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里旅顺秋雨不断,淅淅沥沥的如春雨般连绵,如夏雨般瓢泼。
平静的旅顺,突然就热闹起来,英吉利、法兰西、德意志、美利坚、俄罗斯、意大利、奥匈、奥斯曼等等,全球数得上名号的一流、二流强国在东亚的政治外交团体披了张人道救援的皮,改头换面,云集缤纷。
赵承业忧心着鸭绿江的战事,又要与这些洋大人周旋客套,日日里累得像死猪一般,回到水师营就张嘴大叫,这他妈元首真不是人干的差事!还不如老子当年做销售松活!
参谋本部就设在水师营里,张文秀等一干新晋参谋幕僚天天吃住在一起,通过便利的无线电联系,通过安东的钟定国掌握鸭绿江第一手情况,分析推演,完善作战计划,核心思想只有一条,不能让日本人狂飙推进。
做客的张佩纶也缩在水师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赵承业接见各国人道主义援助团的事情,他也不去参合,李鸿章的女婿,曾经的钦差大臣若是被发现身处在辽东赵贼阵营里,只怕他老丈人立马就得被慈禧老太婆嚼着吃了!
这么多国家,意大利、奥匈等在亚洲没有利益,国力也不算顶天的,赵承业见见面,吹吹牛,便客气的慢走不送,对方想探询的东西,一点确实说法也没得到。这般挑选下来,剩下的都不是善茬儿,英国、法国、德国、美国、俄国,这些个顶尖列强,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忽悠的主儿,何况赵元首手头不宽裕,正想和他们建立联系,以后做些交易呢。当然,北极熊就算了。
这几个当时最强国,尤以英国与德国阵容最为庞大,海陆两军的军官塞了不少,一到旅顺便和北洋水师的洋员们接上了头。赵承业并没有限制这些,反正军事机密上的东西,这些人也不清楚,至于别的,说得天花乱坠最好,正好混淆视听。
英国人首先按捺不住,主动放下矜持,提出要与赵承业会谈。
日不落帝国承担着全球责任,全世界都有不列颠人的利益,世界上每个角落生变故,都会得到日不落帝国或多或少地关切。更别说东亚大陆现在还牵扯着英俄对抗地大局!东亚局势因五色旗变动得如此扑朔迷离,如此剧烈,大英帝国岂能无动于衷,不加以应对?
莫理循不过是挂名的人物,真正要与赵承业接触的是英国驻清公使馆参赞,威廉伯克莱尔。
在落后国家做外交官,闲适而清贵。尤其是大英帝国的目前的核心重地不是远东,而是近东,是非洲,是南非!清朝与日本的进行战争,英国秉持的是完全中立地态度,谁赢谁输都无所谓,反正胜者将是帝国扶持的对象,将是日不落在远东对抗北极熊的急先锋,反正距离西伯利亚大铁路完全开通还有段时间,等着两国彻底分出胜负都来得及。
可现在五色旗突然崛起,日本联合舰队被打成残废,清国不但水师全灭,更连辽东都丢了,两败俱伤之中,只有这个神秘的实力安然无损。东亚局势一下就变得混乱不堪,连环相交。躲在一旁等着收拾局势的英国也措不及手,这么下去,选定的两个小弟都他妈可能伤痕累累,奄奄一息,到时候拿什么去对抗贪婪的北极熊?难不成让绅士般的日不落挽起袖子,亲自上场?
与赵承业接触,也是这场变化中,题中应有之意,大英帝国总得选一个合适的小弟才行哇。何况,根据情报,这家伙的海军似乎很强大,军舰和很多装备似乎很有趣。
伯克莱尔悠闲的品着咖啡,似乎所有的精力都沉浸在其中,可那不经意的眼神不时会投射到坐在主位上的五色旗主人,传说这个国家几百年前宋王朝的后裔身上。
“诸位,本元首对贵国伸出人道主义的援手,非常感谢!在我看来,这是文明国家间最诚挚的友谊。虽然我的故国已经不复存在,但是,我坚信在不远的将来,远东将会重新出现一个民主、自由、文明、强大的帝国,满族人腐朽愚昧的统治必然会被推翻!”
赵承业实在难得和这些绅士们拼耐心。反正约翰牛来这里,无非就是想探探赵承业的底,实地看看五色旗这个备胎,在日本和清国都被打出狗脑子的时候,是不是可以顶上!
