褐色的长靴已经快要磨破皮,他向前稍微踌躇了两步。但带着痛苦的脸色又退了回来。
甲飞不是不想进去,而是……
背上的女孩,安静地出奇。对周围一双双凶恶的脸浑不在意,庸散地趴在甲飞背上。一路狂奔她什么都没有说,停下后只是看着甲飞。“你累了吧!”她用手擦去甲飞额头的汗,使得甲飞的身子一颤。
小心翼翼地蹲下,像是稀世珍宝般缓缓把哑火放下。
甲飞突然看见哑火面上晶莹的泪水。
顿时他就带着哭腔摇了摇头“不!……不!……”他又跪着抱紧了哑火。
“为什么要进城?进去肯定谁都活不了了……呜……”哑火擦着泪,毫无克制地屈张着嘴。被紧紧抱着。她一个瘦小的身子不停颤栗,略带绝望的双眼望着他。
他没有应着,但心像是被针扎,苦不堪言。
哑火不可能入城,火烟会呛坏她……
恐慌蔓延在心里,他脸色发青。
到底是找父亲,把哑火留在这孤立无援之地。还是带她离开?想到一个小孩子空洞的眼神出现在她脸上的那一刻,他就不敢深入去多想哪怕一点点有关的事。
他却仍旧不能做出选择。
就算见不到活人,连父亲遗骨都找不到的话他如何能不遗憾终身?
哑火父母不在,只有他一个哥哥。没了他叫哑火如何活?
为什么?
——为什么不管他选哪个,结局都是灰暗的?哪怕绞尽全身气力去想,哪怕他流再多的眼泪也不能够挽回、改变……
甲飞握了握拳,久不语。感觉到浑身无力。
他只能用身子紧紧裹住哑火颤栗的小身体。
或许我以后还会遇到更多这样的选择,但是我心中无力。
不甘啊,悔啊……
他一拳砸在地面上,刺痛到心肝里。任着哑火哭,但是他没有离去……
我愿为你刀山火海,但万事缠身。我欲化万事为零,却两手空空。我可逆行?
——呵,父亲和叔叔还有大剑师都说自己练不了武。可,若武功在身,成王少,入可杀敌救火,退可潇洒远去。无人敢拦。
他的手指深深陷进泥土中,抓着碎石混泥土,抓地出血……
十六年来的岁月恍如一片光影……宛若白活。
因练不了武功所以他从小就没有打基础。因府里有先生教书,又有成堆的书籍,他便就着书马琴棋过日子。
浑浑噩噩,糊里糊涂、不知方向,只会玩闹。
“可恶啊……”
他的记忆洪河破碎,燃起了一片滔天大火!——就算练不了武!就算没有武功可练,就算没有武人之骨,拼了命,只剩白骨也要练武!
出手就是杀了一个盗匪,手上已染了血。
出血的手掌便是见证他今日的誓言。
想着,甲飞凶狠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抱着哑火缓缓站起身。他沉默的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像是被苦痛折磨地麻木,像是忽然绝情了。
也许……
只有这个选择了。
心里说出这句话时,他感觉到了一阵剧痛。割在他心里,疼在他身。面色惨白,胸中郁结。
叔叔和父亲。他日再见吧。
我有心无力,只能如此。如何做?如何恨?怀里的人流的眼泪告诉了他。
“……”
不再回头望那片血尸火海,怀里抱紧着哑火他慢慢离开。离开城门,离开南凌,再回来时是何年何月?
他和南凌的命运,今日就要错开很长时间了。
……
城墙宽道上,四周昏暗,渔夫借着火光在地上写着些什么。细可见他写字用的是血,写纸用的是布衣,到处可取。因为原本这里一队队的士兵全部死了。
他额头冒冷汗,眼中的兴奋却未减去。他已观察清楚银王少的武功路数,是有破绽,不过很小。因此写下血书,以军情通告己方。
起身抖了抖血书。检查没有任何问题后,他摇手招呼向了南城门下。“喂喂!三当家。”
墙头上露出他的头,他高声对地下贼人们大喊,并且抛下一封血书!
对此有反应的只有队首的高大壮汉,他抬头望了渔夫一眼,一直凶横的眼神微不可查地波动了一下。不过他还是不着痕迹地接下了血书。
“军情紧急!银王少在南凌,此书是应对之法,速速传给北进的王磊!”渔夫的声音仍旧传下。
“什么?”三当家惊了一下,血书都在手上没有打开。他眉毛抖了抖。“今日银王少在南凌!?”于是他看也不看,连忙叫过来一个跑得快的手下,命其传递血书。
此时渔夫见三当家处理妥当,对他也没有不满,当下才放下心来。原本几伙盗匪的首领都不服他,要是此人误事那就不好了。
可在这时,他看见了一个人。
一个背着小女孩的少年,引他注目的不是女孩。而是那个少年头上的白发!
那个少年背着女孩正要离去,有一种狠心远走高飞的落寞感。
渔夫的脸色变了,阴沉了下来。仇人相见,自然分外眼红。
“这个人,莫非和刚刚那个白毛有着什么关系?”
“长着短白发的人,在这里太少,太不寻常了。”
“不过,既然他离去,也就与我无关了。”渔夫随即又释然了。
对于他来说,这件事仅仅是在他心中感觉奇怪地闪过罢了。
于是他又看向城内。
银王少的屠杀仍然没有丝毫减弱,反而他像一个移动的小型洪荒猛兽。他杀狂了,身上的颜色只有血,连枪也染成血。他周围没有一个人敢近身,敌人纷纷为他空出一个真空地带。只能任他施展枪法,实在是抵挡不住。
仿佛连今天的月,他也要染成血色。
“呵呵……”
他手冷,汗流,但嘴沿裂开,扩张。
“银王少。”
“到底是你强,还是我胜!?”
……
也许是战争释然,大地荒凉。甲飞思绪万千。
心想着,就要离开这个长大的地方,有些惆怅,有些忧郁,有些胸闷,有些手脚冰凉。
他还是有些心慌,光凭他,以后如何生存下去呢?还要带着哑火。原本他是想带着哑火回府享福的,不想南凌……
甲飞眉间愁容,悲叹了一口气。
从此背景离乡,往昔少爷生活不复存在。身上也没有半点技艺,一切,就要靠他自己了。也许仅有微微撇头看着背后的哑火他才能微微一笑,鼓起些勇气。
这时,夜下一个人影突然现在远处,并且迅速向着他奔来。
甲飞眯起眼睛仔细看,发现来人身穿锦绣的大红商服,体型微胖,脸上带着焦急与善意。
“诶!甲飞啊!”
“甲飞啊!”
是王富贵。
看着王富贵边跑边招手甲飞也朝那边走了过去,边大应声着:“王叔,有何事啊!?”
甲飞背着人跑了许久走得有些慢,还是王富贵一喘一喘跑着过来了。两人相遇。
王富贵按了按胸口,呼了几口大气才叹道:“呼呼……唉,你可跑得真快!我都追不上。”
甲飞一愣,不解道:“王叔,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王富贵抬头,瞧了甲飞两眼,才道:“你是要进城吧。”
“小姑娘我来照顾,你大可安心去找你亲朋。”
“呼……呼……虽然不知道你是找父亲母亲,还是有什么急事。不过你帮了我们,我也会帮你的!小子!”
甲飞呆住了,久不能回神。好久,他深深地望着王富贵。而他背上的哑火却一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