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秋天了,满山柿球如火,崖畔野菊铺金。远处山坳里红枫象被严霜醺醉了似的,一层层一片片宛如一道红色的瀑布从山坳深处喷薄而出。汶河倒映着山色简直就是一条彩色的河。罗荣桓伫立在汶河岸边,这条节令性的河中有多半漕水。他西望嵯峨险峻的沂蒙奇山望海楼、龟蒙顶,近眺青驼寺附近的金菊红枫,情不由己地吟起古人《暮秋》的诗句来:
野色满园中,
闲情立晚风。
菊花含雨艳,
枫叶醉霜红。
这首诗还是在家乡南湾罗氏岳英小学学的呢!那位爱穿蓝布大褂的校长罗炳文先生不光教诗词赋,也开白话国文课,还给改姓名哩!他原本名叫罗宗仁,先生见长得魁梧,取《鲁颂》中“桓桓于征”之意,桓桓者,威武也。征者,征伐也。所以改了个名叫罗荣桓。
那年秋天,先生领着全班去远足览胜,接受大自然的陶冶。先生一路吟了许多诗,他记得最清晰的是这一首明朝女诗人马间卿的五言绝句。
说真的,他并不是不爱吟诵诗文,只是不愿在人前表露罢了,内向的性格,使他趋之于娴雅淡然,愿意平顺无奇地生活在人群之中。他象野菊,象枫叶,同大家一起铺金、扬火。
那红枫多象血染过的啊!敌人从六月以来对我根据地外围进行轮番扫荡,抗日军民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如今敌人的压力有増无减,扫荡越来越频繁,情况越来越严重。十月上旬,临、费敌人又扫荡了郯城、重坊一带,那里的部队被迫跳到陇海路南侧,外围确实让鬼子挤兑廓清了,敌人把注意力越来越引向沂蒙中心区。
早在月初,晋察冀根据地遭到七万敌军扫荡时,罗荣桓就提醒各方面要注意敌人很可能会在山东发起扫荡。分局和军政委员会同意他的这个意见,发了一个山东全境准备反扫荡的指示。明确指出:敌人有可能集中更优势兵力,以沂蒙为中心,对山东根据地进行长期扫荡。全省军民必须紧急动员起来,作好一切准备,粉碎敌人的扫荡。
十月十三日,罗荣桓根据各方面侦察得来的情报汇总分析,召集师党委会发出了新的反扫荡的指示,制订了反扫荡对策,强调指出:在敌人大扫荡时,要广泛开展群众性的游击战,小部队要树立独立自主作战的精神。在扫荡开始阶段,要严格注意,不要遭受敌之第一次合击而陷于被动;应当适时跳出合击圈,情况未查明前,先以敌为轴心转动,不宜跳得太远,免遭新的合击;疏散老弱,坚壁清野,不让敌人抓走壮丁;排以上干部必须做到六十里地内不用向导。
情况越来越紧张了,可是从外表看罗荣桓却颇有闲情逸致,带着参谋、干事跋山涉水熟悉起山川地理环境来了。他这一来,一时间沂蒙山里山外到处都游动着一支支小分队,各部队排以上干部组成了“旅行团”。自从罗荣桓提出那个新鲜口号“六十里地内不用向导”以后,各部队层层加码,有的八十,有的百里。为了做到路熟、山熟、地形熟,你看吧,根据地展开了有趣的穿梭旅行。一支支队伍这山那川地踏勘起来,真跟清明时节游春似的,一条沟壑,一处山洞也不放过,大道、小路、隘口都要亲自摸一摸。
干部们设想的更多,除了考虑到打起仗来减少找向导的麻烦,更多的是相信罗政委的安排。他威望素著,提出来的问题只要做了,将来一定会有大用场的。
罗荣桓带着人马,把北边蒙阴北桃墟、孟良崮到留田、太峪、汤头、茶山、方城和莒县的一些地方摸了个遍。回到驻地牛家沟,他立即着手轻装精简,除了随身必备的弹药干粮、背包外,其余笨重物资都要择地掩埋。后勤卫生部医院的伤病员,能走的已经分散向敌占区转移了,重伤员分到堡垒户老乡家藏进了岩洞、地窖,老、弱、孩子分散到了民间,更多的是转移到了敌占城市。许多同志担心那样危险,罗荣桓却认为在敌人鼻子底下反而安全。后来的事实也证明了这一点,钻到敌人眼皮底下去的损失很小。战争的习惯和常规是要有胆量和智谋才能打破的,他在发给中央的电报上有“敌进我进”的这几个字,机要员拿着电报来找他了。
“政委,我们几个怀疑这儿是不是错了一个字!”
