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秒的黑暗就好像是一世纪。黄灿闭上了眼睛，眼前浮现出李子涵挡在她面前，为她挡住一棍的场景。她再次睁开眼睛，却见凌霄皱着眉捂住了肩膀。他的脸色看起来白得可怕。可就算这样，他也把黄灿保护在身后，没有放开黄灿的手。
1
酒醉的后遗症在第二天完全显现。
当闹钟响起的时候，黄灿猛地起身，匆忙穿上衣服，才发现今天是礼拜天，可以不用上班。精神放松以后，她只觉得浑身酥软，下楼梯的时候险些摔倒，连拧开矿泉水瓶子的力气都没。
凌霄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报纸，见她拧不开瓶盖就走上前去帮她，黄灿急忙道谢。她依稀记得昨天好像拉着凌霄做了什么，偷偷观察凌霄的神色，想从他脸上看出什么端倪。凌霄装作不知道黄灿的心事，慢悠悠吃着早餐，看她到底能忍到什么时候。黄灿的忍耐力比他想象的还要差，在他喝第二口白粥的时候，她就问：“凌霄，我昨天……是不是对你做了什么？”
凌霄的粥险些喷了出来。他放下勺子，问：“什么叫做了什么？”
“我依稀记得好像拉着你做了什么，但具体记不清了。我是不是喝醉了？”
“你觉得呢？”
“应该没喝醉，只是有点亢奋，还有点记忆缺失。”
“嗯，很好，你给酒醉一个新的定义。”
“原来这就是喝醉啊……头很晕，一点力气也没有，喝酒一点也不好玩。”
“那你以后少喝点。”
“哦……今天是礼拜天，你怎么起那么早，你有事吗？”
“没事，只是习惯早起罢了。”
“哦。”
黄灿撇撇嘴，不再问下去。她终于盼来了休息，但真的休息了又觉得没事情做很无聊。凌霄犹豫了一下，问：“我要出去锻炼，要不要一起？”
“好啊！”黄灿两眼放光。
黄灿飞快换了一身运动服，和凌霄一起出了门。他们家住在湖边，凌霄一贯的运动路线是绕湖慢跑一周，今天也是如此。一开始，黄灿还能遥遥领先，得意地对凌霄吐舌头，但没跑多久她就气喘吁吁，连迈步的力气都没有了。凌霄停下来等她，问她有没有事，她一边喘粗气一边说：“没事……怎么、怎么那么累……为什么你那么轻松……”
“我天天锻炼，耐力当然会好一点。”
“我也跑、跑1000米，经常练习……”
“你说的都是十年前的事情了，毕业以后你就从来没运动过。”
“不、不可、能。”
“呵呵，还跑吗？”
“当然跑。”黄灿咬牙说。
就算凌霄有意识地放慢了速度，但黄灿还是跟得非常艰难。她的脸涨得通红，呼吸的频率越来越快，但就算这样她也决不放弃。当一圈终于跑完的时候，黄灿连走路的力气都没了，要靠凌霄搀扶才能回家。她很不好意思，只能嘴硬：“昨天喝多了，今天都跑不动了。”
“当然是这样。”凌霄说。
看着凌霄的笑靥，黄灿心虚了起来。
2
他们跑完步，刚踏进家门就听到了震耳欲聋的音乐，面无表情互视一眼，然后很默契地一起装作没听到。凌霄回房画图纸去了，黄灿洗完澡后疲惫地躺在床上，觉得自己连根手指都不想动。
她想睡个回笼觉，但黄丽丽的音乐吵得她怎么也睡不着。她在床上翻来覆去，后来终于忍不住跳下床，在黄丽丽门口敲门。一开始，她敲得还很轻柔，可后来她都砸门了，黄丽丽还是没出现。她猛地把门推开，惊愕地发现黄丽丽手里拿着一把吉他，面前也摆着几张乐谱。
“你是在听音乐还是在练吉他？”她惊讶地问。
“黄灿，你又不敲门就进来！”黄丽丽愤怒地说。
“你音乐那么大声，没听到我敲门又不是我的责任。你在练吉他吗？”
“没有，随便玩玩。”
“那这乐谱是什么？”
“看看不行啊！”
“练就练，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啊！我也会弹吉他哦。”
“骗人。”
“还不信啊，我弹你听。”
黄丽丽呆呆地看着黄灿坐在她的床上，听着黄灿的手下居然流淌出动人的音乐。随着音乐，黄灿轻轻唱着她最喜欢的Beyond的《海阔天空》。
今天我寒夜里看雪飘过
怀着冷却了的心窝漂远方
风雨里追赶雾里分不清影踪
天空海阔你与我可会变
多少次迎着冷眼与嘲笑
从没有放弃过心中的理想
一刹那恍惚若有所失的感觉
不知不觉已变淡心里爱
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
