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黄灿结结巴巴向王会长——王大山介绍杂志社之际，不知道为什么，人慢慢少了，场面极其冷清，丹尼尔看了心中极为急躁。他走上台前，对主持人耳语几句，主持人语调激昂地号召大家上台互动，但依然没有任何人走到台前。黄灿正去拿水果，丹尼尔焦急地看着黄灿，说：“宝贝，你唱歌很好听，要不给大家表演一下？”
“不，我可不行！”黄灿急忙说。
让她在那么多人面前唱歌还不如杀了她。
“主编，去吧，我们给你加油。”麦琪鼓励她。
“不……”
黄灿急忙拒绝，但被他们生生推到了台上。丹尼尔满怀期待地看着黄灿，因为他这个下属每次都会给她带来惊喜。
“啊哈，有一位美丽的女士愿意为我们表演。不知道您要演唱什么歌曲？”
“风中有朵雨做的云……不行记不住歌词了；我爱洗澡……不行太幼稚……”
黄灿轻声说，然后很悲剧地发现自己紧张得连歌词都记不住了。主持人期待地看着她，所有人都看着她，她一咬牙，怯怯开唱：“红星闪闪放光彩，红星灿灿暖胸怀。红星是咱工农的心，党的光辉照万代。”
喧嚣的晚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惊愕地看着黄灿。黄灿头皮发麻，但只好接着往下唱：“红星是咱工农的心，党的光辉照万代……”
更糟糕的是，她觉得裙子里的丁字裤就要掉下来了。
寂静的大厅里，除了音乐声外，回荡的只有黄灿的声音。她的声音很低，仔细听的话还听出一丝颤抖。众人的注视让黄灿恐惧，她闭上眼睛，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军训时大家一起唱军歌的场景。他们大声唱着、大声笑着，就这样挥洒着肆意的青春。
不要把现在当成晚会，当成在军训不就好了吗？你一定行的，黄灿！
黄灿把台下的观众想象成她的同班同学，只觉得勇气在瞬间回到了她的身上。她的声音越来越清亮，脸上露出的是最自然的微笑，她似乎见到了同学们青春的笑靥。她不知道，人群的表情从震惊、轻视慢慢变成了深思与欣赏。后来，有人轻声跟着她一起唱，再后来，居然变成了大合唱。当一曲结束的时候，睁开眼睛，第一个看到的就是激动万分的丹尼尔。她唱完了，但宾客们都没唱完，他们在乐师的演奏下唱着其他红歌，还有人抢到台前领唱。
“灿灿，你太棒了！”
走到台前，丹尼尔激动地拿出手绢擦拭眼睛。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一首歌会引起这样大的反响，但看到大家都兴致勃勃的样子，黄灿也觉得特别有成就感。她发现连古板的王大山都在唱歌，示意丹尼尔去看，丹尼尔高兴地说：“听说王会长以前当过兵，所以他对红歌很有感触。灿灿，你真是天才！”
“主编你实在太厉害了。”麦琪也说。
他们的赞美让黄灿觉得自己高兴得就要飘起来了。
因为这个插曲，晚宴的气氛热烈了许多。黄灿跟在丹尼尔身后，和他一起向各个客户问好，也悄悄记下了每位客户的名字以及问好的礼仪。在向王大山问好的时候，王大山一改方才的冷漠，问黄灿：“现在的年轻人都喜欢流行歌曲，你怎么会想到唱红歌？”
“因为喜欢啊。小时候爷爷就教我唱红歌，我会唱儿歌的时候就会唱红歌了呢。我爷爷以前可是新四军，打过淮海战役呢。”黄灿笑着说。
“是吗，我父亲也参战过。你爷爷是哪个团的？”
黄灿与王大山攀谈起来，意外发现她的爷爷居然和王大山父亲是一个团的——只是不在一个连。他们一下子就拉近了距离。黄灿对王大山绘声绘色说着爷爷的倔脾气，讲到好玩的地方，连王大山都忍不住笑了。后来，王大山主动对黄灿说：“丫头，过几天把杂志社的广告方案给我们公司的宣传部看一下。你们的实力与理念都还不错，要是合适的话，自然堂考虑在杂志方面和你们合作。”