罗荣桓接过来察看机要员用铅笔在“敌进我进”四个字下划的横杠,他微笑着说:“对头!”
机要员心中不无疑惑,因为游击战术十六字诀中,只有“敌进我退”。
罗荣桓望着他们那迷惘的眼睛,歉意地说:“哦!我没说清楚!这就是你来打我,我就去打你,你要打破我的坛坛罐罐,我就要搞得你鸡犬不宁。这就是‘敌进我进’的方针,战术上可以叫做‘翻边战术’。”
“明白了!”机要员高兴地走了。
罗荣桓从机要员的迷惘考虑到普遍灌输这种意识的重要性,这个方针是从反围攻获得的教训。在敌人数路围攻时,我处于防御和内线,又处于劣势,因此正确分析情况,适时转移兵力,跳出敌之包围圈,到外线去伏击或袭击敌之一路。而在内线,只留一部主力配合地方武装民兵与敌周旋,以隐蔽灵活的方法,打击分散之敌,这就是化被动防御为自主进攻的根本方法。面对强敌,有必要尽快地使每个指挥员做到心中有数。他正在思考,村里走出几头毛驴,驴背上驮着箩筐,那是一对宝贝,赶驴的是那会唱快板、坠子曲的严亭佑老汉。他把毛驴吆喝到汶河边上来,是让孩子跟爸爸告别的。罗荣桓紧跑几步,严亭佑老汉勒住小驴,萝筐里的东进喊着“爸爸!”扑到他怀里,小豹子也叫着“伯伯!”扑了上来。
“爸爸!俺要跟你打鬼机(子)!”小家伙一口鲁南土话,跟民众的孩子没两样,小小毡帽头,补了许多补丁的棉袍,船一样的铲鞋。
“伯伯!给我枪!给我枪!”小豹子那费县土话就更纯正了。方得西英勇牺牲后,林九妹说什么也不在边联待了。她坚决要求上战斗部队,为方得西报仇雪恨。正好组建交通大队,她便到那里去上任当队长去了,豹子长大了再背着也诸多不便,便留在了老家,没多久孩子的姥爷被敌人抓去活活打死,孩子成了孤儿。严亭佑老汉知道后,专程去把小豹子接到剧社,由他领养,每遇情况紧急,严亭佑就要回来带着两个孩子转移。
罗荣桓满怀父爱地分别亲两个孩子,一左一右把他们抱了起来,紧贴着他们的脸腮说:“好孩子,跟爷爷走吧!爷爷是打鬼子的老英雄,听他的话,爸爸给你们一人缴一颗子弹!乓!会响的!好吗?”作为父亲他很少有这样的机会表达他的慈爱。
“行行!乓!会响的!”小豹子乐滋滋地喊着。
东进则贴着爸爸的耳朵悄声说:“我要一支枪!”
