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叆叇的浓云阴沉着脸,似乎随时随地都会劈头盖脸地破口大骂,唾沫星子也如横扫的千军一般。
空气此时也不因不由地得了抑郁症,要不然呼吸它的活物都有种说不出来的多愁善感呢?
瞧,话语未落,灰暗的苍穹就落下淅淅沥沥的雨点,也微微的刮起了风。
还在操场嬉闹、信步、腾跃的学生也俱时奔向各自的宿舍楼。刚刚开学,所以学校里的学生还不是很多。
经过女生宿舍楼下,可以清楚地听到她们娇嗔的幽幽声,竖耳聆听,很容易拨捡出她的声音。她的声音很特别吗?对,她的声音的确很特别,娇滴滴的像百灵鸟。
“璐楠,怎么了?从你回来寝室一直望着窗外喃喃自语,是不是楚明欺负你了?”
陈璐楠兀自发呆,忘乎所以地咕哝着,瞻望的眼眸一刻都没离开过落雨的窗户。
方才说话的是李雅菲,她是207寝室的宿舍长,见怔怔的璐楠对自己的话无动于衷,于是伸直有些僵硬的双腿,身体靠着叠好的棉被,似怒非怒地又说:“这个挨千刀的楚明,吃了雄心豹子胆了吗?竟敢欺负我们家璐楠!不知道我们璐楠的大姨妈还在探亲没回去吗?不要怕,有你菲菲姐在,明天我们就去把他塞进猪笼,为我的好妹妹出口气,看他以后还敢不敢欺负我们家璐楠!”
陈璐楠依旧兀自呆滞,还是那副怔怔的样子。似乎李雅菲的话还没传到她的耳朵里,就被从窗外吹进来的微风吹的魂飞魄散。
李雅菲萌生好奇,暗自分析:以往的璐楠绝对不会怔怔地对着窗户站上几个小时,难道真如她想的那样,秦明与她小吵小闹了?
李雅菲把书签夹到看的那页,然后踩着拖鞋走到璐楠的身旁。
她偏头看着陈璐楠,然后又顺着陈璐楠瞻望的方向看去,映入眼眸里的是她们每天都会经过的残垣破败,还有几栋没有拆倒的老房子,给人种茕茕孑立、形单影只的感觉。再远点就是杂草蓁蓁的荒凉之地。
李雅菲忽然轻拍了一下陈璐楠的肩膀,陈璐楠一个激灵地转过头,骇视着同样被吓到的李雅菲,重心不稳,陈璐楠的身体向后倒去。
李雅菲眼疾手快地抓住陈璐楠的手腕,好险,陈璐楠的头差点就磕到椅子的菱角。可陈璐楠忽然振臂,从李雅菲的手里挣脱手腕,不对李雅菲说声谢谢,还恶狠狠地斜视着李雅菲,那眼神宛如看见杀父仇人一样,恨不得活吞了李雅菲。
看着璐陈楠嗔怒的眼眸,李雅菲没来由的打着寒噤,好似口渴的人轻轻的咽口唾液。
李雅菲选择了沉默。
两人沉默片刻后,李雅菲转身便回坐到自己的床上,拿起言情小说,翻到她看到的那页。而陈璐楠又怔怔地瞻望着窗外。
过了几秒,李雅菲疑惑地瞥视着背对着自己的陈璐楠,自问:那个不论遇到什么蹭蹬,都谈笑自若的璐楠去了哪里?
猝然,陈璐楠转过头,恶狠狠地瞪着局促的李雅菲。
李雅菲张皇失措地低下头,那颗心也随之突突地撞击着发闷的胸口,她也不敢抬头与陈璐楠对视,窥视她都不敢。翻阅纸张的速度登时频繁起来,纸张“哗哗”的声音此刻也格外的揪心。
陈璐楠娇美的面容倏然牵起了诡谲的笑容,低着头“哗哗”翻书的李雅菲当然不会注意到这一幕,就连陈璐楠自己也没感觉到脸部瞬间的扭曲。
忽然,陈璐楠步履轻盈地走出寝室,紧跟着,走道里就回荡起她的脚步声。
听着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李雅菲才慢慢地抬起头,拍着那颗突突的心,如释重负地舒着气。
待她调整好呼吸,这才发现寝室的门敞开着,赤脚下床关上门,靠在门上边擦拭着额头的汗珠边问着自己:我这是怎么了?陈璐楠又是怎么了?
