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浩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阅览室的,等他回过神的时候,已经站在了图书楼前的小广场上。他仰头望着设计感十足的图书大楼,阳光反射在每一扇窗上,像一个个小太阳刺得他眼睛发痛。
东方达文财大业大,凭他一己之力根本无法匹敌,搞不好就会弄到和父亲一样的下场。他清晰的记得当年听闻父亲死讯时,自己接连旷了一星期的课,每天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最后连房子也被抵资拍卖,他带着允儿为了求生东奔西跑,受尽了白眼。
这些不堪的往事,几乎成了二十年来的噩梦。每次想起,心就撕裂般的痛。他一直认为自己不是个称职的哥哥,没有能力让允儿过上好日子。现在依然不是好哥哥,他竟然动了邪念,爱上了自己的妹妹。
也许蓝诗琳说的对,他应该要好好考虑一下,接受她的安排,娶她为妻,顺理成章的以蓝家女婿的身份跻身商界。这么一来,以蓝家的势力,纵然达不到呼风唤雨,也可同东方达文打一场硬仗。
他拖着腿走回寝室,一路都在思考权衡。等到了宿舍楼下,遥遥的就看到窗上有舍友在朝他挥手:“季闵浩,有你电话。”
他应了一声,小跑上楼。等到了寝室果然看见座机的电话听筒搁在一边,那舍友还贼兮兮的看着他笑。
“喂,哪位?”闵浩抓起听筒,等了一会儿却没人回答,刚要挂断,允儿的声音就传出来了:“哥,是我。”
季允儿很少往寝室打电话,而且又是国际长途。他只怕是出了大事,急得冷汗出了一身,说话都有点结巴:“允儿,怎……怎么出事了?”
“啊,没有没有。哥你别担心,我很好,就是突然想你了。”
允儿抱膝蜷缩在沙发里,右手拿着听筒,左手就一圈一圈的绞着电话线。忘记是哪一部电影里的旁白,说用手指绞电话线是恋爱中女生的招牌动作,欲语还休,有些娇嗔还有些忐忑。可此刻的季允儿听着电话那一端闵浩的声音,只是泪眼婆娑。
闵浩痴痴的听着季允儿的声音,有半秒大脑都是停摆状态。允儿的声音穿过海峡,穿过电网,落在他的耳里,犹自有种飘渺的不真实感。
“你说什么?”他不相信似的又问了一遍,可季允儿这次并没有给他想要的回答。
她的声音哽咽,有着掩饰不住的颤抖,她说:“哥,我要嫁人了。”
闵浩只觉得耳蜗里嗡的一响,像患了短暂的失聪,周遭一切都听不见了,唯独剩下自己的心跳声,隔了一层胸腔,却清晰的可怕。然而不是有节律的心跳,只是悠长刺耳的一阵鸣音。就像那个下午,他跑去医院,眼睁睁看着父亲被蒙上了白床单,旁边就是心率监测仪,还有那一阵悠长刺耳的鸣音。
原来那就是心脏停跳的指示,幼年的他趴在监测仪前面,盯了好一阵都忘记了哭,然后他回头对医生说:“能关掉吗?我听着害怕。”
而现在,他似乎又听到了那个刺耳的鸣音,一路从自己的胸腔里传上来,在耳里盘旋不去。他拿手按住胸口,费力的问:“允儿,你说什么?”
“哥,我找到了好对象,想把自己嫁出去了。”允儿忍住泪水,用轻快的声音说着。
“是么?”闵浩的指甲扣着话筒,扯出一个干巴巴的笑容,“是哪个小子这么有福?”
“哥你认得他。”允儿叹了口气,又轻轻的笑着说:“他年轻,又帅,又有钱,虽然人有时候显得傻傻的,可是对我真的不错。我就想,我的年纪也不小了,总不能赖着哥一辈子……”
“他到底是谁?”闵浩忍了好久,终于还是绷不住了。他几乎是怒气冲冲的截断了季允儿的话,允儿一愣,接着就是沉默。
“允儿你告诉哥,他是谁?谁这么大胆敢打你的主意?他有钱又如何,他能照顾好你吗?他年轻又帅,能一心一意的对待你吗?那种小开富二代的我见多了,对这种花花公子你怎么敢托付终生?哥有钱,哥让你赖一辈子好不好?”
“哥你到底在说什么呀?”允儿听着闵浩在电话里又吼又叫,也绷不住生了气。一直以来,闵浩兄代父职,处处都维护她,有时甚至是不讲原则的溺爱。虽然她还拿不准自己对夏西狸的感情,可是闵浩竟然蛮不讲理的干涉,她怎么也无法接受。
“哥,是夏西狸,他要娶我,我也答应了。”
闵浩真没想到竟然是夏西狸,他一口气堵在胸口,干咳了好一阵子。允儿想到闵浩可能会不高兴,但也没想过他的反应会这么过激。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愣是听着闵浩咳嗽,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一样。
闵浩终于缓过气,哑着嗓子说:“好,既然你都答应了,就嫁给他好了。”
“哥!”
闵浩笑了一声:“妹妹嫁人我这做哥哥的应该高兴。好了,这样我也可以放心娶老婆了。忘记告诉你,我也有了结婚的好对象,她嘛,漂亮又有钱,是大家闺秀,关键是她对我一往情深。怎么样,我们两兄妹都有了好归宿,总算没给季家丢脸。”
“哥你不高兴?如果你不同意,我会考虑不嫁。”
“别介啊,多好的男人,过了这村儿没这店儿。”闵浩笑的眼泪都出来了,“西狸这个人还不错,有钱也单纯,你嫁给他我没意见。只要你觉得幸福,我怎样都没意见。好啦,同学叫我打篮球,挂了哦!”
季允儿听着那端嘟的一声,懒懒的放下电话,把自己埋进一大堆沙发抱枕里。闵浩明显是生气了,他自小到大都是这样,越生气面上越是淡淡的。况且他天生一双丹凤眼,眉梢眼角的笑意总是掩盖住太多的情绪,她看不出来,他也不轻易表露。
自从辞了职,她一下子断了金钱收入,只能等着鱼铺那每月二千元的租金过日子。掰掰手**离收租日还有半月,远水解不了近渴,如果能找份零工,就再好不过。
这么想着,季允儿就立刻披上大衣出门。恰逢周六,人力市场正好有招聘会,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去碰碰运气买几份报纸看看,兴许就能找到出路。闵浩那边暂且不去想,她从小就跟着他相依为命,乍一听到她要嫁人,他有负面情绪也属正常。
等到了人力市场,里面闹哄哄都是找工作的人。允儿不喜欢拥挤,想来想去只在门口买了两份招聘的报纸,就走到对面花坛旁找了一个塑料座椅坐下来。
报纸密密麻麻登了很多招聘启事,允儿一则一则的看下去,其间也拨了几家单位的电话,得到两家面试通知。她接着翻看,翻过A版,就是B版的娱乐新闻,因为不是专业的娱乐报纸,只是简单粗略的登了几则众所周知的消息,版面底下还有笑话和漫画。
允儿揉了揉看的发花的眼睛,正待收拾东西走人,恰恰就看到一行不太醒目的标题。中规中矩的四号字,没有套红,没有题注,甚至没有匹配的插图相片。就那么孤零零一行黑字,写着:东方达文身世曝光,贵公子原是乞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