英国人配着有翻译,但却被赵承业以扎着辫子为由,给挡在外间,整个会谈全由美女副官张昕作双方沟通的桥梁。英国人没有提出异议,随团的几名年轻军官更是将更多注意力放在这位气质飒爽,与传统清国女人迥然不同的女军官身上。
伯克莱尔抬起头,轻巧的扶了扶架在鼻梁上的眼镜儿,漫不经心的问道:“阁下的政治企图,我们已经很了解。帝国现在最想了解的是,您及您的团体在之前的岁月里,一直待在何处?以及贵方的军队一些具体情况。我想,这个问题,全世界都会很感兴趣。”
人对于未知,都有莫名的恐惧,所以,伯克莱尔的话语中并没有对黄种人特有的傲慢与偏见。大英帝国作为全球的霸主,不希望突然多出一股从来不曾了解的势力,对世界均势造成颠覆,全球的平衡对于扩张到极限的帝国,显得尤为重要。
赵承业微微一笑,摸出放在桌子上的雪茄,示意在座众人随意,然后才故作沉湎的道:“一群亡国的飘零客而已,四处为家,就如那犹太人一般。只不过,我们积蓄了力量,可以回来复国,而犹太人却从来没有国家。至于后一个问题,这涉及军事机密,我想任何一个国家都不会回答。”
其实这两个问题,连赵承业自己都无法自圆其说,如今已不在是闭塞的时代,以各国的力量,任何说法都会被查出破绽,除非扯到南极和北极去,但那不现实。所以,对于伯克莱尔的问题,只能回答得云山雾绕,模模糊糊,以英国人的精明,自然会认为这是有所保留,有时候,神秘也是一种威慑。
“作为全球的领导者,帝国必须要保持世界的和平与稳定。贵方的出现,不得不说,是东亚局势中最不稳定的一环,而帝国在东亚有太多太多的利益。”伯克莱尔不愧是老牌外交家,对于赵承业的回答,完全就在意料之中,也不过多纠缠。不着痕迹的就将话题转移开,霸气而委婉的表示,英帝国在清朝已经取得利益必须得到保证,管你神秘不神秘,老子才是现在的天下第一。
英国需要在远东有一个庞大、虚弱,又带有一定稳定性的国家。清朝无疑是最理想的,这个还有一丝中央威权的政府,对外基本妥协,软弱。最特别的是,清国是一个种族政权,并非民族政权。这个有四万万人口及庞大国土的国家,一旦被唤醒民气,激起民族主义,无疑是可怕的,对英帝国掌控东亚,无疑是场灾难。赵承业的五色旗,就是这么一个具备这种能力的团体。
“和平与稳定?”赵承业干销售出身,话里藏话的技术也是修炼过的,玩味的笑道:“骚动的布尔人,混乱的苏丹,摩洛哥的危机,崛起的德意志,新兴的日本,还有一个欧洲推土机,这个世界可是一点也看不到和平,看不到稳定!贵国纵然分身只怕也难顾吧?”赵承业当然明白伯克莱尔的意思,但并不想过多承诺什么,毕竟这只是试探性的接触,英帝国目前需要关注的东西实在太多太多。
十九世纪末的大英帝国,正疯狂的透支着自己的力量,小小的英伦三岛,不仅在欧洲要保持绝对的领导地位,要控制人类有史以来最为广阔的土地,还要应对德意志与美利坚的崛起、法国的复苏,更要在亚洲抗衡俄罗斯碾压似的扩张。
大英帝国正在衰退,他们的力量早已使用殆尽,所以只能加倍的展现力量,威慑宵小。为了维护帝国的荣光,只能在大海上无底线的挥霍着几个世纪积累的财富,制定了令人瞠目结舌的两强标准,吞金兽似的海军,是帝国的杀手锏,也是帝国最沉重的包袱!
英国现在正由索尔兹伯里组阁,这个强硬的鹰派政治家,从来就视俄罗斯为头号大敌,至始至终保持的最高度的警惕。在原先的历史进程中,这位首相为了压制俄罗斯,不惜抛弃大英帝国延续百年的光荣孤立,与日本签订了《英日同盟》。
伯克莱尔没想到赵承业如此争锋相对,在这个除了没辫子,样貌和普通清国人没两样的年轻人身上,他看不到畏惧或谄媚,看不到故作的清高与无理。就这么不卑不亢,平等自然的交谈,说话。这么个落后蒙昧,麻木昏沉的民族,怎么会出现了这样的一个人?
“伯克莱尔先生,我不喜欢绕弯子。直说吧,我的目标是复国,不但不会对贵国的利益造成影响,反而在我们之间,先天就有合作的土壤。贵国需要抵制俄罗斯在亚洲的扩张,而清国与日本都不是最理想的选择,只有我,只有五色旗,才有这个能力!”
赵承业见一众英国人都抿着嘴不说话,心里有些不耐烦起来,干脆开门见山。反正现在首要目标是站稳脚跟,积蓄力量,对英国姿态低一点,换取一些支持,哪怕是口头上的支持,也有益于大局。
“能力并不是用嘴巴说的,还需要用事实来体现。虽然贵方在海上击败了日本,但这个国家的海军在帝国眼里,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而俄罗斯却是一个有大海军,大陆军的国家……,阁下是否太自信了?”伯克莱尔一扫之前的无所谓,眼神锐利起来,语气冷淡的道。
赵承业气势十足的挥挥手,自信的道:“我只明白一个事实,除非贵国亲自出手,并动员数十万军队。否则,在远东的地界上,只能依靠我来抗衡俄罗斯的扩张。至于日本,贵国还是放弃奢望吧,相信不久之后,鸭绿江边就会传来捷报!”
伯克莱尔倒干脆,当下便起身道:“既然如此,我们便拭目以待。”
赵承业也适时的起身,对着张昕道:“为伯克莱尔先生一行,安排好这几日的行程,海军不在,陆军还是可以参观参观的!”
五色旗现在需要展示肌肉,展示力量,十九世纪仍然是一个遍行丛林法则的时代,强大的力量才是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