李雅菲刻意瞟了眼陈璐楠的床铺,紫色的雨伞正安静地躺在透明的伞袋里,此刻,它就似躺在棺材里的死尸。
李雅菲的目光慢慢的从“棺材”上划到窗扉上,雨已经落大了,已能听见“噼里啪啦”的雨点拍着玻璃的声音。
“璐楠没有带雨伞,要不要把雨伞拿给她?”李雅菲犹豫起来,憷心陈璐楠再以那种诡谲的眼神看着她,然后她再莫名的惊悸起来,这种感觉她们之间未曾有过。
犹豫了几秒钟,李雅菲还是拿起了雨伞,也没顾得换掉鞋子,踩着拖鞋“踢踢哒哒”地向楼梯口跑去,又“嗵嗵嗵”地跑下水泥砌成的台阶,跑过看收发室,喊住步行在雨里的陈璐楠。
“璐楠,你忘记带雨伞了!”
陈璐楠不紧不慢的回过身,娇美的面容牵起嫣然的笑容,看着李雅菲撑起雨伞向自己跑来。
李雅菲与陈璐楠钻进紫色的雨伞后,李雅菲复言道:“璐楠,不好意思,我刚才不是有意要吓你的,你不会生我的气吧?”
陈璐楠一愣,一脸的疑惑,不解地问道:“我干嘛要生你的气?”
陈璐楠莞尔微笑,李雅菲狐疑不决。
“璐楠是怎么了?刚才还恶狠狠地瞪着自己,现在却笑的和一朵花似得看着自己。不过,看璐楠的样子也不像是在说谎,刚才与自己对视的人是璐楠吗?”李雅菲心里不由得泛着嘀咕。
忽然,李雅菲打着寒颤,随风飘进来的雨点打在了她的身上,她这才注意到自己没穿外套就跑了出来。
“璐楠,你还记得在寝室里你怔怔地站在窗前吗?我突然轻拍着你的肩膀,你就恶狠狠地瞪着我,那种眼神就似要把我食肉寝皮。”
“我当然记得,”李雅菲的心猛地一颤,陈璐楠真的是生气了,还是非常的嗔怒。
但陈璐楠接下来说的话却让李雅菲瞠目而视,“今天是秦明的生日,我在想怎么给他庆祝生日。我正一筹莫展的时候,你就在我的耳畔出谋献策。我对你感激都来不及,怎么会恶狠狠地瞪你呢?不过很谢谢你送雨伞给我。”说完,陈璐楠嫣然微笑,眼眸中除了对李雅菲的感激别无其它。
李雅菲有些摸不着头脑,感觉后脑勺被打了般。过了几秒之后,她才措辞道:“你真的不记得了?还是你仍在生我的气?”
李雅菲此刻却希望陈璐楠的回答是,“我在生你气,恨不得食肉寝皮!”
李雅菲觉得陈璐楠从回来寝室就变的怪怪的。她和秦明认识三载余年,秦明从不庆祝生日,也杜绝别人给他庆祝生日,也不告诉周遭的人为什么。每当有苔岑问他,他都是漠然的搪塞,敷衍了事。
今年的秦明怎么会庆祝生日呢?既然庆祝为什么不告诉她呢?以她对秦明的了解,他不是这种见色忘友之人,难道这只是陈璐楠的擅自主张?
