,以为自己猜到了其中秘密,然后就将这些丢在脑后,对身边那些伐倒树干留下的巨大树桩起了兴趣,扭着小屁股,手刨脚蹬的爬了上去。
“五叔,这树桩中间怎么有花纹?看起来跟祠堂书屋里画的符纹很相似!”
彷佛发现了新鲜玩具一样,衣上云趴在树桩中间,大声的叫道。
“那是百年树龄以上的铁木才能在树芯长出的天然纹路,不是符纹。只有千年以上树龄的铁木才能长出符纹,不过那些铁木就不能称为树了,而是变成了拥有灵智的树妖。”
五叔头也不回的盯着那些叫声连绵起伏的木屋,用极快的语速回答了衣上云,然后便沉默不语,和其他男人一样,用心的听着那些叫声,不住的吞咽着喉咙,眼睛里全都充满了同样炙热的欲望,心里则更加思念自己远在村中的妻子。
“哇!千年的铁木能变成树妖啊!怪不得爸爸总是跟我说,只有成为符师才能够砍伐千年铁木,原来是这个样子。唔,那就是说,千年树妖都是由这些花纹长成符纹变得,怪不得书上说符纹是世间最神妙的存在,拥有强大无匹的威能,而符师也是世间最强大的存在,拥有各种神妙无比的符纹。嗯……那要是我也拥有了符纹,我就也能成为强大的符师了。虽然这些花纹不是符纹,不过千年树妖都是由百年铁木长成的嘛,只要我用心的去培养它们,一定能让它们变成千年树妖才会有的符纹,到那时,哈哈!我就是世间最强大的符师啦!”
三岁孩童的思维绝对不是成人能够理解的,而三岁孩童的理想,就像天上的云彩一样,倏忽即逝,没有人会当真。
作为铁木岭世代生长在这里的山民,他们当然在小时候也有过对这些天然纹路痴迷的经历,只不过随着年龄的增长,就慢慢淡忘,以至于想起来时会自嘲自己的年幼无知。
所以,包括衣怀远和水青柔在内,谁也都没有去阻止衣上云对那些天然纹路的痴迷。在没有任何时间和精力陪同孩子玩耍的山民看来,这也许就是铁木岭中孩子的孩童时代里,少有的能够让他们获得欢乐的趣事之一。
可是,三岁的衣上云似乎与其他同龄的孩子很不同,自从对那些百年铁木的树芯纹路产生浓厚兴趣后,竟然一发不可收拾,每天只要醒来,就会痴迷的趴在一个个巨大的树桩上,研究那些在成人看起来一模一样,没有任何价值的天然纹路。
而且,衣上云并不只是观看,还不停的用手指在树桩上模仿勾画那些天然纹路,似乎是想要画出一模一样的纹路来。到最后,小家伙甚至缠着衣怀远给他磨了一把小刀,他每天都要拿着小刀在坚硬如铁的铁木树桩上,艰难的刻画着一道道扭曲不成形的白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