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去的那一天,记得是阴晴欲雨的春服天。春日瞑蒙,花枝枯竭的时候,她就在想,如果此时得几点微雨,又是一件多么可爱的事情。天色是阴阴漠漠的一层,湿风吹来,有点儿冷,也有点儿香,香的是野草花的气息。
把鼻子掀了两掀,耸了一耸肩膀,她忽的一笑?“是有多久没出门了?怎得连外面的空气竟也这样稀奇起来了。”
的确,她在等人。
这小城有点偏远,像个遗世独立的冷美人,只是远远的静静地存在着。因而也侥幸逃脱了过度的开发,近乎完整的保存着它原有的样子。因而总是显出一种不符当代的静谧,比如说黎明悄悄来临,夜幕缓缓拉下,这朝夕的更替总是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有时真不知道是这世界容纳着它,还是它在审度着这个世界。
在小城的很小的一个角落,易清正在那座晃晃悠悠的房子里吃着午饭,一张滑兮兮的沾满油垢的桌子上放着蔫不拉几的几盘菜,旁边坐着两个人,是她的家人。然而每个人几乎都是面无表情。如果你初见这种场景,定会以为是流动食堂里不相干的路人胡乱凑在一起吃完了就各奔东西,但这样的气氛,易清自小就习惯了。
易清一直觉得在那座像喝醉了酒的房子里,她的生活也有点一边倒。从幼年起,她就很像她的母亲,一点也不像她的父亲和她的姐姐。真的,她们有同样的特别的眼睛,我敢说你几乎没有见过这样的眼睛。和一般人的深棕色眼珠不同,她母亲的眼珠是透明的灰色的,易清的眼睛也完全一样,就像有人在她的眼珠上戳了个洞,里面的墨水都流出来了一样。有人说,眼珠颜色这样淡,是因为水太多了,稀释了生命中的很多要素,所以很多时候注定不能长久。易清置若罔闻,她总觉得,注定是你的东西怎么可能不长久。但的确因为这双眼睛,她的模样总是显得楚楚可怜,透露着难言的悲悯。然而即使有着这样的相似,母亲好像一直都不怎么喜欢易清。不过,母亲好像不喜欢所有人吧,她不喜欢过于嘈杂的环境,但却能在嘈杂的天天充斥着机械转动的声音的工厂里工作了几十年,所以易清觉得母亲只是不喜欢人的声音,包括她自己的声音。的确,母亲很少说话,也因为母亲不爱说话,易清的父亲也不爱说话。所以饭桌的气氛就像潮起潮落一样再平常不过了。
至于易清的父亲,他似乎比面容姣美的母亲显得衰老好些,在易清八九岁的时候,她知道了以前从来不知道的有关于他父亲的事情。一天她问她父亲?“爸爸,为什么你这么老?”他皱起了他的眉毛,看起来就像是眼睛上有两把稍稍折起来的伞。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于是易清转向母亲,母亲一句话也不说,领着易清穿过大街小河,来到了城外的林子里的一块坟地。易清看到坟前的墓碑比她的身子还要高很多,上面写着一些看起来很庄严的黑字。当时她读小学没多久,有些字还不认识。于是她听到母亲缓缓的对着她说?“易氏清君之墓。”过了一会她才明白,她父亲老早以前结过婚,可是妻子死了。没有隔多久日子,她再次去到坟场,只是站在那里就感到了无限悲痛。顷刻之间,她的身子往下沉了两下,似乎坟里的人把她往下拽。
因为里面的人叫清君,而她叫易一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