“谢谢王总！”黄灿眼睛一亮，猛地鞠躬，“我们一定会好好努力的！”
不远处，丹尼尔又开始拿手绢擦拭眼睛。
3
晚宴结束，黄灿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晚上11点了。她喝了很多酒，只觉得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一样，整个人都要飘起来了。丹尼尔和麦琪都说她醉了，但她觉得自己没醉。为了证明，她执意要走直线给他们看，但他们不听她的，把她抓上了车。
“我说了我没醉，你们怎么就不相信，真讨厌！今天王爷爷说我唱歌好听，我给你们唱首歌吧！我爱洗澡，皮肤好好，嗷嗷嗷嗷……”
黄灿大声唱歌，丹尼尔和麦琪互视一眼，不约而同叹了一口气。黄灿酒量一向很好，虽然今天喝得稍微多了一点，但他们怎么也没想到黄灿会醉成这个样子。丹尼尔说：“麦琪，那辛苦你把灿灿送回去了。”
“放心吧，丹尼尔。”
麦琪开车送黄灿回家，车里的钢琴曲根本遮盖不了黄灿的歌声。她从后视镜里看着把脸贴在窗户上看窗外的黄灿，看着她都要咧到耳朵的嘴角，再想起她近期的反常，心里突然有了一种大胆的猜测。这时，黄灿突然说：“我答应给丽丽买烧烤的，麦琪你带我去烧烤摊好不好？”
烧烤？黄灿绝对不会吃这样的垃圾食品。要么她不是黄灿，要么……
“没问题。”麦琪眯起眼睛。
“我要吃烤鸡翅、馒头片、烤茄子……”
黄灿掰着手指在数自己待会儿要吃多少东西，麦琪确认了她的猜测。为了保险起见，她说：“主编，王勇前几天打电话过来，希望你再给他一次机会。”
“王勇谁啊？”
“主编不记得了吗？就是前几天辞职走人的那个啊。”
“你好烦！我要吃烧烤！吃烧烤！”
“好好，我们去买烧烤。”麦琪说，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
烧烤摊在城东，非常热闹，但因为人来人往，这里的环境也非常差。麦琪拎着裙子下了车，嫌弃地捂住了鼻子，觉得这里简直没办法迈开步子。她去烧烤摊给黄灿买了几根肉串，发动车子，从后视镜里用嫌弃的目光看黄灿满嘴流油地把它们都吃完，觉得自己要吐了。
杂志社的女人都是纸片人，黄灿更是说过“超过100斤的女人就不用来上班”这样的话，而她现在居然在这样肮脏的环境里吃垃圾食品……
如果言语会骗人的话，那行动绝对不会。她就算有阴谋，也绝对不会牺牲到吃垃圾食品的地步。
麦琪看着黄灿，嘴角的笑容更盛。她温柔地问：“主编，这烧烤味道怎么样？”
“很好吃！”黄灿用手抹嘴。
麦琪眼睁睁看着黄灿油滋滋的手就这样抹在了她雪白的座椅上，然后再在臀部部位抓了几抓，极力克制住掐死她的冲动。到家后，黄灿对麦琪远去的背影不住挥手：“谢谢你送我回家，再见！”
然后，她推开房门。
硕大的房间里一片漆黑，显得冷冷清清。她在黑暗中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跤，险些摔倒，膝盖部位一片红肿。她气恼地把高跟鞋随手一丢，然后摸索着上楼，觉得这楼梯怎么也走不完。当她终于到二楼的时候，亦是一片漆黑。她突然有点难过。
以前，就算放学再晚，爸爸妈妈也会准备好饭菜等她。吃饭的时候，她会挑食，妈妈会责骂，爸爸会护着她，还有个小妹妹会和她抢吃的。他们的房子虽然不大，但是满是温暖，不像现在这么冷清……后来，一切都不一样了。
黄灿想着，突然在黑暗中看到了一缕光。那光芒，就好像是黑暗海面上的一盏明灯，让她下意识朝着那缕光走去。