“好!好!”罗荣桓答应孩子的要求。
亲子之情牵着心肝挂着肚肠。一声笑,一句话,一个动作都能拨动他心中铮铮的琴弦。作为父亲,面对他们的童年,心中是有憾的。他们本来应该生活得更好,不应该受枪炮的惊吓,不应该糠菜当粮,不应该使他们快乐的童年变得动荡不安,然而敌人不容情。明天,正是为了明天,为了他们明天能背着书包走向学堂,为了能听见他们书声朗朗,今天才要分别,才要去浴血奋战。今天属于这一代八路军战士,明天便是属于他们了。事业是代代相继的,如同今天是明天的先导一样。他疼爱地亲了这个亲那个。
林月琴默默无声地走近来,从丈夫手中接过孩子,放进箩筐,母亲的心如风中的杨树,颤颤地抖动着。机关支部本来决定她随老弱转移外线,可是她坚决要随部队行动,她说:“我到前方是来战斗的!长征那样艰苦的环境,国民党几十万大军围追堵截都顶过来了,还怕小日本,他们又不是三头六臂。”大家都知道这位红军女工兵营长的战斗意志,所以没再坚持。她怕罗荣桓不同意,因为,一九三八年她从延安到山西孝义抗日前线一一五师报到,组织部长梁必业安排她在司令部做机关协理员工作。罗荣桓考虑再三对她说:“我是相信你能胜任部队工作的,但我觉得你参加地方工作为好。一方面地方工作对女同志比较合适;二方面晋西北根据地刚刚开辟,有许多工作等着人去做;再则最好不要在我领导的单位工作,这样对你的锻炼好一些。”她听从他的意见到孝义区委去报到,参加了根据地的工作。到鲁南后,也没在部队,分配到区党委工作,直到形势变化,部队东进滨海时才回到师部。没想到出乎意外,这一次罗荣桓赞同她留在师部参加反扫荡。这是简单的草率的决定吗?不,这是神圣庄严的决策。一方面面临坚甲利兵、步履维艰的眉睫之祸,领导机关的微妙变化都会动摇军心;二则电台、机要科在反扫荡战斗中尤为重要。这是与党中央和各方面联结的惟一纽带,失去它就意味着失去党中央的及时指导和各方面的相互支持。山东只是全国抗战的一只棋子,没有党中央的领导和各方面的支持是很难取得胜利的。因此,把林月琴留下,留在关键、重要的地方发挥她的组织才能是恰当的。
罗荣桓松手放下孩子,向严亭佑挥了挥手,请他们上路。林月琴含泪挥手向严亭佑老汉告别。
严亭佑对他们夫妻说:“放心吧!有老汉在就有孩子在!”
林月琴鼻子一酸,泪洒下来了,她想起了老人的亲生骨肉严龙,想起这位革命老人为革命作出的巨大的牺牲。如今偌大年纪为了下一代还在不辞辛劳地奔波,多好的革命老人啊!
孩子们懂事地在箩筐里坐好,毛驴脖子下的铃铛丁零一响,牵走了母亲的心。
侦察队的一个便衣班远远地站在汶河上游等着他们,这些侦察员要深入敌区摸敌情,同时负责护送他们过敌人的防线。
山间回荡起严亭佑老汉高亢而充满韵味的坠子曲:
竹板一敲的笃响,
今天唱段反扫荡,
鬼子司令畑俊六,
想在咱鲁南称霸王。
八路军、共产党,
号召百姓反扫荡。
不给鬼子茶饭,
不给鬼子粮;
不给鬼子油盐,
叫它喝清汤;
不给鬼子当夫,
不给鬼子饷;
不给鬼子带路,
叫它转了向。
保护咱们八路军!
保护共产党!
