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帅选了远郊的一家酒店,临水而建,位置隐蔽,七拐八拐才找到。一间间古朴的木屋并联着,木板门前挂着红红的灯笼,木桩底下是潺潺流动的河水,远远望去,好似温柔的江南水乡。
我的一颗心在扑通扑通的乱跳,推开褐色的木门,终于见到了久违地徐云鹏,还有她身边的宋曼。
我和张小帅并肩坐到他们对面,我无比官方地开口:“徐云鹏,好久不见。”
除了这一句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张小帅点了一桌子美食珍馐,处处凸显他的土豪本色。我大快朵颐,却味同嚼蜡。
“你是恶鬼转世啊?”张小帅在桌子底下撞我的腿。
“张睿你和杨晨曦是不是在谈恋爱啊?”宋曼突然开口。
一口辣椒呛在嗓子里,我只感觉脸涨的通红,剧烈地咳嗽起来。
“都告诉你慢点吃了。”张睿边笑着边递过来一杯温水。
我赶忙咕咚咕咚灌了一口,“宋曼,你可别毁我清誉,我俩就是纯粹的朋友关系。”我急忙作出澄清,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这徐云鹏还在场呢。
“哎,和我谈恋爱怎么毁你清誉了?是我配不上你怎么的?”张小帅瞪着我。
“不,不是,我只是觉得有必要把事实交待清楚喽。”
“有什么交待的必要?”
嘿!这个张小帅故意和我作对啊!
我没好气地站了起来,“麻烦让让,我要去洗手间。”
金秋十月的夜晚,有风凉凉地吹送过来。我坐在长廊的石凳上,蔷薇的花藤在头顶的花架上攀爬着。星星挂在墨色的夜空,如同一把碎钻洒在天鹅绒布上,熠熠生辉。一只白色的猫咪坐在对面的房顶上,“喵呜喵呜”的叫着。我站起身来,折一根细细地柳条,踮起脚来,逗它玩。
“杨晨曦,你怎么还是这么可爱啊?”徐云鹏的声音。
我转身,看他笑意盈盈地坐在我刚才坐过的位置。我在他身边坐下,这么深的夜色中,他一定发现不了,我的脸颊正在微微发烫。他的目光落在远方,我盯着他的侧脸,浓黑的眉毛,深邃的双目,高挺的鼻梁,他的容貌和高中那会儿几乎没什么改变,除了平添了一丝成熟。
“杨晨曦,我们很久没见了吧?”他开口。
“是啊,已经三年零七个月了。”
上次见面还是大学毕业的时候,我们四个在我们学校外面吃了顿散伙饭,就各奔东西了。我和张小帅回到了家乡这座小城,徐云鹏和宋曼去了北京。、
“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他歪过头来咧着嘴笑。
“我这个人没什么优点,记性好算一个吧。”我笑着说。
那些人,那些事,清晰得存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偶尔在现实中停下脚步,回忆就会扑面而来。不必提醒,每一个细节,你都能清楚地记起。
那个五月初的夜晚,在月明星稀的操场上,我和徐云鹏吹着初夏的风,并肩而坐。那是整个高中时代,我和他最亲密的的一次接触吧。
临近高考,一个月才放两天假,其余三周的周日,五点下课,直到晚上十点熄灯前是一段自由活动时间,本地的学生可以提前回家,住宿的在校园里自由活动。可以成群结伴的去公共浴池洗澡,或者在水房洗洗衣服,欢乐的周末时光。徐云鹏的家就在这个镇上,他早就走啦。我的家在距离学校十多里的村里,所以我一直都是住宿生。张睿的家在哪?他没详细地说过,反正他周末的时候也总在校园里晃荡。
一听到铃声响,迫不及待地冲到宿舍,拿着收拾好的衣服,拉着丁晓琳直奔澡堂子,去晚了可就没有喷头啦。我顶着一头湿漉漉的长发路过男生宿舍,张小帅抱着篮球跑出来。
“哇,什么这么香?原来是刚出浴的大美女啊!”