也会怕有一天会跌倒
背弃了理想谁人都可以
哪会怕有一天只你共我
……
黄灿的声音不再是少女的清脆，而是多了一分成熟与韵味，唱起这首歌反而格外动听。黄丽丽呆呆看着姐姐，突然觉得她根本就不了解这个和她朝夕相处了17年的女人。她努力回想，记得姐姐在高中时期好像是练过一阵子乐器，但后来为什么不练了？明明弹得那么好啊……
黄灿轻声吟唱，黄丽丽看着她，而站在门口默默看着这一幕的凌霄，却想起了高中时期的生活。
那时候，Beyond是同学中最受欢迎的组合。他们省吃俭用买磁带、CD，上课的时候偷偷听，甚至有人不小心哼唱出来，被老师拿粉笔头砸了脸。黄灿也很痴迷这个乐队，他经常看到她上课的时候偷偷写歌词，一写就是一本。
后来，他有一次无意发现黄灿放学后没有回家而是去了什么地方，按捺不住好奇心跟了过去，却没想到她居然进了一家琴行。他看到她很熟络地和大家打招呼，然后居然拿起了吉他。她弹得很不流畅，但他还是听出了这是他最喜欢的《海阔天空》。他看着那个穿着白色连衣裙、扎着马尾辫、发丝在阳光下散发着金光的少女，这一幕在他心里久久不能忘记。
久久不能忘……可他后来还是忘记了。要不是她重新弹奏起了吉他，他简直不会想起自己当初纷乱的心情。
记忆啊，这是多么可怕、多么残忍的东西。
凌霄想着，闭上了眼睛，而当他再次睁开的时候已经恢复如初。黄丽丽也觉得姐姐唱得很好听，不确定地问：“你唱的是什么歌啊，好耳熟啊。”
“是《海阔天空》啊。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吗？”
“哦，是老歌了啊，我不爱听历史久远的歌。现在流行的是阿黛尔的英文歌，你会唱吗？”
黄灿摇头。
“你真落伍。”黄丽丽鄙视地说。
“切，中国的老歌才是经典你懂不懂！你吉他弹得不好，要不要我教你？”
“就你那水平？”
“不学算了。”
“我就让你显摆下好了。”
黄灿和黄丽丽又吵了起来，但她们居然坐到一起开始研究怎么弹吉他，真让凌霄哭笑不得。他悄悄关上了房门，把时间留给了这对姐妹。
女人的事情就让女人自己解决吧。凌霄想。
他回到书房，拉开抽屉找资料的时候发现一个信封，里面是一张离婚协议书。收到这份协议书时的场景好像就在眼前，还没等他回应黄灿就出了事……他呆站许久，叹了一口气，把协议书小心放进保险箱里。
如果可能的话，他希望这份协议书再也不要出现了。
3
晚上，黄灿和凌霄一起去超市大采购。当黄灿到超市门口的时候，觉得呼吸都要停滞了。她简直无法相信这里居然这么大，而且什么都卖！她直奔零食区，把所有喜欢的零食都装到了手推车里，手推车一下子就变得和小山一样。比起囊中羞涩的17岁来说，想买什么就能买什么的27岁实在是太美好了。
从超市出来后，黄灿还不想回家，凌霄就陪着黄灿在夜市闲逛。黄灿就好像喜欢亮晶晶东西的龙一样，看到什么都要摸一下，到后来小饰品、帽子、工艺品居然买了一箩筐。凌霄跟在黄灿身后，看着她灿烂的笑靥，也不自觉地微笑起来。
黄灿，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恢复记忆，也不知道这样的快乐会持续多久。可是，我会珍惜这些天以来的所有回忆。
“凌霄，这顶帽子很适合你！”
黄灿兴奋地把帽子戴在凌霄头上，觉得凌霄戴这个假冒的耐克实在帅呆了。凌霄看着镜子里那顶墨绿色，上面还印着“SB”两个硕大字母的帽子，脸色一下子变得和帽子一个颜色。他抑制住掐死黄灿的冲动，脱了帽子就往前走，而黄灿在后面大叫：“不喜欢绿色吗，还有别的颜色哦！红色吧，你戴红色很合适！要么蓝色？”
凌霄不理她，只觉得这辈子的脸都要被黄灿丢光了。他走进小巷子拿车的时候，见到了两个斜靠在墙壁上的醉汉，从他们身前走过的时候闻到了一股刺鼻的酒味，忍不住皱了眉。黄灿跟在他身后，路过醉汉的时候，却被其中一个人一把抓住了手臂。她尖叫一声，用力甩开，那人踉跄走到她面前：“黄灿？”
“你是谁？”
“哟，你不认识我了，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啊！黄灿，我是被你开除的王勇！看到我现在的样子，你是不是很满意？”
