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青衿环
婆婆去世后的事情终于料理完了，大家这才有时间松口气。各自开始恢复以前的生活，只是公公一个人无趣的很，常常自己在一个地方就愣愣地，一呆就是大半天。我们也不好多劝，想着等时间久了就好了。
一天，公公在厅堂里坐着，见我们妯娌三个忙着做饭，就说：“你们有时间的时候把你娘生前的东西收拾一下吧。我看不得，有些东西，你们看得上的就拿去分了吧。”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没有半点感情。
“父亲，你自己留着有个念想吧。我们这不缺什么。”二嫂说。
其实我们知道婆婆并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无非也就是些粗布的衣服和旧年陪嫁的被褥而已。想着这么多年也都破烂不堪了。大嫂、二嫂一向忌讳死人的东西自然是不愿收拾的。我中午过后去老人屋里收拾东西。
婆婆有两个木箱，皆是榆木的。不过因为年数久了，边边角角掉漆很严重，并且虫蛀得也不轻。我一件一件把东西拿出来。
“父亲，这些东西都不要了吗？”我问他，怕他想起什么要留着的。
“你挑一挑吧，你想用的就留下。不用的就拿到坟上烧了吧。”他在窗前的席子上坐着。
婆婆的衣服多是土黄色、藏青色、灰色的，倒是符合她的年纪。不过对我来说，实在是不需要。我便一点一点拿出来放在边上。两箱东西，只挑出了几块棉布，像是这两年织成的，没来得及用。想着以后可以做棉衣的里子。
我整理好这两箱，发现旁边还有一个箱子，明显比这两个箱子好许多，像是上好的楠木做成的。做工也很是考究。我便问：“父亲，这个箱子也是婆婆的吗？”
他看了一眼，皱了下眉头，说：“这是刘季他娘的。已经很久没动了，你也拿出来看看吧。”
一听是刘邦母亲的遗物，我自然是更加上心。轻轻打开盖子，里面的东西上有一层薄薄的灰尘。我看那些衣服叠得很是整齐，便拿出来说：“这些东西也要烧掉吗？”
公公想了想，说：“你只拿出去晒一晒吧。”便不再多说。
东西整理好，我便抱着他们去院子里晒。一件件展开，搭在竹竿上。有一件粉蓝色上面绣着海棠花的麻纱衣服，很是惹眼。我把它展开搭在竹竿上，却有一方粉红色的绸缎手帕掉落下来。我捡起来，却看见上面绣着几个字：青青子衿，悠悠我心。执此青衿环，吾只念卿。
“青衿环？”我心里默默想着。这是刘邦母亲生前的东西，莫非这是年轻时和公公的定情之物。但又不好拿去询问，我只收好手帕，等刘邦回来再问他也无不可。
过了三五日，已经进腊月了。一天午后，刘邦终于回来了。我在屋里看书，就听到门口有人喊：“娥姁，我回来啦。你在家吗？”
我从屋里跑出来，看见刘邦一身灰扑扑地站在院子里。样子比走的时候瘦了许多，想是这一路劳顿，才致如此憔悴。我立刻跑上去抱住他，就哭起来了。
他竟然笑呵呵地拉着我就往屋里走。“你好好的哭什么。”
“你走了这么多天，家里发生了好多事情。”这是我婚后刘邦第一次离开我这么长时间。往常去亭里当差也只是三五日而已。
“我正想问你，家里这是怎么了，竟挂着白布。”家里有人去世是要服丧百日的。但是若赶在年下也就不用太过拘于旧历。
我把婆婆去世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给他听。他并无太多表情。听完只说：“只是父亲一个人年纪大了又孤身一人，身世可怜了。”
“还有一件事要你拿个主意。”我说。
“什么事？”他看着我。
“刘肥的事。”我说道：“前一阵子公公婆婆精神都不大好，我便擅作主张把刘肥接回来住了两天。老人家很是欢喜。我是想着，也该让他认祖归宗了。”
他想了一会才说：“这事不急。刘肥还小，离不开芸淇。而且要是回来住，家里也没地方。先这么着吧。”他接着说：“父亲怎么样了？”
“精神一直不大好，你去看看吧。”我说。
他答应着便出去了。过了好一会，他才回来，说：“没事，过一阵子就好了。年纪大了，经历的事多了，不会想不开的。”
“这个东西你可认得？”我把那方手帕扔给他。
他拿起来看了半天说：“你从哪里得来的？”他表情很是严峻。
“整理你母亲的遗物的时候从一件衣裳里面掉出来的。莫不是你父亲母亲年轻时候传情的信物？”我说。
他想了一会，从怀里拿出一方手帕给我，也是粉红色的。我打开一看和这一方是一模一样的。
我更加疑惑，问他：“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我母亲的东西。这里面说的青衿环便是你手上那副翡翠玉镯。”他说着。神情有些沮丧，像是在回忆一些不好的东西。他接着说：“那是我十二三岁的时候的事情。有一天我和卢绾在念书，突然来了一个人，他告诉我，他是我的父亲。我当时就懵了，叫着兄弟们一起把那个人打走了。他走之前把这个手帕和玉镯给了我。我当时看是个值钱的东西，就偷偷藏起来了。过了几年我渐渐懂事了，也听到一些风言风语，便开始怀疑自己的身世。还曾去质问过父亲，他支支吾吾就是不说。后来我经过多方打听才知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原来刘邦的母亲没嫁给他父亲之前曾有一个青梅竹马的男人。只是后来征去做徭役，变一去不复返了。后来年纪大了便由父母之命嫁给了他父亲刘煓。哪知，过了五六年，那个男人竟然回来了，而且已经做了一个县官。听说是当年在做徭役的时候立了功，还得到皇帝的赏赐，所以封了个小官。
只是回来以后早已经物是人非，原来的邻家女已变成他人妇。但是两人的感情并没有完全熄灭。便开始偷偷幽会。只是有一次，他们两个人的事情被他父亲撞破，这次断了来往。岂料此时发现身怀有孕。当时他父亲并没有苛责他母亲，反而更加殷勤。这才使得他母亲心怀愧疚，郁郁而终。这副玉镯便是当年皇帝赏给他亲生父亲的东西中的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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