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重岚回到长公主府,刚下马车,就听到不远处有人高声叫唤:“……在下来给长公主请安!”
萧重岚听着声音似乎有些熟悉,转头时,就见巷子外树旁一个中年大胡子男子向她奔过来,却立刻就被侍卫拦住。
他一边嚷着,一边还要往这里冲,圆滚滚的肚子都跟着颠动,萧重岚这么一下倒认出他来,对剑波摆了摆手,笑道:“来者可是南疆王身边的庞使者?”
“正是,正是在下!”庞广喜不自胜,想不到萧重岚还记得他。
萧重岚微微一笑:“托你们大王的福,我一会还要去面见圣上呢。”
庞广脚下打了个滑,顿时顿住了。萧重岚这话没头没尾,别人不清楚,他是明白的,虽然早有心理准备,还是有些心虚,当下讪笑着道:“长公主误会,大王,大王他……咳!”
他被青梅等拦住,上前不得,只好略压低声音道:“庞广终于能见到长公主,还请长公主容许在下说几句话……”他说着眼睛一扫四周众人。
萧重岚却不理会他,道:“华阳还要进宫,没有多的时间,庞使者请回吧!”
她说着拂袖转身要走,庞广一时急了,扑到前面跪下低声道:“长公主,千里救援亦可见大王之心,此次事情乃是大王不得已!大王所求,不过是长公主得偿所愿。大妃之位,大王虚席以待……”
他话没说完,被剑波一把抓起要扔出去。
“慢。”萧重岚阻止着,看着手脚不能动弹的庞广,满面尘灰,须发皆乱,一双小小的圆眼睛盯着萧重岚,犹带期盼。
萧重岚叹了口气,道:“你是个忠心的,难为你一直着这里等着,你大王的意思我也知道了,华阳受.宠.若惊。”
萧重岚看庞广面带喜色,话锋一转:“……不过,你们大王若真有此心,不如写信与我,华阳得见其诚,必定放弃这一切投奔于他,如何?”
“这……”庞广一下傻了眼,就是因为不能留下把柄,所以罗保才让他一定要面见长公主,当面告诉她。
要不是萧重岚执意不肯私下见她,这些话也不该在这种地方说。
萧重岚了然一笑。罗保图的就是她在大周待不下去,不得不投奔于他。可是经过了这些欺骗利用算计的事,她就是理解他的不得已,却也接受不了这样的人。
罗保也太小看她,天下之大,就没有她可去的地方吗?
萧重岚想起洛迟砚问她:“你为什么愿意留下?”
她选择留下,不是舍不得长公主的身份,而是不肯走得如此窝囊,一如畏罪而逃。
就是知道娘犯了谋逆之罪,她也不后悔自己做的事。她要感谢上天予她重生的机会,能够救出弟弟,能够完成爹的心愿,能够珍惜新的人生!
所以她离开,也要走得坦荡磊落。
遣走了庞广,萧重岚洗漱整装入宫。
“长公主,这边请。”看到萧重岚到来,韩怀恩一溜小跑迎上来,让领路的韩德宝下去,自己躬身赔笑跟着,还不忘说一句,“陛下已等了好一会儿,刚还惦念着呢。”
他这态度言语,是告诉萧重岚,萧珏对她并无不同。萧重岚淡淡笑了一笑,颔首道:“有劳韩公公。”
她身后绿云已经走了上来,双手捧着一个绣囊递给韩德宝,笑道:“听说韩公公腿脚有恙,这是长公主让清流山庄医师配的药丸,韩公公可试一试。”
:“多谢长公主惦记着老奴……”韩德宝惊喜不已,不住叩谢。他在宫中服侍了几十年,年轻时候也是吃了不少苦的,落下了病,一直也不好。
清流山庄的药,堪比金价。
萧珏在屋子里背着手踱步,待见到萧重岚进来,立刻走了过来,扶住行礼的萧重岚,道:“皇姐!”
萧重岚与他多日不见,见他双颊脱去了稚气,眉目有神,只那一双眼睛亮晶晶看着自己,带几分委屈道:“我大婚,皇姐也不来……”
萧重岚拉住他的手,握了一握,道:“陛下……”
她微微侧脸看了看身后,萧珏会意,命令韩德宝等人出去,道:“皇姐可是有话要说?”