自从新年之后,我们就成为朋友了。偷空就给我传纸条,用英文字母画猪,写蹩脚的笑话,或者抄一首孙燕姿的歌词给我,每次他都郑重其事地在称谓处写上,亲爱的美女,你好。我纠正他很多次,他依然我行我素。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就只能称他为帅哥,张小帅。他居然恬不知耻的答应着,还大言不惭地表示,人长得帅没办法啊,我也不想的,可是你这么诚挚地赞美我,我就勉为其难地承认吧。他总是这幅德行,口不遮拦。
“你不搞个人卫生?又去打球啊?”
“我可不想浪费这宝贵的时间!”他伸手揉了揉我的发梢儿,“柠檬草的味道,傻妞,赶快回宿舍把头发擦干吧,小心着凉。等我打完球找你,”他笑嘻嘻地跑掉了。
“这个张睿,可真逗。”丁晓琳望着他跑远的背影,
“走吧。”我拉着她的手。
待我洗完衣服,晚饭时间已经过了。我懒懒地躺在床上,听着音乐。
“去晚了,食堂什么都被抢光了,我去小卖部买泡面,你要不要吃?”丁晓琳端着空空的饭盆,一脸失望。
“好啊,好啊。”我的肚子饿的“咕噜噜”叫。、
十五分钟后,丁晓琳拿着两桶康师傅红烧牛肉回来了,还有泡面的标配—双汇火腿肠。
“刚才我在宿舍外面看见徐云鹏了,他说有事找你。”丁晓琳撕开泡面桶的盖子,放调料,倒开水,一气呵成。
“你怎么不早说?”我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蹦了下来。
“这还晚吗?”她一脸无辜地看着我。
我匆匆忙忙地梳头,穿鞋子,徐云鹏会不会已经走了?
“泡面你还吃不吃了?”丁晓琳在我身后大吼。
“回来再吃!”我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出门就撞到了一个人的身上。
“杨晨曦你这么匆忙干什么去?”
我抬头就看到了徐云鹏的脸,幸好他还在。
“听说你找我有事?”我不好意思地笑了。
“没什么大事,我妈妈晚上炖的鲫鱼,上次你不说想吃鱼了嘛,食堂的你又吃不下。正好今天吃过晚饭没什么事,就给你拿来三条,和你们宿舍的女生一起尝尝吧,这也是我作为班长的一点儿小小心意。”
我接过热腾腾的饭盒,心中像灌了一口碳酸饮料,幸福的气泡,源源不断地蒸腾出来。
“你先拿去宿舍吧,回来我们一起去操场走走。”他说。
我点头,如鸡啄碎米,这算不算约我啊?
“哇塞,好香的鲫鱼。”我一打开饭盒,宿舍的女生如饿虎扑食围上来。
“尝可以,记得给我留啊。”我简直怀疑,等我回来的时候,饭盒会不会一同被她们消化了。
低年级的学生都放假了,其余的人大部分在宿舍,休息,玩闹,操场上人很少,偶尔碰到手拉手散步的男女同学。学生时代,如果一男一女被冠上“早恋”的称谓,那真是罪大恶极啊,叫家长,在公告栏里张贴大榜,比公布考试成绩还热闹。即使这样,也阻挡不了少男少女追求纯真爱情的心。
我们绕着操场慢慢地走了一圈,然后在主席台的台阶上坐了下来。
“你知道我和宋曼吧!”他突然开口。
“当然。”全校有哪个人不知道呢。
“杨晨曦,你说到底该怎么去喜欢一个人呢?”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难道我要告诉他,我一直都喜欢他吗?我的喜欢一直都是默默的。
他并不等我我回答,自顾自地说下去:“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可能我做的还是不够多吧!这么远的距离,无法陪伴在她身边,照顾她。”
原来是傍晚的时候,宋曼给她打了个电话,她生病了,所爱的人却不在身边。远在她乡,人生地不熟,又被病痛所扰,抱怨在所难免。
“徐云鹏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一切都会过去的,你看都已经五月份了,高考结束之后就苦尽甘来了。”徐云鹏今年的成绩一直都很稳定,去宋曼那个学校绝对没问题。
“谢谢你,杨晨曦,谢谢你的倾听。”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我想,他大概也没有什么能说话的人吧。
初夏的夜晚,空气中还透着些薄凉,一切都是这么静谧。我望着璀璨的星空,爱到底是什么模样的?千百年来没有准确的答案,只有这些星星静静地注视着人间。
“杨晨曦……杨晨曦……”张睿鬼哭狼嚎的声音,响彻整个操场。
“快回去吧,他该着急了。”徐云鹏站起身来。
“他着哪门子急啊?既不是我的家长,又不是宿管大妈。”这个可恶的张小帅,关键时刻他就来破坏气氛。
“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杨晨曦。”徐云鹏笑着说,“去吧,我回家了,明天见。”
我慢吞吞地走着,张睿追上来,“你干嘛去了?是不是和徐云鹏在一起?”