歌唱声远去了,在罗荣桓夫妇心中留下的是人民给予的鼓舞和力量。罗荣桓回身对林月琴说:“月琴,快回去准备吧!我要去开作战会议了。”说完牵马踏镫,扳鞍上马,亲子恋情,顿时撇到了一边,千军万马重又在他胸间驰骋。
畑俊六将前进指挥所向前推进了五十余里,设在汤头镇。
汤头在十万分之一的军事地图上不过是个小小的黑点,它在临沂通莒县和沂水的岔路口,距临沂五十余里。昔日汤头还算得上是个繁华的集市,这里逢一是集日,初一、十一、二十一,四乡八外的村民拿着剩余的山货、杂物等上集交换粮肉蔬菜、布匹铁器、猪崽羊羔,逢集时两条十字交叉的黄泥大道还摆满了摊子呢!如今冷冷清清的,连鬼影子也见不着。铁匠铺子的丁当声,卖羊汤的吆喝声,卖笤帚、卖笊篱悠长的叫卖声,只有在记忆里才找得到了,汤头已经变成了一座空村。在八路军和乡政府的动员下,村民们一夜之间把一切可以搬动的东西都搬走了,笨重的埋在地下,轻便的带进深山,水井拆了井栏,铺上木板,用土掩盖起来。青年人拿起了武器,老人儿童远避他乡。畑俊六进村之前,日本鬼子对村里村外又进行了梳篦式清查,几个不愿意离开村子的老头被打死了,就是儿子在皇协军里当小队长的地主李老财,自认为是效忠皇军的,留下来招待鬼子,也被鬼子的搜索部队拉到野地里用刺刀戳死了。大日本皇军的侵华军司令要在这里设麾,鬼子下属恨不得连村里的黄鼠狼、老鼠和麻雀也一一捉来杀头,以确保长官的安全。
畑俊六的前进指挥所就设在村西头一家地主庄园里。
这一家在这一带不算太大的地主,良田不过四十顷,买卖只有三四处,不过他修的安乐窝很出色,青堂瓦舍,蒙山石砌基,修得具有园林风格,十分雅致。特别是庄园里十几处门没有一处重样的,有圆月形,有宝瓶形,有腰鼓形。有的门上彩绘,有的雕刻,各具特色。所以畑俊六的部下选中这里做指挥所。村外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森严万分。村里特别是指挥所里外更显得阴森,刺刀晃眼,歪把子机枪架在房顶上,四个彪形日本武士把住门首,一色王八匣子。那阵势不亚于阎罗殿前的值殿恶鬼。里屋,两张八仙桌拼凑起来的临时作战会议桌上铺着一张不算精细的作战地图,这是国民党在民国十五年绘制的,绘得比较粗糙,不过上面已经校正过了许多,等高线重新添加,漏标地名也已重新增补,从这上面可以看出日本鬼子对于沂蒙大扫荡花了多大心血。
畑俊六已经六十出头了,他曾担任过台湾军总司令,推行殖民化有功,一九三七年起用为日本陆军教育总监,一九三八年又遣往上海,任日本派遣军上海方面军指挥官。畑俊六官运亨通,九三九年任日本阿部内阁陆军大臣,四〇年又连任米内内阁陆军大臣,他还担任过天皇侍从武官长,与宫廷有相当亲密的联系。畑俊六是日本陆军中坚,正是他主张集中力量先进攻中国,解决中国问题以备迸一步向世界扩张。由于侵华日军在各抗日军节节抵抗下,迟迟达不到军部的扩张目的,他只好亲自出马取代了原中国派遺军总司令官。他撤换了华北派遣军最高司令官多田,荐任冈村宁次为华北派遣军最高长官,八月,他派冈村宁次到南京同汪精卫进行了会谈,九月,他亲临华北视察军情,二者为的是一个目的,希望汪精卫在山东各地的部队协同皇军作战,迅速恢复山东省的治安。现在这一行动已经基本就绪了,畑俊六觉得自己象横滨海滩上拉网的渔夫,围网撒开去,一点一点往回收,是一定能收到一些活蹦乱跳的大鱼的。
