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看到张睿,是在2004年,也是这样盛夏的光景,距离现在已经整整八年了。
八年前夏天的事情你还记的吗?打开报纸,你会读到博鳌亚洲论坛在海南举行;云南大学学生马加爵残忍杀害舍友;海地总统辞去总统职务,离开海地开始流亡生涯;美国“勇气”号和“机遇”号火星车在火星表面着陆。
可是,这些都和我没关系啊!我只有十八岁,我在高三,参加高考,学习就是一切。即使这样,我的高考还是失败了。
“不为失败找借口,只为成功找方法”曾经把这句话一笔一划地抄在笔记本上,细心地贴在桌角,当成座右铭。最后,我失败了,真的一个借口也找不到。
那段时间,我就像一个更年期的妇人,烦躁不安。七月的天气燥热难耐,我的内心却好像严冬,寒彻无比。我做了一个决定,去复读。是的,一个特殊的时间点,高四。
八月的天气,大家都窝在家里吹电扇,吃冷饮,我却不得不准备行囊,踏上复读的征程。原本半个小时的车程,由于下过雨,道路湿滑,将近磨蹭了一个小时。可想而知,我又迟到了。
我转转悠悠,才找到教室,二十几号人,都是熟悉的脸庞,教室里只剩下最后一排的一张椅子,我不得已坐了下来。旁边是一个长腿长脚的男生,我不认识他。
他冲我咧嘴一笑,自报家门:“你好,我叫张睿,你也是转校生吗?”
我没搭理他,心理暗忖,转你个大头鬼,姐姐在这个破学校呆了三年了,现在又不得不重来一年。我拉长脖子,看到了我原来的同桌,丁晓琳。
一个纸团丢过去,“你怎么不给我占个好位置。”
“我也来晚了。”她无奈地摆手。
“烦死了……”我的手掌做成喇叭状,故意拉长声调。
“杨晨曦,你还这么不老实,不长记性!”头顶被人弹了一下。
不用看,我也知道这声音的主人,是班主任,也是我们的英语老师。他的讲课可谓自成风格,每当你请教问题,他总会拿出他的标准答案:英国人就这么说。我顿时就凌乱无语了,所以后来我很少问他问题,还不如自学来的明白。
旁边的男生捂嘴偷笑,我回敬他一个白眼。拿出课本,乖乖复习,翻来翻去,一个字也看不进去。终于听到下自习的铃声,长长舒了一口气。
“晨曦。”丁晓琳一个箭步窜到我身边。
“哎呀,怎么这么多人都来复课啊。”我环视四周,大家都在叽叽喳喳地谈论着,高考的失利仿佛被重逢的喜悦冲淡了。可是,我重新扫视一圈,也没有看到想看的人,不禁叹了口气。
“怎么没精打采的。”丁晓琳摇晃着我的胳膊。
“其他人都被录取了吗?”
“我也不清楚,可能有因为不服从调剂落榜的,会晚点来吧!”
“哦。”我心里希望他考上,同时又希望能见到他,真的很矛盾。
“你好,你是转校生吧?原来在哪个学校啊?”丁晓琳的注意力转移到我的旁边。
“我叫张睿,原来在二中,你好!”他温和地笑。
“我叫丁晓琳,二中普遍都是特长生吗?你学什么特长的?”丁晓琳问。
“我是普通班的,不是特长生。听说你们高中挺严的,是不是真的?”他趁机打听内幕。
“不止是严,简直是变态,你最好做好心理准备。”我回应他。
我对二中的学生向来没有好感,他们的校纪散漫混乱,以打架斗殴闻名。我的回答并不是吓他,高三的时间表基本上是以以下的事项贯穿起来的。早晨四点半起床,四点四十五分进教室,上第一节早自习,五点半出早操,六点出完早操继续自习,七点下自习,吃早饭,七点半开始晨读,八点十分上第一节课,中午十一点五十吃午饭,十二点二十自习时间,一点半开始上下午第一节课,五点半开始晚饭,六点上自习,一直到到晚上十点,十分钟的洗漱时间,熄灯,睡觉。这就是高三学生的一天,我感觉所有的时间都被排的满满,完全没有喘息的时间,这不仅仅是军事化管理,简直是一种变态,而这种变态的生活我还要再继续忍受一年。
晚自习快结束的时候,班主任开了新学期的第一次班会。本周为自由复习阶段,一周后待人到的差不多了再进行摸底考试,然后正式开始复课的学习计划。他在讲台上喋喋不休,而我的脑袋嗡嗡作响,目光落到窗外,昏黄的路灯下,合欢树静静地伫立在原地,枝桠茂盛,层层叠叠地花瓣已开始飘落,八月依然燥热,但合欢的花期却已到末期,这种似有似无的香气不知在校园里还能停留多久。
一股惆怅的情绪涌上心头,我等待的人还会来吗?会不会也如同这合欢的花期一样不会停留太久?
叮铃铃的下课铃声响了起来,老班终于停止了讲话,我长长地舒了口气。
“喂,醒醒,下课了!”我推了推旁边熟睡的长脚长手的男生,从班会开始他就倒下了,很快就闭上了眼,我丢个他一个白眼,来这里是为了睡觉吗?
他睡眼惺忪,一脸无辜地望着我。
“麻烦你让一下好吗?我要回宿舍了。”我怀疑他的脑袋还未清醒。
“噢,不好意思。”他依然端坐在座位上。
“你能不能让我出去?”我怒目而视。
“等等,你能不能稍等一下?我的腿麻了……”他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头。
我简直要被他气死了,一听到下课铃声,学生鱼贯而出,现在只剩下班主任站立在讲台上,注视着我俩。
“你俩还不走?”
“马上,马上。”他一脸堆笑地看着我。
“记得关灯,把教室门关好”。说完班主任扬长而去。
他缓慢而僵直地站了起来,猛地跺脚,周身尘土飞扬,他一脸狰狞,龇牙咧嘴。
“你这就是活该,提醒你以后不要在班会上睡觉。”我在一旁幸灾乐祸。
“走吧,走吧。”他锁好教室门,一瘸一拐地跟在我身后。
男女宿舍在同一栋楼里,坐北朝南,在校园的最北面,一共三层,男宿女宿各占一边。
走到门口,他开口说:“晚安,杨晨曦。”
我没搭理她,径直地走进了宿舍楼里。
张睿看杨晨曦的身影消失不见了,仰起头,几颗星星稀稀疏疏地挂在天上,夜色铺天盖地散开,这个学校还是有留下来的意义的,他嘴角微微地上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