房间那头，凌霄正在上网查资料。其实，他今天的工作已经做完了，这资料可以明天再查，他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难得有空闲时间还不早点休息。当他听到楼下开门的声音时，竟是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然后又听到了有什么东西摔在地上的声音，最后一切趋于安静。他听到了门被推开的声音，回过头，见到的是站在门口的黄灿。他忍不住问：“怎么了？”
“凌霄？”黄灿问。
“有事吗？”
“凌霄！”
黄灿不说话，只是喊他的名字，凌霄明白她喝醉了。黄灿喝醉后会比以前亢奋十倍，这一点他早就知道，没想到会再次看到她失态。她的脸泛红，眼睛亮得惊人，笑嘻嘻的，不住喊他的名字。凌霄看到她手里的烧烤，皱了眉：“怎么把那么油腻的东西往家里带？”
“我答应给丽丽带夜宵的！啊，丽丽在哪里，我去给她！”
“你这样怎么走路……放在这儿，我拿给她吧。我送你回房。”
“凌霄，我和你说啊，今天晚会可好玩了，你不知道我有多能干！嘿嘿，我上台去唱歌，后来大家一起唱了呢！我唱给你听啊！‘红星闪闪放光彩，红星灿灿暖胸怀。红星是咱工农的心，党的光辉照万代。红星是咱工农的心，党的光辉照万代！’”
黄灿一边唱，一边摆姿势，唱到最后一句的时候猛地一甩头发，又险些跌倒。凌霄急忙扶住了她，黄灿用力拍凌霄的肩膀：“我唱得好不好听？”
“好听。黄灿，不早了，你该睡觉了。”
“我不要！我已经27岁了，不需要10点以前睡觉！凌霄，你说我唱得好不好听？”
“我说了很好听。”
“那你为什么不鼓掌！”
黄灿对凌霄怒目而视，抓住凌霄的手强迫他鼓掌，凌霄真是好气又好笑。他知道和醉鬼没办法讲道理，抓住黄灿的手就要把她送到房间里去，但黄灿突然一声尖叫：“凌霄，你在听什么歌，好熟悉……叫，叫……”
“My Love。”
“真好听！凌霄，我们跳舞吧！”
“什么？”
“晚会最好玩的就是跳舞，可今天丹尼尔带着我一会儿和这个人说话，一会儿和那个人说话，我都没时间跳！我都白打扮了！凌霄，我们跳嘛，反正老师教过啊。”
黄灿说着，一手抓住了凌霄的肩膀，一手把凌霄的手放在她的腰上。凌霄愕然看着这个主动送入怀中的女人，还没反应过来之前，手已经不受控制地搂住了她的腰。黄灿身上有着迷人的味道，她的眼神实在太清澈，凌霄觉得自己的心跳突然加速。黄灿带着他跌跌撞撞地舞蹈，凌霄抓住她的手：“不是这样跳的。你搂着我的脖子就行。”
黄灿听话地搂住了他的脖子，而凌霄的手缓缓环上了她的腰。在音乐声中，他们慢慢起舞。黄灿闭着眼睛，而凌霄一直在看黄灿。他觉得，他好像错过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他把黄灿搂在了怀里，黄灿的头正好靠在他的肩膀上。凌霄用轻不可闻的声音说：“其实，你这样也不错。”
黄灿没有回答，因为她已经睡着了。
当凌霄小心翼翼把黄灿送去房间的时候，黄丽丽正好出门。她揉揉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想说什么，但凌霄示意她噤声。
“你姐睡了，小声点。”他轻声说，“她给你带了烧烤，在我房间里，你自己去拿吧。”
“哦。”
黄丽丽愣愣地看着姐夫把姐姐抱回房间，觉得姐夫看姐姐的眼神是很久未见的温柔。她走进凌霄房间，拿了烧烤，摸着烧烤的余温，轻声说：“我都没抱希望，你居然没忘……黄灿，你变得太奇怪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