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拉娜仁托雅一脸冷然地盯着躺在地上的白小鹿许久,无视乞颜赤那和捏古斯巴日的急切不安的神色,忽然转身往来时的去路走去。
“女巫大人!”嘎必雅图倏地拦住她的去路,黝黑冷漠的脸上显出少有的乞求之色。“请您救救郡主!”
白小鹿的脸色已然苍白若纸,鲜红的血液浸透了额上止血的布条,仍在不停地流失。
乞颜赤那抬头惊愕地看着一脸漠然的那拉娜仁托雅,银色的眸子里交织着质疑、惊讶、还有一丝极力隐藏的恐惧……身为萨满女巫的那拉娜仁托雅居然在这个时候对白小鹿的死活无动于衷?
“你一定要救她。”捏古斯巴日忽然一把抓住那拉娜仁托雅的手臂,神情冷冽,不容拒绝。“你一定要救她,一定要让她安然无事,否则……”他抓着她手臂的手青筋尽现。
手臂上传来的痛感令那拉娜仁托雅轻蹙了下眉头,正欲开口,忽然就见面前的人身形一矮。
“救她,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一定要救她!”
人群蓦地一阵惊呼,捏古斯巴日居然在众人面前向萨满女巫单膝跪下了。
“王爷!”嘎必雅图怔怔地看着惊人举动的捏古斯巴日,瞪大了眼呆愣在原地。
“求你救救她,萨满女巫。”捏古斯巴日一字一句用力地吐出口,言语间有难掩的恐慌。“我不能承受再次失去查干苏泊的痛……什么条件我都可以答应,只要你救她,求你了!”话落,他俯首向她行了一个极大的礼拜。
托罗其格其匆忙赶至的双脚倏地钉住了,蓝天白云下,青绿的草原上所有豁埃玛阑勒族的族人全都齐声跪下了。
“恳请萨满女巫救查干苏泊郡主!”
风儿吹拂着层层草浪,激起草原上一波波起伏的浪潮,扑腾着涌向天际的尽头。
那拉娜仁托雅惊讶地望着半跪在她面前的捏古斯巴日,澄澈眸子中掠过了一抹复杂而动容的神色,轻叹道:“天意啊!”
“我本就是要救她的呀!”她屈身双手扶起捏古斯巴日说道:“捏古斯王爷如此大礼,叫娜仁托雅如何受得起。”
草原上的风渐大,风中隐约涌动着一股阴冷的气息,缓缓向西而去。
“果然是噬魂咒!”
那拉娜仁托雅低呼一声,不待众人起身,迅速地从怀中摸出了一串银铃,面向西方,闭上眼睛,口唇翕动,快速念起长而繁复的咒语。
风越来越大,吹得人们睁不开眼睛,费力地撑着身体迎风而立。
强风中,一袭艳丽的红色衣袍猎猎飞舞,随着咒语的施展,脱俗圣洁的容颜笼着一层若隐若现的金色光芒,优雅美丽的身影在风中纹丝不动。
“伟大永恒的腾格里啊,请赐予我神圣光明的曙光,躯散魔鬼的阴霾,指引迷失的灵魂回归的方向!”
话落,那拉娜仁托雅手中那串银铃倏地发出了一道强烈的金色光芒,如离弦的箭一般飞了出去,直直落向西方数丈远的草丛中。
白小鹿惊恐地尖叫着,无形中似乎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将她吸附在布偶的身体上,准确的说是她的灵魂被这个布偶吸入了。她拼命地挣扎,放声呼救,想要脱离布偶,却只能徙劳地任凭布偶带着她往不知名的地方走,离她的身体越来越远。
巫术。她突然想起了那拉娜仁托雅曾对她说过的话:草原上存在着两种对立的巫术——白巫术和黑算。萨满女巫代代相传代表光明的腾格里的白巫术,而黑博则从魔鬼那里得到了黑暗的邪恶力量。
她一直不以为意,以为所谓的巫术多少有些迷信的渲染,基本上是不存在的。却没想到自己竟会遇到这么邪呼可怕的事情,她的灵魂竟然被封到了一个布偶里。天哪,这简直太太太恐怖了啊!
然而更令她伤心的是,这个布偶是陶如格当日送给她的。她一直将这个布偶当做珍贵的礼物戴在身上,就连洗澡都是小心翼翼地用嘴巴叼着不曾取下来。她是真心地把陶如格当做朋友的啊,可是为什么她要害她呢?为什么?