萧重岚徐徐跪下,道:“谋逆者之子陈子阳,的确是华阳私下相助,才得以脱逃。”
萧重岚垂眸等了一会,不见回音,抬眼看去,萧珏默默注视着她,脱去稚气的脸上一派沉静,眼中却有一丝意外之色。
韩怀恩守在外面,布满褶皱的眼皮扫过一旁大气不敢出的绿云红氤等人,再看看自己那个傻呵呵陪着的徒弟,暗暗叹了口气。
谁都知道陛下前些日子心情并不好,就连皇后也劝不了,还好有太傅宽几日总算是缓过来了,所以洛太傅才敢接长公主回来。
那些传言,他们底下人也都听说,萧珏严令宫中不许乱传。皇后虽年轻,也管得极上心,故而宫中的确很多人不知情,只以为华阳长公主是照着礼仪规矩备嫁避出去了。
也不怪众人不生疑心,陛下就是发脾气,也是因为恼怒朝臣对华阳长公主落井下石,再说还有洛太傅在,这也是韩怀恩猜测华阳长公主无事的原因。
饶是这么说,这宫廷之中变幻无常的事太多了,韩怀恩的心也悬在半空中。
几个人影出现在御书房前,来的是几位老臣,张平伯当先,俱是几位对萧重岚不满的人,韩怀恩心里一咯噔,忙迎上去。
张平伯听说萧重岚和萧珏单独在书房中密探,眼中精光一闪,喝道:“你这奴才竟如此玩忽职守,置陛下安危于不顾!”说着竟要人去找内廷主管来惩治。
韩怀恩虽然在宫中太监里职位不是最高,可他在皇帝身边当差,平时朝臣对他面上也要客气几分,这么呵斥他的事也是好些年没有了。
韩怀恩却不敢托大,知道张平伯说得出做得到,唯唯诺诺只敢求饶。
“太师,陛下不过与长公主说些家长话,这般着紧,没有必要吧?”
好在此时,响起轻快如微风的笑声,洛迟砚慢慢悠悠走了来,不紧不慢劝道。
韩怀恩暗暗松了口气,面上不敢显出来,仍是跪着。
张平伯看到洛迟砚,眼神越发阴沉,道:“太傅又是何意?是在怪老夫多管闲事么?”
“哪里,学生的意思,是陛下既然留了长公主单独说话,自然有陛下的理由,这毕竟是皇家之事。”洛迟砚笑容可掬。
张平伯见他笑得满面春风,心中越发恼怒,沉声道:“沉翰,你可记得你当初所言?”
洛迟砚道:“学生不敢忘。”
“那你为何又执迷不悟?”张平伯怒道。
洛迟砚知道萧重岚帮助谋逆之人,清楚利害关系,竟然还铁了心要娶萧重岚,这不是被美色迷惑又是什么?
洛迟砚沉默片刻,抬眼淡淡道:“太傅认为,陛下可是昏聩受蒙蔽之人,或者是太傅对长公主成见太深?”
张平伯眼中闪过一丝厉光。
洛迟砚的意思,他明白。
南疆人突然揭发此事,绝不可能真是为了替大周除去奸逆。洛迟砚的话,是在指责他借此排斥异己。
而他,的确是这么想的。所以,即使他知道罗保不怀好意,也乐见其成。却没想到,萧珏根本不理会这些。也因此,他越发坚定要除掉萧重岚的念头。
“那你又忘了萧凤之祸吗?”张平伯也问道。
洛迟砚早有准备,淡淡一笑,道:“在下娶了长公主,就不会再有这等祸患。”
他这是在做保证。可是张平伯已经不会轻易信他。
洛迟砚又道:“太师可有空暇,学生还有些事想向太师请教。”
张平伯眯了眯眼。
“是洛家私事。”洛迟砚微微一笑。
张平伯不解其意,却也知道洛迟砚不会无缘无故这么说,
然而既然洛迟砚也来了,他这一趟不会有任何意义,不如先听听他要说什么。
韩怀恩看着一群大臣来了又离开,摸了摸额上的汗,松口气。
约莫又过了半个时辰,“来人。”书房中传来萧珏的声音。韩怀恩忙一溜小跑进去。
萧珏吩咐他去慈宁宫和皇后那里传话,道是要与华阳长公主一道去梁太后那里用膳。
得知张平伯来过,现在还在前殿候着,萧珏皱了皱眉,却不以为意。而萧重岚神色也如常。
韩怀恩心中一块石头落定,出来一拍韩德宝的脑袋,让他去传话。
用过膳,萧珏去见张平伯等人。而梁太后拉着萧重岚说了半天话,叮嘱出阁的事。一直到了她进小佛堂念经的时辰才作罢。
顾莹送萧重岚出来,才有机会与她说会子私心话。
顾莹本来心里愧疚,却又不知如何说起,刚开个口,萧重岚拦住她道:“皇后如今初掌宫中事务,很是不容易。你不必为我担心什么,能让陛下无后顾之忧,比什么都重要。”
又低声道:“我不就是从宫里出去的么,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儿一言一行都有人盯着,稍有不慎就是话柄。只怕你也没地方说去。比起来我容易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