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睛里包含着怎样的情感呢?有怨恨、仇恨,有恐惧、害怕,有留恋、不舍……也许甲飞知道,如果他没有回来,那么哑火会恨他一辈子,怨他一辈子,诅咒他一辈子……还有恐惧一辈子……
踏进南凌,周围的盗匪看见他都来不及阻止。三当家见状皱了皱眉,头领只准放百姓出城,可没说百姓会跑回来啊?不过他脑袋一撇全然当做没看见。
王富贵复杂的目送甲飞跑进南凌,仿佛他不会累一般。随即又用略带关爱的眼神看向身旁的哑火,他把手搭上,道:“不用担心,我看那小子强的很!”哑火只是发呆。
“父亲,甲叔,等我来!”他带起一阵风火冲入南凌。当真风风火火。
圆月被浩浩阴云遮挡,明亮的火光也掩盖了她最后的些微月光。
时间一长,浓烈的硝烟已经取代了大部分火焰。战事中的人心中的火焰恐怕却更炽热了。
漆黑的兵器横乱在大地上。伴随着无数尸体与残垣。暗红的血涂染街道。
进入浴火的南凌甲飞的脚步突然为之一顿,踏进这里他感受到了一股非凡的气场向他压迫而来。那是战争的味道,死亡的阴影。咬咬牙,甲飞拍了拍发抖的两腿。“给我动!”他脸色铁青。
“啊!”他大吼了一声,仿佛从自己的愿望里借出力气,生生迈了出去。
入眼是往日豆腐般漂亮现今成为烂豆腐的房屋,仿佛昨日繁荣的景象还在眼前,但坚固的房屋一座接一座倒塌,横在路边挡住去路。入眼只有银、黑、红三种颜色,房子都被烧地红黑红黑的。
路上走来根本没有什么人影,远处倒是有敌人的喊杀声。
甲飞的心也一个劲往下沉,抬起不太灵活的脚向甲府走去,这些路他还是认得的。
然而比这更恐怖的景象是北边。
成堆成堆的尸体都在他脚下当做踏板石。有兵器竖立,他在尖上一点便又可暴起杀人。这看的围杀他的人心惊胆战。宛如看着一头矫健的人形暴龙,左突右撞。眨眼瞬杀数十人。
有人打颤,有人举盾后退,有人不动……
甲定已经杀疯,入眼都是敌人,或者只有敌人。他看到一人就提着浴血枪大力一扫,人头滚落。又看向一人,枪身一转,斜劈砍。凌气横飞再杀数人……他没有一刻是停下的,就像一个机器,不知疲倦,只为杀人。他的面部都是血看不清面貌表情,想必是相当凶残。但他的眼睛冰冷如水,波动流转着。
他实则在向南城门靠近。
因为他看见白兄往南边去了。他仅有这个模糊的思念,剩下的全是冷静杀戮。
甲定不知道。两双眼睛把他盯得望穿欲水但却自身发冷。一直藏在人海里观察甲定的人,是一名稍微秀气二十余的青年。他下巴有一道疤,这才令他原本秀气的脸凶了一点。不然还入不了盗匪一伙。他头上戴着一根血巾,手里拿的是一柄鱼肠短剑。这令周围人有些奇怪,为何不拿刀杀得自在呢?这样很容易死。
他叫刘平,是一个海边打渔的,吃鱼长大,有些秀气。这时候他眼睛越来越死盯着甲定。但浑身忍不住地颤抖、颤抖、颤抖!手心里握出了冷汗。额头上也有豆子大的汗水流下来。
这样看着别人碾杀他也不好受。
手中的枪没有停下,手上的人命也不断增长。甲定又一次点在一个武器尖上,暴起要杀人。
他的枪已经被带到半空。
这时,天上的云缓缓移动……阴云散去,皓月当空,银辉洒下。时间仿佛静止。天上的徐徐烟雾、远处还在燃着的大火在月空下猛然闪耀!
甲定的思绪停止了。
本来他就体力接近枯竭,这月拨云见天更对他的精神造成了一定的震撼与影响。他那一刻,停在半空,没有挥枪。
但是他的身子还在往下落,人群纷纷退散,不敢去接触他。
因为他的枪还在半空滴着血呢。
刘平就在那一刹那间就从人群中跳起来。直奔甲定。
仅仅只有一瞬间。刘平并不是去看甲定,而是看他的枪施展如何。甲定的枪法没有一丝破绽,也没有突兀的停歇。这突然的一刻间武功像是终于露出了一丝丝破绽!
刘平自空中飞过,无数人惊愕,心中喊着,大声叫着。“他不要命了!?”“他手里拿着短剑!”“他要杀王少!”“疯了吗!?”“……”
“——噗!!”
