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2)
庄院前面百十步外的灰烬中,廿五个人已经来了近半个更次,他们在等候天亮,他们是逍遥公子一群人。
右侧方二百步外,也有一些人走动,约有卅人以上,是一僧一道、无情剑夫妇、与及他们召来的朋友。
他们不打算直接参予,在远处坐山观虎斗,除非逍遥公子真的需要帮助,他们决不卷入这场风暴的中心。
逍遥公子七个人全在,两位姑娘和小羽,都可以动刀动剑了,伤势已好了十之八九。
其他十八个人,为首的是乔二公子乔冠章,其中有黑衫客在内,他正带着小妹张蕙芳离开人丛,嘀嘀咕咕商量一些有关今后行止的琐事。
“乔二公子派了一批人往南京,他是接到大公子的信息,才在半途折返策应的,显然大公子并没有前往威麟堡扫庭犁穴的必要,要在此地一举两得,铲除这些黑道顶尖风云人物。”黑衫客低声说:“此举必定成功,威麟堡离魂门在江湖除名已成定局,事后我打算和你随龙伯伯回家,你如果决定留在大公子身边,我怎么向爹交代?”
“哥,你只要把经过向爹禀明就是了。”蕙芳姑娘郑重地说:“做大公子的侍女,我一点也不感到委屈,我只耽心他不要我呢!”
“我们对乔公子知道得太少,你放心……”
“我信任他。”姑娘坚决地说:“我承认他所做的事有点神秘令人莫测高深,虽则他自称是黑道人,但事实并非如此,我觉得他只是一个游戏风尘的怪人,一个可以完全信赖的男子汉。”
兄妹俩还没有所结论,院墙上突然出现一个人影,跳下墙一步步向人群接近。
接近至廿步外,这才隐约看出是个女人。
“逍遥公子,你到底要什么?”是范梅影的声音,不敢再接近。
“要公道。”逍遥公子说。
“你的条件太苛。”
“我从不要求别人做办不到的事。”
“你要求的事我们就办不到。”
“只是你们不愿办,而非办不到。不愿办,就必须付出更大的代价。”
“你已经火焚魔域幻境,杀了许多人,还不满足吗?太过份了吧?”
“元凶尚未授首,换了你,你满足吗?”
“你要赶尽杀绝吗?”
“大概要的。”
“慕容门主请你入庄,大家平心静气谈谈。”
“敬谢不敏。上一次当已经够了,你们都是不可信赖的人。我宁可光明正大地搏斗,请转告慕容门主与你老爹范堡主,他们如果有种,单独出来与在下单挑决斗,别妄想一涌而出摆该门的离魂大阵,在下不吃这一套。所以,你们只能一个一个出来单挑,多出来一个死一个,决不容情。如果你们躲在里面不出来,在下就会用大批火弹再次纵火。在下说得够明白吗?”
“你不能这样……”
“你们能,在下也能。”
“你……我给你拚了!”范梅影厉叫,猛地双手齐扬,小****连续破空而飞,破空厉啸入耳心惊。这玩意攻击中距离的人丛,可说极具威力,却使是白天,也会造成巨大的震撼。
“哈哈哈……”狂笑声震耳欲聋,是逍遥公子的笑声,在****发射的同时响起。第三只****出手,第四只……狂笑声像是信号,廿五个人同时左右一分,似乎事先已各定了位置,但见人影一闪即没,整齐有序,不理睬电射而来的小****。
同一瞬间,院墙有人快速下跳,足有卅人上下,每人皆穿了怪黑袍,画了花脸,手中有旗、——、锣、鼓、唢呐……等等各式各样法器,携有法囊、刀剑、叉——等等造型怪异的兵刃,同时跳下向前飞奔准备布阵。
同一瞬间,这一面仆伏至定位躲避****的人中,升起六个身影,六把弹弓迅疾地发射连珠弹丸。
弹丸不是传统的泥丸,而是造价昂贵的铁丸。泥丸用来伤人,铁丸是用来杀人的。
同一瞬间,一颗发自逍遥公子手中弹袋的大弹丸,击中了范梅影刚出手的第四只小****,就在她指尖前铮一声爆震,火星直冒。
同一瞬间,乔二公子的两枚铁胆,在五步外击中飞近的第一第二两只小****。手中的蓝色披风一抡,硬卷后续而至的第三只小****。
双方同时发动,一连串的急剧变化,似乎在同一瞬间发生、完成。
范梅影是诱饵,以吸引逍遥公子一群人的注意,以小****袭击造成伤害和混乱,掩护离魂门的人越墙抢夺地盘,抢制机先摆离魂大阵。
“哎呀……”范梅影惊叫,****在指尖前被击中,手几乎被斜飞的****所擦伤,大骇之下,扭头撒腿飞奔,胆都快被吓破了。
计划中,她回撤时离魂大阵该已布成,她不但可以入阵获得掩护,而且可将追她的人引入阵中送死,如意算盘打得十分如意。
可是,后面的离魂大阵并没有布成。
“啊……”惨号声惊心动魄。