想到曾经跟陶如格一起渡过的那段快乐的时光,她忽地心里一酸,眼眶顿时湿热,委屈难过的泪水哗啦啦地落了下来。
布偶仍然不停歇地带着她在草丛里穿梭,走着走着,突然天空中落下了一束金色的光芒,对于只有姆指大小的布偶来说,那道光束坠落的威力简直就像一颗陨石。
白小鹿来不及抹掉眼里的泪水,就觉得自己忽然飞了起来,就像一只从草丛里蹦出来的小蚂蚱,在半空中划了一道弧线,然后落到了一串银铃中间的空地里。这一摔可把她摔得头晕眼花,好半天都找不着方向。然而,布偶的身体根本不受控于她,蓦地从地上跳了起来,想要跳出那串银铃的圆圈。
刚一跳起来,银铃就发出了一阵强烈的光芒,硬生生地将布偶又弹了回去。
“小鹿”耳畔忽然传来了一道轻柔的声音:“听得到我说话吗,小鹿?”
她愣了愣,待认出那个声音后立即破涕为笑,欣喜若狂地喊道:“萨满女巫,萨满女巫,你在哪?救我啊,萨满女巫……”
“好好听我说。”那拉娜仁托雅轻柔的声明中有一丝明显的吃力,急急地说道:“你从现在开始什么都不要想,凝聚自己的心神,尽全力挣脱布偶的吸附力量,当我再次叫你的时候,就拼命向上跳,听明白了吗?”
“嗯,我知道了!”虽然心里有诸多疑问想要问,但是感觉到事态的严重性,白小鹿立即乖乖地闭上嘴巴,闭上眼睛,照萨满女巫的话去做,凝聚心神。
耳畔隐约传来了轻轻的咒语声,古老神秘的咒语如乐曲般婉转动听,回荡在空气中。布偶的身体倏地僵了僵,那股吸附她的力量突然虚弱了很多。她挣扎着想要摆脱,刚一使力,蓦地一阵冰凉的寒意突然袭来,黑暗中出现了一双阴森的眼睛。
“啊!”她惊呼一声,猛然睁开了眼睛,耳畔悦耳的咒语如玻璃般被冲碎了。
“不要分心,小鹿,快重心凝聚心神!”那拉娜仁托雅急切地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就像被风吹散了一般。
“快,小鹿。”
白小鹿强压下心底那悚然的寒意,再次闭上眼睛。
由孛尔贴赤那族和豁埃玛阑勒族组成的数百人的队伍,将那拉娜仁托雅和那串圈住布偶的银铃围在了里三层、外三层的坚固人墙之中。
捏古斯巴日抱着白小鹿冰冷的躯体焦急不安地站在那拉娜仁托雅的正后方,在她正前方五丈之外,乞颜赤那则是面无表情地盯着那串缓缓在半空中转动的银铃圈内的人形布偶,冷清的银色眸子里看不出丝毫情绪。
那拉娜仁托雅眉头紧缩,手握金质的七星宝剑,喃喃地念着繁复冗长的咒语,在风中舞动着优美的身姿。绿色的草浪如烟似水般在她红色的裙摆下起伏,衬得周身笼着若隐若现的金色光芒的她犹如从天而降的仙女般如梦似幻。
众人全都屏声息气,静静地看着眼前这神奇却又诡异的画面。
那串浮在半空中中的银铃散发着强烈的金光,随着女巫的舞动,在空中缓缓转动。许久,空旷的草原上只有风声。
“小鹿!”那拉娜仁托雅突然睁开眼睛急呼了一声,同时间,一串清脆的铃声陡然响起。
“叮叮当”的铃声忽然如雪花般扑天盖地洒下来,铃声响彻整个草原,奇迹般地将风的呼啸声淹没了。
就在铃声响彻天地的时候,那只圈在银铃中的布偶突然发出了一声尖利的哀鸣,在金色光芒的笼罩下扭曲变形,仿佛被无形的手撕扯着。
“砰!”一团白色的光芒倏地冲破了布偶的头顶,跃到半空中。
刹那间,银光闪烁。乞颜赤那闪电般掷出了一枚箭头,将那只有姆指般大小的布偶牢牢地钉在了地上。
那团白色的光芒在空中转了个圈,然后被散发着金色光芒的银铃环抱着缓缓落入了白小鹿的身体里。
漫天的铃声终于平息。
一阵风过,那只被箭头钉在地上的布偶转眼化做了一小堆齑粉,消失在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