他是一个虔诚的武士道信徒,崇尚武功,此刻正在里屋做着祈祷。
墙上挂着一幅“武运长久”的布标,布标下设了一只香案,香烟缭绕,袅袅上升。他在布标下做完了“保佑扫荡成功的”祈祷。舒了舒筋骨,挥舞军刀作了一番劈刺动作,那是一套带有舞蹈性的动作。然后,掏出丝绢抹了抹额上汗珠,吆喝传令兵立即将各师团主官召集到这里来磋商战事。
师团、旅团主官奉召进见。一个个把马刺针敲得脆响,向畑俊六表示致敬。
畑俊六频频颔首表示应答。他拖过一把太师椅坐上去,然后两手微微抬起一招,示意就坐。那些主官们手扶指挥刀,挺胸收腹,颔首凝神,一个个正襟危坐,身子挺得笔直。
参谋本部的官佐们伺立在两厢。没有一个不是立正站着。
畑俊六象他的同胞一样,粗墩墩的壮实得象头野猪,年纪虽已六旬开外,但无疑保养得好,粗看上去只有四十多岁的样子。他为人很精细,也很自负,不过脸上总挂着自诩的笑容,嘴角流露着绅士的骄矜,这一切给他增添了威严。眼眯着,似乎想用眼帘掩饰他的狼心狗肺,留给人一个慈善的外表,其实适得其反,给人一种阴险莫测的感觉。
畑俊六用眼扫视全场,右边坐的是:
十七师团长平林盛人;
二十二师团长井出铣治;
六旅团长山田铣二郎。
左边坐的有:
二十一师团长鹫津松平;
三十二师团长木村兵太郎;
混成第五旅团长内田铣行;
第十旅团长河表梓太郎。
这些人态度恭敬,正洗耳恭听。他们年纪都不过三四十岁,可是都已有过破纪录的杀人历史,都是清一色的军国主义狂热分子,杀人不眨眼的魔王。他们对中国老百姓作威作福,可在畑俊六面前却象驯服的狗一样。畑俊六是感受到了他们这种警犬般的机警、凶猛和驯顺的。
畑俊六示意参谋报告敌情,在坐的人一个个屏息静听着。
参谋指着地图说:“皇军从六月以来对泰山西部、清河地区、冀魯边、滨海区、鲁南区等外围区进行了扫荡,取得了成功。现在八路主力已经退守沂蒙山,盘踞在沂水、临沂、费县、蒙阴之间,纵横不过六七十里的区域。这里虽然山髙林密,但我皇军重兵围困的铁桶包围阵和梳篦扫荡是一定能够奏效的。现已査明,八路山东纵队驻在坦埠南、孟良崮北的马牧池一带;罗荣桓的一一五师和战工会、共产党山东分局在临沂北、莒县西一带,他们机关庞大,作战部队很少,凭他们为数不多的人枪要冲破总司令官的铁桶包围阵,完全是梦想!”
畑俊六接话说:“诸位!现在四个师团,三个旅团加上五县守备大队和皇协军,还有刘桂棠的国民党暂编三十六师配合,总兵力五万人已将这一肥肉圈定了,到了各位下刀子割肉吃的时候了。不过我要提醒诸位,中国古书《战国策》中有:‘行百里者,半于九十’,古之智者尝尽心于垂成之际。切切不可马虎。”
“哈咿!”众人一声答应,如同山里传来群狼的齐声嗥叫。
“‘日月如跳丸,人生如朝露!’诸位要不失时机建功立业,效忠于天皇陛下!”
“哈咿!”又一声突然而齐整的嗥叫。
“现在本司令决定!”
众官佐一齐站起肃立。
“从十一月二日零时起,对八路进行合围,木村君!”
“在!”
“你的部队从大平邑向东进击!”
“哟伊!”
“鹫津君和河表旅团从新泰、蒙阴向南进击!”
“哟伊!”
“平林君的师团从临沂一线向北推进!”
“哟咿!”
“三面同时发起进攻,如能围住,聚而歼之,围不住,网开一面。井出君!”
“在!”
“你的师团和内田、山田旅团在沂水、莒县一线守备,由内田君带部分兵力协同合击,留出河阳到蒙沟十公里空隙。”
二十二师团长井出疑惑地问:“阁下的意思是由我们放一个口袋阵?”