“救我……”求救声撕心裂肺。
卅二个布阵的人,在六把弹弓的连珠攒射下,铁丸的破空锐啸像是利刀刮铁般刺耳,满天飞星势若暴雨打残花,丸到人倒,惨极。
第一波十八枚弹丸,就射倒了一半人。
第二波,每弓三发……
第三波,每弓又是三发……
只剩下四个人,扭头发疯似的狂奔,幸好没有弹丸追袭,徼天之幸。
近墙根虚的灰烬中,鬼魅似的升起五个蓝衣人。
弹丸射向墙头,击中墙头的声音,令人丧失抬头观察的勇气,再也没有人敢升上墙头往外跳或往里跳。
五个蓝衣人在朦胧晓色中,像是黑色的幽灵,像从地底升上来的鬼魂,可知已经潜伏许久许久了,蛰伏在灰烬中不易看清他们的形影,站起来才知道是人。
三刀两剑,有如迅雷疾风。
一位挟着招魂——的仁兄,由于逃得最快,一头撞向一个蓝衣人,等发觉不对,为时已晚。
“杀……”蓝衣人沉喝,刀光一闪即没。人头与右肩臂料分,脱离身躯,这一刀的劲道可怕极了,把人斜分成两段。风扫残云,四个逃命的人没逃掉性命,刹那间便了账,没有一个生还的人。
“五湖四海,任我逍遥!”五个蓝衣人高举刀剑,齐声大叫。
范梅影胆都快吓破了,向侧方无人处狂奔。五个蓝衣人大踏步返回,弹丸停止发射。没有人追她,她是唯一生还的人。五个蓝衣人在经过仍在挣扎呼救的黑袍人身旁时,懒得理会毫无救死扶伤的打算。
“五湖四海,任我逍遥!”
“五湖四海,任我逍遥……”
卅个人的吼叫声,声浪像排山倒海般向庄院内传去。
不了僧那边也有卅个人,也发出了共鸣:“五湖四海,任我逍遥!”
“五湖四海,任我逍遥……”
曙光初现时,西面两里外一座残砦中,鱼贯奔出不少男女,利用一条积满灰烬的弯曲地隙,奔向六七里外的漳河河湾。而庄院中,烟雾掩住了一切。
地隙宽窄不等,深有丈余,即使在廿步内,也看不到急速奔逃的人影。
天终于亮了,血腥刺鼻。
满天阴霾,云层低厚,风吹过带来凉意,有湿腻腻的水气。天将雨,就是这般模样。
逍遥公子带了三个人巡视——堆,——堆中没有慕容门主,也没有范堡主。
庄院涌腾着烟雾,可看到稍高的屋顶,死气沉沉地暴露在曙光下,仍然充满阴森、诡谲、莫测的气氛,想进去还真需要极大的勇气。
已经控制了绝对优势,主宰了全局的一方,实在不必冒任何牺牲的凶险,冒失地冲进去扫庭犁穴,烟雾中敌我难分,说不定会自相残杀呢。
没有人继续控制的烟雾,不久便被风吹散了。
庄院空阒死寂,人不见了,牲口全死了。
车场中,逍遥公子的车,威麟堡的华丽轻车全在。可是,牲口全死了。
逍遥公子被抢走的坐骑与驭马,都是久经训练的马匹,他心爱的两匹坐骑,也死在厩房内。
没有活的东西留下,庄院已空。
离魂门五十载经营的魔域幻境,毁于一旦。
尸体加以掩埋,派人至邺镇搜媾驭马和坐骑,忙了好半天,当近午时分车马动身时,暴雨终于光临。
车马冒雨经过邺镇,冒雨驶向府城。漳河由于清漳浊漳两河在涉县会合,水色已浑浊不堪,临漳县一带的河水一点也没有诗意。
也许,这就是古代的甄后,称洛水之神而不称漳水之神的缘故吧?其实甄后是死于漳河而非洛河。
邺镇的河北岸,也是连绵的荒野冈阜区。古代西门豹引漳水溉邺,把这一带变成了沃土,千百年来,漳河变来变去,时南时北,水利无人整修,这一带也因此而时为荒野,时为良田。
风雨连绵,在这一带荒野逃命的确苦不堪言。
威麟堡还有廿六个人,离魂门只有十八个男女。
离魂门这次损失之惨,已濒临毁灭边缘,三代门人子弟,剩下的不到五分之一。
四十几个人各带了包里行囊,在暴雨中穿林入伏急走,去向是临漳县,临漳城远在四十里外,绕走荒野当然不止四十里。
近午时分,进入一处冈陵起伏,林深草茂的荒僻地区,一条怪石散立的乾涸河谷向西南的旷野伸展,举目不见村落的形影。
河谷东北,似乎隐约可看到疏落的村舍。
慕容门主跟着前面领路的弟子,冒着微风细雨,一脚高一脚低,在一条小径上急行。
“这是什么地方?”紧跟在后面的范堡主问。
所有的人皆狼狈不堪,浑身泥水沾着草叶,事先没备有雨具,碰上雨莫不叫苦连天。
“前面是旧县村,也就是旧临漳县城。”慕容门主说:“被漳河一而再改道冲毁了好几百年,目下的县城,是往昔的理王店,这里距县城只有十八九里,只是,咱们不能进县城,以免暴露行藏。”
“小畜生不会追来的。”范堡主肯定地说。
“他肯放弃赶尽杀绝的机会?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