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魅之南无聊的时候,没有接到阎王任务的时候,就会独自坐在银杏山的这棵银杏树上。他有时候也会想,会不会突然遇到那个穿着淡黄色纱裙的姑娘。或许是第一次接触女子,或许是她身上似有似无的味道,或许是她开玩笑时看着自己的神情。总是有那么一点,不小心映入了自己的心里。
银杏山已经不再似之前一样仙气环绕。不过也依旧是休养生息的好地方。魅之南低下头的时候,看到了站在下面抬头看自己的言欢。于是跳下银杏树,“是阎王找我么?”
“不是,只是每次见你一个人出来,好奇你去哪里,所以跟过来看看。”言欢答道。
魅之南一头雾水,他记忆中的尚言欢跟自己也不是很熟悉,一起办事的时候勉强会说上一两句。她只喜欢跟在月老后面的,她和阎王算是宿敌,也不知道从何时起,就对立起来了。整个地府都知道尚家家主跟阎王不合。所以,言欢也自然不会跟阎王的人有过多的接触。是故,言欢现在的说辞着实让之南找不到回地府的方向了,更不知道如何接话。只能默默地跳上银杏树,继续坐在原来的位置看远方的山脉。
但他没想到,言欢也跟着上了银杏树,坐在他身边。
银杏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太阳落山的金黄色光芒下,粗壮的银杏枝干上,并排坐着两个人,一男,一女。他们不曾开口说话,不曾看对方一眼,让人觉得时间静止,却又舒适而不尴尬。
银杏准备遁入地下,却发现不知何时,魅之南已经站在自己面前,“不知拦我何事?”
“请允许在下称呼姑娘银杏。”魅之南抱着拳头,那么谨慎的询问着。
“随你,银杏本就叫做银杏。”
“不知月老大人现在如何?”
“一如既往,若是你家阎王让你问的,你就这么告诉他。”银杏看着刚刚落地站在魅之南身后的言欢,“你们速速离去吧,别打扰我休息。”说完准备转身往银杏山里面走,岂料感觉到自己的胳膊被某人拽着,她自然是知道魅之南不敢如此,于是看清是言欢拉着自己的时候,也没有感觉特别吃惊。“有话对我说?”
“银杏,我是尚言欢,我们以前也认识么?可不可以跟我讲讲我们以前的事情。”言欢微笑着,不是那种温暖的笑。
“言欢,既然你归位的时候没有带着过往的回忆,那么就不要去记起,当初玉帝这么安排自然也有他的道理。还有,我和你,并不相识,以前不识,以后也不会。”是一种抵触,银杏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很抵触眼前的言欢。或许是她知道,她们终究会因为魅之南而拔剑相向,又或许是她感觉到了言欢身上的那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可是有一点银杏没有说错,她和她,确实以前不相识。
“哦,那言欢倒是不知,为何以后也不会?还是说,姑娘跟我有不共戴天之仇?”言欢心里嘀咕着,这个银杏有些难对付,对自己感觉不是那么和善,但是虽然不知道自己以前是什么样子,只是清楚,现在的自己,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自然是要问个清楚。
银杏笑了,声音极小,不过魅之南和尚言欢都是可以听到的。笑声过后是冷漠的声音:“恕银杏无法说出理由,只是这么觉得,言欢姑娘要觉得不是,银杏也没办法。”
魅之南就这样站在两个人身边,看她们你一言我一言,说不上和谐,也说不上不和谐,只是气氛有些微微尴尬。也知道自己不便开口。
“既然银杏姑娘这么说了,那看来言欢怕是要多来几次这里了,看看究竟可不可以跟银杏姑娘成为好友。”
银杏听完这番话,也很无奈,欲转身离开,顿了顿脚步,丢下一句:“言欢若是有朝一日对魅之南不这么上心,更换了心仪之人,或许我们还能成为半个朋友。姑娘请回吧,以后也不必来了。”
这短短的两句话,自然对尚言欢而说,不是什么晴天霹雳,可是对魅之南就不同了,说是有种五雷轰顶的感觉怕是也不为过,心里更加纠结。魅之南从心里在意银杏开始,便是七情六欲已经破出,所以自然也知道银杏那番话的另外一层意思,尚言欢对自己的情意,自己该如何应对,这也让从未经历过的魅之南犯了难。更何况,尚言欢都没有亲口说什么。魅之南心想,或许只是笑话罢了,于是转身对尚言欢说道:“银杏姑娘最近有些疲惫,怕是说笑吓唬到姑娘了,不必放在心上。”