刘平落在地上,翻滚了一下,身子才停下。实际上现在他的身体就在颤抖了,因为他进入了甲定的领域。在这个领域里有庞大的压力向他袭来。
喷血的是甲定。
没有人看到那柄古朴漆黑的鱼肠剑是怎样出刃,怎样伤了甲定身体的。
但甲定伤的是全身。他透支体力,油尽灯枯。武功被破,身体散架。元气立刻大损。
那一剑,实在是狠毒。划破他武功唯一的破绽之处——苦压的胸膛。立刻就奔溃散功。
甲定连连吐血,胸口剧震,苦不堪言。他落下时靠得一柄银枪矗立才支撑着身子。半跪在地上,还在吐血。“咳咳……”
这声咳嗽声像是打破了宁静。把被震惊的人们再惊醒!
刘平也醒了,发现地上全是他的汗水。他擦了擦汗,默默站起身来,发现那种强大的压迫也没有了。手里的鱼肠剑还滴着血——立刻被万众瞩目。
纷纷咽了一口口水,有些不可置信道:“他被伤了?”
就算银王少跪在地上掏肺咳血,就算没有了那种领域压迫。没有一人敢上前。即使身体不再发抖,也没有人提刀。
那柄银枪还矗立着,血液流淌间露出他锋芒的枪尖。
十分钟之内无人说话,无人不看着场内两人。亦无人敢上前,慑于枪威!
“乓!”许久,甲定的枪倒了。众人一惊。银王少闭上眼像是认命了,只是拳头还紧握着。
他铿锵有力的声音传响此地:“老子打败千军万马,被你一个小兵干掉了,可狠呐……咳咳……”坐在地上,他捂着胸口不断咳嗽。同时还用力忍着。他人生第一次称呼自己“老子”,可见他恨意之深。
“嘶——”终于确认。
王少的枪都倒了,不可能再有诈,因为他是堂堂王少。
所有人看向场中那个青年,再看了看他手中的鱼肠剑。顿觉头皮发麻。这个人竟然如斯恐怖,敢败王少。
刘平闻言,身体立刻一松,就倒在了地上。昏迷不醒。那一剑,连他自己都觉惊世骇俗。
甲定闻声望去,深深地看了倒地的刘平一眼。随即又含血道:“咳咳……要杀要剐,尽管来吧。”他的声音很冷静,很寂寥,很镇定。似是毫不在乎自己即是将死之人。
深吸一口气,带着恐惧与怨恨,盗匪们的眼睛已经冒着凶光。就算他再如何强,杀了他们多少兄弟啊!
这是北进军,头领属王磊。王磊派出精英,摆了各种阵型,还有弓箭手远处狙击,全都奈何不得这个人。反而精英还被尽数斩杀。他们从北杀到南、这一路下来,已经是被杀破了常理,杀得昏天暗地,不知时间,而今终于结束!
王磊站在人群最中央。他没有戴头巾,而是绑在手上一根血巾。他脸色阴沉地听手下粗略统计。此次北进军有四万人,被斩掉两万五。看起来他们现在还是人海,可实际上已经缩减了不少。
这些都是他的手下,他的心简直都在滴血,在怒吼,在骂天!他看向银王少的眼神简直恨不能把他活剐了生吞了。
实际上已经有不少人,预热过后鼓起勇气,去接近银王少,要立功,斩他首级!
甲定一眼看去,眼神冰冷。立即吓得他们跑了回去。
人群又是一阵骚动。
王磊皱了皱眉,艰难地举起了一只大手。大喊:“都给老子住嘴!”
鉴于威信,人们安静下来,看向王磊。等他号令,立刻就杀了这王少!
“谁都不许杀他!都不许碰他!”
平地一声惊雷!砸在人群里!声音的来源竟是王磊!
这简直把盗匪们搞懵了,立刻就有人奋起反驳:“头领,这人杀了我们到底多少兄弟啊!”声音刚劲有力,鼓动人心。
“是啊!这么多兄弟还没享福就死了,这是何等天大的血仇啊!”
“简直是不死不休,要诛灭十八族,碎尸万段都不算完啊!”“……”无数人附议,坚决地抗拒。
王磊的青筋跳动着,他突然暴起。跳到人群里大手一拍!
“嘭!”一个人刚刚说话的人,生生被他拍地晕死。众人一惊,但还有声音。
王磊再一跳,又拍晕一人。再一跃又拍晕一人……
连制数十人,人们终于安静了。不可思议的眼睛看向王磊。
“都是一群王八蛋!我说了住手就住手!”
王磊向盗匪们大吼:“我何尝不想将此人,杀了又杀,连杀百次才算完!?”
“但是,上头有令,此人不许杀!任他离去!”
“我不想杀他吗!?你们都他么瞎了狗眼了!”王磊口沫子都吐了出来。怒发冲冠,青筋暴起。
“头儿,你不就是头领吗,哪还有什么上头……”有人小声说。
王磊又跳过去,一掌拍飞那个人。
这下终于没人说话了。
“杀向城主府!”王磊命令,不想在此停留一刻了。
一万五千人,浩浩荡荡地绕过甲定。向城中心冲去。行动起来迅若雷霆,说走就走。
甲定看了那群人一眼,久久不语。本想问不杀他的缘由,但是王磊没有给他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