“是的!”畑俊六十分得意地说:“根据以往对八路扫荡的情况看,每次皇军出击,八路都要往滨海跑。所以我把装甲车和坦克、骑兵调给你们。沂河、沭河平原由他们作机动,加上师团、旅团的重兵,我想沂蒙山是八路的第一坟场,而你们那儿是八路的第二坟场!”
畑俊六大有恃强凌弱、必操胜券之势。
井出大声地表示理解:“哈咿!”他的情绪明显被畑俊六感染了。
“我授权各位将军,合围圈里支那人的一切都由你们处置!”
畑俊六这话等于告诉这些魔王,烧、杀、抢掠、****,一切听便。三光政策本来就搞得中国人民够惨的了,如今这一道命令,不知要使合围圈里的百姓遭什么罪呢!
合围于一九四一年十一月二日子夜开始了。
山区的凌晨是多么宁静啊!天穹雄浑,一片茫茫苍苍,晨雾在马牧池周围的山洼里弥漫着,鸟儿还没有苏醒,蓝幽幽的天空里最后几颗星星正在告别人间。马牧池东边的南墙峪前北大山、虎屯顶剑峰千仞,高峻突兀,挡住了初升的阳光,这里要晚一个多钟点才能见到太阳。
也许人们太劳累了,连日征战、转移的奔波,使人们疲乏不堪,沉酣于梦乡,也许以为深山野岭的小村,敌人不会发现,也来不了那么神速,所以连哨兵也抵挡不住黎明前的困顿,抱着枪、依着树睡着了,他并没考虑到这种失职会带来多大的危害。
只黑色的蜘蛛,经过一夜的辛劳,已经在哨兵头顶的树岔上,织起了一张沾着雾露的晶亮的网。它顺尾部抽出的最后一点银丝,向上爬去,渐渐地爬到了大网中央,等候晨光的来临,那时昆虫飞舞,一旦有落网者,它将猛扑过去,死死攫住,吮吸干血浆,使之成为一个空壳。
麻痹大意和失败挫折几乎是因果报应,它们如同孪生兄弟相伴相依。
当山东纵队指挥机关还在梦乡之时,鹫津师团的一个大队和部分伪军约四百余人猛扑了上来。他们是于三日晚从蒙阴秘密出动的,不走大路,不经村庄,诡诈地穿越原野丘陵,于四日拂晓偷偷迫近了马牧池。
哨兵在被害前的刹那扣动了扳机,报警的枪声虽然震破了山区的幽静的黎明,但已经晚一步了,敌人向村里施放毒气,企图将村里的八路军统统毒毙。那股刺鼻的芥子气顿时毒倒了不少人。指挥员命令大家用帽子捂住口鼻顶风突围,在警卫连的掩护下,机关人员七零八落地从村里分散冲出,队伍突围到了南墙峪,收容一看,许多同志已英勇捐躯,幸好指挥部的领导大多还在。
六日,日寇追踪到了南墙峪,又在那里第二次合击山纵机关,在与敌顽强搏斗后,山纵机关突出包围圈,此时电台与分局取得了联系,分局副书记罗荣桓力主他们向天宝山转移,冲向外线,向泰安、泗水、宁阳地区前进。山纵机关接到分局指示,罗政委派出了一一五师一个营接应他们,当即冲破敌入合击,出天宝山转向泰泗宁地区的石莱,顿时转危为安。然而在敌人合击中,又一批同志壮烈牺牲了。
与此同时,山纵第一旅在击退沂水西犯之敌后,迅速脱离敌人的合击,一团经蒙山跳往泰山区,二团越过新蒙公路跳到石莱保护山纵指挥部,旅部率特务营千余人南越沂蒙公路,五日荫蔽于坦埠西南的水塘崮,避开敌人合围袭击。
山纵在北面反击敌人的扫荡,而一五师指挥部在南面同样遭到了敌人重兵围攻。临、费、蒙、沂、莒各地敌人分十一路在七架飞机,数十门大炮、十辆坦克的配合下从四面八方围向距临沂八十华里的一个山区小村留田。一一五师处于敌人的铁桶包围阵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