“之南,银杏说的确实属实。”言欢抿了抿嘴,有些苦涩的说道“只是,没有机会亲自对之南你说出这份心思了。”
怎么会如此,魅之南总觉得有些不能理解,尚言欢从归位到现在也不过数日,与他见面的次数一只手就可以数过来,何来的心仪之说。太多的疑惑无人能解,想见到银杏怕是还要改日。该如何答复面前的言欢也让魅之南犹豫不决。魅之南是记得五百年前的尚言欢的,他不会忘记五百年前的那天,站在尸骨堆里举着莲花匣,微笑的她。虽然她已经忘记了过去,可是魅之南总觉得,眼前的这个尚言欢,比过去更加可怕。
尚言欢注意到魅之南眼中的那些情绪的,有惊讶,有困惑。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原因,归位之后几日,便心心念念的记着魅之南,不晓得是不是月老大人那里真的有这么一条姻缘线,她甚至以为,是不是五百年前,她心仪的人就是魅之南。可这个问题总不能去找阎王核实吧。银杏对自己有敌意,其实也是意料之中,能够感觉到魅之南对银杏的不同。七情六欲这个东西,在三界任何地方都是共通的,谁都猜得到那些深情凝望注视的背后是什么。
尚言欢觉得现在要魅之南给出答复还太早,毕竟她也想搞清楚一些事情,或许也可以再去趟月阁。就说:“走吧,阎王应该在找你。”于是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银杏山。一个向天,一个向地。
这是尚言欢归位以来第二次到月阁,桃花不再似之前那么多的散落下来,所剩也没有多少。从她迈过月阁的大门到现在,一个仙影都没有看到。速来知道天上的神仙喜静,可是估计府邸一个端茶倒水的小仙童都没有的,也就是月阁了。顺着唯一的一条路,终于走到了月阁大殿,抬头便可以仰望到那些细细的红色的姻缘线,它们都悬浮在空中,线的两头绑着不同的两个小人偶,那些线在中间交汇的地方,会有些轻微的缠绕,像是故意而为之,仿佛在说,没有一段感情,是可以一帆风顺的。可以感觉到那些红线在动,那些缠绕的地方也在动,有的在舒展开,有的在缠紧,有的线仿佛要断掉。自然,言欢也注意到那条发着魅蓝色光的红线,她看不出两端绑着的都是谁,这属于天机,只有月老可以看到。但是也会好奇,为什么这一根线散发着不一样的光。
环顾四周,没有看到月老的身影,大殿中央的石桌上,有一个酒壶,几个酒杯,想必是月老摆下的,记得那时自己刚归位到月阁的时候,看到的便是月老独饮的场面,看来月老喜酒不是一般的深。慢慢的走至石桌旁,拿起酒壶,也为自己添了一杯,坐在石凳上慢慢品着。
当言欢饮到第五杯的时候,才看到月老桃易,他颇有些惊讶的看着她,走至桌边,为自己添了一杯酒:“尚家家主忽然来寒舍,有失远迎,上次在下喝的有些沉醉,不知您的身份,这里自罚一杯。”说完便仰头一饮而尽。
言欢没想他会提上次的事情,举了举手里的酒杯算是接受,也一饮而尽。
“月老大人无需将那日的事情放在心上,今日我来叨扰,也是有一事想请教。”
桃易听到言欢这么客气的说话,有些忧伤,又有些释然。忧伤是因为他记忆中的那个尚言欢,见到自己会微笑,会没事就来这里缠着自己,会踩着自己的影子,她喊自己桃易哥哥,而不是月老大人。不是自私的享受那种被爱的感觉,而是习惯,一千多年的习惯,在这一刻,忽然被改变,总有些不适应,有时候习惯更可怕。可是也释然,没办法给言欢想要的,这样就挺好。
思及此,低头抿了一口酒问道:“请教谈不上,不知所指何事?”
“不知月老大人可否告知言欢,我的姻缘线另一端是仙是妖,抑或是人?”
要说这个问题该不该回答,桃易其实一点也不纠结,因为作为月老,最基本的就是不能违背天庭律法,自然,这天机也不可与任何人说,只是他不明白为何才归位几天的尚言欢,会跑到自己这月阁,来问一个明知道不可能知道答案的问题。
“想必家主您已经知道我不会告诉您任何答案。”
“是,所以月老大人回答我,是不是魅之南就好。”
“请恕月老我无法回答。”没有一丝犹豫的说出这个答案,也是唯一的答案。即使她猜对了又如何,桃易并不惊奇,做神仙也不是一两天了。忽然归位之后,不带任何记忆,却唯独对那个人放在心上,想来也跟姻缘有关系吧。
“打扰月老大人了,改日再来共饮美酒。”
桃易随着言欢起身:“随时欢迎家主您来打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