“关你什么事!”我不想回答他。
“给你!”往我手里塞了个东西,气呼呼地跑掉了。
他摆脸子给谁看啊?干嘛这个态度和我说话啊?谁惹到他啦?真是莫名其妙!
我摊开手心,锡纸包着一块巧克力,可能在他的手里攥的太久了,已经有点化了。
我当时并不知道,张小帅已经等我很久了,我早把他要来找我的话丢到脑后了。那天他的父母来看他,带着大包小包,他一点也高兴不起来。表弟李澈送给他一盒巧克力,那是李澈和爸妈去国外旅游时特意给他带回来的。张睿心想,这个要给杨晨曦留着。打完球去找我,谁知道我不在宿舍,问了丁晓琳才知道我和徐云鹏出去了。他一个人在操场上转了很久,这个偌大的校园,在这个夏夜他觉得悲凉无比。
“这几年过的好吗?”我开口问他。
“算好吧!也许我眼中的岁月静好是别人眼中的碌碌无为吧!张睿发展的挺好吧?我有时会想,那些年努力的读书究竟有什么意义?这个社会现在到底以什么标准来衡量一个人的价值?是钱吗?我越来越看不透!”他叹了口气。
我第一次在那么、那么骄傲的徐云鹏口中听出了失落。
“什么时候回去?”
“明天送完宋曼回家,我就回去了,他弟弟结婚,要在家里待几天。”
“那你们珍重,我们下次再见。”
回到包房时,看着宋曼和张睿正推杯置盏,嘻嘻哈哈地笑着。
“傻妞,你不知道刚刚宋曼讲了个笑话,忒逗”。张小帅嬉笑着。
讲笑话?这还是我们认识的那个如同白莲花一般,高高在上,睥睨一切的宋曼。她什么变得这么接地气了,会讲笑话逗人开心了?薄凉的秋夜,我们都已经穿外套、风衣了,她居然只穿着一件黑色蕾丝镂空的长裙,深V领,胸部高挺,我明明看见张小帅一双桃花眼,色眯眯地盯着她笑。这个龌龊的张小帅,当我死了吗?我心里酸溜溜的。
徐云鹏脸色铁青,“张睿,谢谢你的款待,我们先回去了。”
出门时,宋曼笑着说:“常联系啊!”
她分明是对着张小帅一个人说的。
他送我回宿舍,一路上喋喋不休,我不理他。
“怎么了?见到旧情人长脾气啦?”下了车,他在后面跟着我。
“谁是谁的旧情人?你是不是和宋曼有一腿?”我看着他嬉皮笑脸的样子,又委屈又生气,大颗的泪珠从眼眶滚落。我不知道是为了徐云鹏哭,还是为我自己。
他看我哭了,顿时慌了神,“你个傻丫头,胡思乱想什么呢?我发誓,我和她绝对什么事儿也没有,她要不是徐云鹏的女朋友谁认识她是谁啊?”
他一边说一边用宽厚的手掌给我抹泪,“别哭啦,别哭啦。”
我对他又踢又打,眼泪止住不地流。
他一把把我拥在怀里,在我耳边呢喃,好脾气地哄我:“好啦,好啦!以后我保证对你以外的女性不多看一眼。”
靠在他的怀里,我的头埋在他的胸前,干净而温暖的柠檬香混合着酒精的味道,让我安心无比。
我为什么有这种感觉?一定是喝多了,对,喝水喝多了。
我一把推开他,跑进了宿舍。
“嘿!又怎么了……”
他一嗓子把楼道的声控灯都震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