“菲菲姐,你在想什么呢?瞧你入神的样子,可别打我家秦明的注意。”
陈璐楠轻拍着李雅菲的肩膀,李雅菲打着激灵回过神,娇容已变了颜色,两眼空洞地注视着陈璐楠,伞柄还差点从她的手里滑落。
“对不起菲菲姐,我不是有意要吓你!”陈璐楠尴尬地笑了笑,轻轻的咬着下嘴唇。
“是我想的太入神。”陈璐楠蠕动着嘴巴想说话,却被李雅菲抢了先,“璐楠,我认识秦明三年多,他从来就不庆祝生日,为什么今年他会庆祝生日呢?要是庆祝生日为什么不告诉我呢?我也是他的朋友呀!没有道理他会拒我于千里之外。”
陈璐楠笑了,笑的很甜蜜,“这就是女朋友和朋友之间的区别。昨天秦明打电话告诉我了,今天晚上我们在他家为他庆祝生日,只有我们两个人。”
说话间,陈璐楠看着手腕上的手表,猝然夺走李雅菲手里的伞柄,表情焦急地说道:“不好意思菲菲姐,我不能和你调侃了!谢谢你送来雨伞。”
还没等李雅菲反应过来,陈璐楠已经汲汲地跑到了校门口,遇见水坑她也不知道躲开。
李雅菲本想喊住陈璐楠,让她不要去,但她没有,只感觉到莫名的惶惑,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定定地直视着校门口。
蓦地,李雅菲全身筛糠,双手放在臂膀搓了搓,然后疾步走向女生寝室。
……
夜了,校园里逶迤的路灯照射出昏黄的光亮。相比起来,D座女生宿舍楼207寝室里却灯火通明,杜绝黑暗的偷袭。
而偌大的寝室里只有李雅菲孤零零地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床板也随之发出令人发慌的声音。
陈璐楠忽诡谲,忽娴雅的面容萦绕在李雅菲的脑子里甩之不去,她不迭地问着自己:璐楠不会出事吧?和秦明在一起能出什么事。
李雅菲忽然从床上弹坐起来,靠在凛凛渗骨的墙壁上,扫视着空荡荡的床铺,顿时觉得形单影只。要是她们在就好了(寝室里其他的四个女孩,家离学校比较远,明天才能到)。
李雅菲忽然想到枕头下的手机,对,打电话问问秦明。
几秒之后,李雅菲急声地问道:“秦明,你们现在在哪里?”
“我们在买晚上吃的东西,你们寝室里的所有美女都过来吧,我们买了好多!”电话那头是个好听的男人声。
“不了,她们还没来学校,你们慢慢吃吧,我挂了!”李雅菲合上手机,如释重负地吁着气,嘴角也牵起了欣慰的笑容。
“秦明,刚才给你打电话的是你的女朋友吧?怎么?这大晚上给你打电话是不是想……”
“你小子是不是找抽呢?”不过秦明却忽然坏坏的笑道:“我女朋友的亲戚还没走呢。”
挂掉秦明的电话,李雅菲的情绪也慢慢的稳定下来,她看了看墙壁上的钟表,已经九点二十五分,于是打开床头的台灯,下床关掉寝室里的大灯。
李雅菲的手悬在反锁上,要不要反锁门呢?璐楠晚上要是回来怎么办?想了几秒钟,李雅菲还是反锁了门,甩掉拖鞋钻进暖烘烘的被窝,安心地喘了口气。
李雅菲白皙的纤手伸出被窝,越过头顶拿过MP4,音量开的不是很大。然后关掉了床头的台灯,207寝室登时被黑暗吞噬了。
隐约中,能听到从MP4耳机泄露出来的声音,虽然很小,但很清晰,是东方神起的《Lovni’you》。
十点整,李雅菲的耳畔回荡起一个分不清男女的声音,“薄命隅角泣壑丘,掘墓坟茔汝其中,残肢败柳风雨夭,骇鸣已去断生涯。别急,很快就轮到你了……”
突兀,苍穹响起震耳欲聋的雷鸣,李雅菲猛地坐在床上,急促地喘着粗气,就似得了哮喘一样,额头的汗珠也如雨下,惊悸地打开床头的台灯。
虽然不可以驱散整个寝室里的黑暗,至少能驱逐李雅菲周遭的黑暗,使她得到片刻的安宁。
带入耳孔的耳机也在李雅菲霍然起身时被拽落了,细小飘渺的歌声迂回在廖静的寝室里,那个分不清男女的声音似乎就蛰伏在歌声里。
李雅菲急忙按下OFF键,猛力地把MP4扔到了逼仄里。
窗外的雨此时落的更大,“噼里啪啦”地敲打着窗户。肆无忌惮的风声就似幽咽的鬼泣,让人毛骨悚然。
良久,怔忪的李雅菲抬起了头,贼眉鼠眼地看着被雨点覆满的玻璃窗,没几秒,她的目光就滑到了衣柜,汗水侵湿了她的睡衣,粘湿的睡衣使她感觉有些不舒服,寒颤的她又不敢下床,要是他(她)隐伏在衣柜里那该怎么办?她是被吓死还是惊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