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晨痛得淋漓尽致,绝望到歇斯底里、不管不顾。苏子瞻呢?他已经快要疯了。
凭什么?!凭什么他不顾一切,甚至曾经担着身价利益、复仇宏愿都失去的风险,守护着的女人,到了别人那里就一文不值了!那个什么都不如自己的男人,到底是,凭着什么,居然敢胆大包天,这样去伤害他爱的人?!
不过是她爱他而已.......不过恃宠而骄........不过借爱行凶!
他空出来的手,突然之间,拍打上了她身后的墙。‘砰!砰!砰!’的巨响,吓得所有的灯光,都在片刻间颤栗着熄灭。
可他不在乎,他不在乎这手,不在乎这灯光,他只是没法子,他所在乎的,他都没有法子了。伤害她的人不是他,可以让她欢笑,给她温暖的那个人也不是他。他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去拍打钢筋泥土混合的墙壁,借贷了无穷无尽,直至下一生的,身体上的痛苦,还是没能瓦解心房上筑起的无奈。回荡在KFC里的声响,像极了爱情对他的嘲笑,一波又一波,他只无能为力。
终于,他的手顺着墙,似流水一般划落,头更像是折断了的戟,堕沉在岑晨的肩。他说:“岑,答应我,不要这样.....不要这样折磨自己......”声音前所未有的疲乏,甚至带了些许的梗咽。
月光徐徐洒落,十年来,从未在外人面前显露过的柔弱情绪,绝了提,几如汹涌黄河水,全都四散奔走。他那样澎湃浓烈,倾尽了所有咫尺天涯,促手可及却永不能促的感情,只一刹那,只化作短短一句话,就把她刚刚为恨意所烧筑的万里长城冲垮。
有上楼的脚步声响起,应该是服务员打了手电来查看,可岑晨顾不上,她只是愕然。她从未见过这样的苏子瞻。他或者冷厉暴戾,或者温和儒雅,有时还会放荡不羁,可她不知道,她从来不知道他还有这样的一面。
桂魄飞来光射处,冷浸一天秋碧。她突然想起,年少时读诗词歌赋的时光。
世间万事总归因人而异,当年她不是一样有置身常人所道内涵之外,徒徒取其形景,为以自己心事的时候吗?这么多年过去,她长大了,懂得多了,想的多了,所以,就丢了那份少年狂,丢了那份简单,也丢了那份初心?
不,她只是乱了分寸,她一直想要的,不过是他爱她,这样简单的事儿,可是呀,世界哪里是这么简单的?正正是因着她一心一意渴求的简单,对上了这滚滚红尘的复杂,才有了今天所有歇斯底里的疯狂。
求着人事的简单,却忘了人的复杂。她把那些故事里、旁人不经意的言语里,千变万化的思想,简简单单的顺着耳,灌入了心田,代入了自己故事,偏偏忽略了去考虑,他和她,两个,被世界打磨过的不同璀璨的人。
她任由他附在自己肩头,愣愣的望向窗外,千家万户,多已成眠,车水马龙,亦是早已逝去,甚至灯火,都已然各自停歇,渐入了零星,唯有漫天繁星,终归显露了冰山一角,悄然灵动。
惟至此时,唯至此刻,她在那无边夜色里寻找着参商,到底开始相信,他爱她,与她日日夜夜渴求的,一样。
短短的时间,却仿佛过了一生,服务员终于打着手电找到了他们。却没有过来,刺眼的灯光打在岑晨和苏子瞻身上,两人都只无动于衷。
当年孟姜女寒衣步履,过了千山万水,寻得一堆黄土白骨,最后哭垮长城的故事,单单只字里行间,就传了千千万万年。今天他一朝悲伤逆流成河,冲得她八年无数砖砖瓦瓦堆积的防卫支离破碎,纵不敌杞梁、姜女那般深情,却也足以慑了旁人片刻了。
只是到底没有亲身经历,服务员的脚步,还是又一次的响起。终归,踏入了他和她世界的边缘。
她偏过头看着服务员,摇了摇头,无声的说道:‘轻点。’服务员愣了愣,又放轻脚步,关掉手电走到了她身前。她对着默默站在他与她世界里的过客,又一次无声的开口‘等下。’
本是准备把他握着的手先抽出来,拿了手机去与服务员对话,只是他握的太紧,她不敢太过用力,只得作了罢,有些为难的看着服务员,她如此小心翼翼,仿佛他是方方在母亲怀里入了睡的孩子,只需一丁点儿的轻响,便会惊醒。
好在服务员的职业素养很高,完全没有表现出急躁的样子,看着她为难,也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拿出自己的手机:‘停电了,我们只好关门,如果你不希望被人打扰的话倒是可以在这里休息,只是我们开门要到明早八点去了。’
简洁明了,却不失温柔大度,她看着荧幕愣了愣,忽而把头转向了服务员,先前只是没有太注意,原来,微弱的光里,服务员生了一张很漂亮的脸蛋,想来本是要下班的,所以穿的不是工作服,而是一席红色长衣,恍惚间便让人想起遗世而独立于北方的佳人。
‘谢谢。’她诧异于服务员的气质,最后却也只是无声的道了谢。服务员看着她,又瞧了眼她身边身上的男子,悄然一笑,转身离去。那笑,几若春风忽至,散了层层恨意西风散不去的眉弯,融了烈烈炙热朝阳,融不了的冰霜。
脚步渐行渐远,想来是过客已至原路返回,他与她的世界又只留下了彼此。岑晨倚着墙,带着苏子瞻缓缓坐下,两人一直无声无息,仿佛不存在的影子,便这样轻柔的缠绵在了一起。
他的头枕在她肩上已经有些久,她有些不适,就用手,轻轻的抬起他的头摆放到了腿上。他倒是真成了听话的孩子,没有丝毫反抗,甚至于配合了她的动作,只是握着的手里,传递出来的力气,那样紧。
夜里,不知什么时候起了风。原来,服务员离开的时候,已经悄无声息的把窗户打开了一些。确实是个有心人,只是不知道,这样出色的女子,为何只作了个服务员?
呵,她没有再细想,世界如此之大,多的是身不由己的事,她自己的麻烦都还处理不来,哪里顾得了了别人太多?现在她只想,享着徐徐清风,共着她与他柔情似水的时光,向对面那灯火阑珊的世界,道一句,‘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