王勇的眼睛血红，对黄灿怒目而视。一种恐惧弥漫在黄灿心头，就在她愣神之际，凌霄上前，把她的手臂从王勇手中拯救了出来。他拉着黄灿就往前走，但王勇和另外一个醉汉挡住了他们的去路。王勇说：“黄灿，以前我怕你，现在我可不怕你！”
“我真的不认识你啊！请告诉我到底对你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了！”黄灿觉得自己要哭了。
“黄灿，你毁了我的人生！你去死！”
王勇说着，拳头就往黄灿脸上砸去。黄灿瞪大眼睛看着，却见凌霄握住了王勇的拳头。然后，王勇的脸上突然挨了重重一拳，整个人都飞了起来。黄灿惊讶地看着这条华丽的抛物线，看着一脸肃穆的凌霄，觉得自己的手脚都开始发软。
凌霄的脸上是她前所未见的犀利与凝重，好像与黑暗融为了一体，他轻轻活动手腕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响亮。看着这样的凌霄，黄灿的心突然猛烈跳动了起来。
她想起自己经常会做的一个梦。
每个女孩都希望自己是受到万千宠爱、有英俊王子保护的公主，黄灿也不例外。有无数次，她看着窗外做白日梦，想象自己被一帮小流氓调戏，而她的王子出现，打败了所有坏人，最后拉着她的手一起走向了未来。
她心中那个穿着洁白制服、英俊潇洒的王子当然是李子涵。每当她想象李子涵站在她身前，为她挡住一切风雨的时候都会脸红；当她想象她和李子涵手拉手离开的时候，更是觉得呼吸都变得困难。她真的没想到她的白日梦会有朝一日成为现实，可救她的不是王子，而是魔王。
就在黄灿胡思乱想之际，王勇突然大吼一声，一家小店里居然跑出来七八个不穿上衣的男人，手里都拿着啤酒瓶。凌霄没想到事情会有这样的变化，对黄灿喊：“快跑！”
黄灿愣住了。
就在这时，激战已经开始。凌霄是打架好手，却没想到后面还有杀招。
阴沟里翻船了。他默默想着。
王勇那边人多，手里又有武器，凌霄只有一个人外加一个累赘，身边没有任何武器。他上学的时候是打架高手，深知这样的情形下硬拼就是送死，于是虚晃一招，抓着黄灿的手就往前跑。黄灿气喘吁吁跑着，眼前突然闪过了许多画面。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这一幕好像以前发生过。
她的眼前，是一对正在急速奔跑的穿着校服的少男少女。少女是扎着马尾辫的她，少年是李子涵，他们身后是一帮拿着棍子的小混混。年少的黄灿喘着粗气奔跑，看着牢牢抓住自己手的那个人。她只见那人的容颜一会儿是凌霄，一会儿是李子涵，而她的装束也是一会儿穿着T恤和牛仔裤，一会儿穿着校服……
说不清楚是回忆还是梦境的信息蜂拥袭来，黄灿只觉得头痛欲裂。她听到了什么声音，下意识回头一看，然后看到一根棍子狠狠朝自己砸来。
黄灿闭上了眼睛。
这一秒的黑暗就好像是一世纪。黄灿闭上了眼睛，眼前浮现出李子涵挡在她面前，为她挡住一棍的场景。她再次睁开眼睛，却见凌霄皱着眉捂住了肩膀。他的脸色白得可怕。那帮人见一击成功，纷纷围住了凌霄，凌霄艰难应对，身上挨了许多拳。可就算这样，他也把黄灿保护在身后，没有放开黄灿的手。
这个傻瓜……
看着凌霄，泪水逐渐弥漫了黄灿的眼眶。
为什么这样？她和凌霄只是同学关系罢了，还经常吵架，她真的不明白凌霄为什么会为她挡那一下，更不明白凌霄为什么直到现在还不肯放开她的手。
这，就是被保护的感觉吗？除了李子涵之外，凌霄也会保护她吗？
“凌霄，你放手！”黄灿大声说。
凌霄紧紧抓着黄灿的手臂，没有放。
我不会丢下你不管，遇到危险的时候我永远在你身边。
“你不放手我怎么去喊人，快放啊笨蛋！”
啪！
凌霄的英雄雕像上突然出现了一道裂痕。他愣愣地松开了手，黄灿一溜烟地跑了出去，边跑边喊：“来人啊，救命啊！救命啊，杀人啦！”
凌霄呆呆看着黄灿绝尘而去的身影。如果现在国家长跑队教练在场的话，一定会哭着喊着求黄灿去国家队，让她以27岁的高龄代表国家冲击奥运冠军。黄灿一直跑到了夜市，大喊救命，有人好奇看着她，但是没有人搭理她。后来，她一咬牙，大喊：“救命啊，富二代聚众斗殴啊！欺负小市民啊！”
“在哪里？”
“打死这帮龟孙子！”
于是，黄灿带着几十个人的队伍浩浩荡荡跑了过来。面对呆若木鸡的王勇，黄灿露出了狰狞的笑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